第23章 ☆、銅雀臺
建安十五年冬,銅雀臺竣工,曹操率諸子并文武百官登臺赴宴。銅雀臺拔地而起坐落在在邺城西北,以城為基,高十丈餘,臺上樓宇連闕,飛閣重檐,雕梁畫棟,氣勢恢宏。殿閣樓房的窗戶皆鑲銅片,日出時流光溢彩。正殿頂上有一銅雀,高一丈二尺,舒翼若飛。站在臺上舉目遠眺,一切山巒湖泊盡收眼底。正殿中十六根朱漆大柱分立兩邊,紅木地板光滑油亮,窗前鵝黃色紗簾随風翻飛。殿中央鼓樂喧天,歌舞拂地,一片觥籌交錯的空前盛況。
曹操飲盡一盞酒,笑着對崔琰說“崔琰啊,你看我今日的衣袍如何?”他說着伸出左臂抖了抖衣袖。
崔琰拱手“裁剪得體,制式精美,極配丞相。”
“哈哈,”曹操滿意大笑“這也多虧你養了個心靈手巧的好女兒,我家子建娶了個好媳婦啊。”
聽到曹操誇贊,崔琰越發恭謙“能侍候丞相與四公子左右是小女的福分。”
“嗯,我與夫人都極喜愛這個兒媳。”曹操向崔琰遙舉了舉酒盞。
崔琰會意,雙手捧着酒盞向曹操微一低頭,便仰頭一幹而盡。
曹操飲完酒,轉向曹丕等人“子桓、子文、子建,今日登銅雀臺,爾等當各作賦一篇才對。”
“諾。”三人恭敬地行禮。他們三人并肩而坐,倒有朱玉在目,琳琅滿室之感。
立刻,舞姬樂師退去,三個小厮捧着筆墨紙硯上殿。
曹植拿起筆,不假思索,一揮而就,率先将文章遞于曹操“請父親過目。”
曹操還在驚異于他的才思之快,拿過文章仔細看了看,撫着胡子點頭道“嗯,子建此文倒還算可觀。這樣吧,楊修,”他将文章遞于身畔楊修“你讀一讀給大家聽聽。”
“諾。”楊修接過紙,起身朗聲念道:
從明後以嬉游兮,登層臺以娛情。見太府之廣開兮,觀聖德之所營。
建高門之嵯峨兮,浮雙阕乎太清。立中天之華觀兮,連飛閣乎西城。
臨漳水之長流兮,望園果之滋榮。立雙臺于左右兮,有玉龍與金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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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二橋于東西兮,若長空之蝃蝀。俯皇都之宏麗兮,瞰雲霞之浮動。
欣群才之來萃兮,協飛熊之吉夢。仰春風之和穆兮,聽百鳥之悲鳴。
雲天垣其既立兮,家願得乎獲逞。揚仁化于宇宙兮,盡肅恭于上京。
惟桓文之為盛兮,豈足方乎聖明?休矣!差矣!惠澤遠揚。
翼佐我皇家兮,寧彼四方。同天地之規量兮,齊日月之輝光。
永尊貴而無極兮,等年壽于東皇。禦龍旂以遨游兮,回鸾駕而周章。
思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願斯臺之永固兮,樂終古而未央!
“嗯,好啊!”
“是啊,好文章。”
“哎,這般文采确實絕世無雙吶。”在座士人都交口稱贊。
曹操只是含笑掃一遍竊竊私語點評文章的衆人,又低頭看剛交上來的曹丕與曹彰的辭賦“嗯,子桓所作的文筆雖遜色了些,思想倒是高遠,你将來入仕為官也應當要有此心境。”
“諾,孩兒謹記父親教導。”曹丕十分恭順地向曹操再行一禮。
再看曹彰所作,曹操不禁擰緊眉頭“子文,你文筆相較于你兩個兄弟相去甚遠。你以後應當多讀讀詩書,老是乘馬擊劍,此一夫之勇,何足貴也!”
“父親,”曹彰起身向他作揖“孩兒以為,大丈夫應為衛、霍,将十萬疾馳沙漠,驅戎狄,立功建號,焉能作博士爾。”
“哦?”曹操理了下廣袖,饒有興趣地問他“那你想做什麽?”
曹彰一挺胸膛“好為将,披堅執銳,臨難不顧,為士卒先,賞必行、罰必信。待天下歸一,便卸甲歸田,漁樵江楮之上慣看春花秋月。”
黃元透過重重人牆望着那偉岸挺拔的背影,思緒飄飛。
曹操翹着嘴角看了他會兒,“哈哈哈,也罷也罷,子文既有此志向,為父也不再多說。”
《三國志》:時邺銅雀臺新成,太祖悉将諸子登臺,使各為賦。植援筆立成,可觀,太祖甚異之。太祖嘗問諸子所好,使各言其志。彰曰:好為将,披堅執銳,臨難不顧,為士卒先,賞必行、罰必信。太祖大笑。
正月,許昌皇宮。晨光初綻,落在微枯的枝葉上清亮一片,在禁宮冬日的肅穆中增添了縷縷輕柔。正值嚴寒,大殿裏即使燒着火盆,依舊有些冰冷。
“宣,曹丕、曹彰、曹植觐見!”內侍尖利細長的聲音穿透層層宮門。
曹丕、曹彰、曹植三人立即趨步進殿,朝着帝座下跪行禮“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漢獻帝朝服外裹着紫貂裘,他一張口便立刻有水汽冒出“昨日丞相上奏說公事繁重,欲得一些年輕後生相助。朕看爾等都已長成,又是丞相之子自小受他教誨,現在可以為朕替丞相分擔憂慮,”他說這些話時并無得到賢才的半分喜悅“故朕決定,以曹丕為五官中郎将,為丞相副手。封曹彰為鄢陵侯,曹植為平原侯。”
“陛下,犬子年紀尚小,恐難當此大任。”曹操作揖。此話也不過是官場上必要的惺惺作态罷了。
獻帝心中憋屈卻不敢顯露“三位公子都是人中翹楚,朕意已決,丞相不必多言。”
曹丕與曹植再次下跪稱謝“謝吾皇隆恩。”
唯獨曹彰依舊站着,等他二人磕完頭才跪拜道“陛下,古語雲:無功不受祿。彰身無寸功,不敢領此封賞。”
“這個……”曹彰的舉動倒是出乎獻帝預料,他看向曹操。
曹操上前說道“陛下,小兒既有此志,還望陛下成全。”
“好,”獻帝端正身子“那就先将曹彰的鄢陵侯爵位留着。”
曹彰立即叩拜行禮“謝陛下成全。”
“免禮,平身吧。對了,春節期間可有什麽事端發生?”漢獻帝見時辰尚早随口問道。
“禀陛下,”新上任的廷尉上前奏報“據蘭臺令史報荊州刺史劉琮之母蔡氏,春節期間衣繡違制。臣經過審理已是人證物證确鑿,蔡氏現正關在天牢中等候陛下處置。”
“衣繡違制?這可是犯上之罪,廷尉你可查清楚了?”獻帝緊了緊貂裘說道。
“陛下,臣已調查清楚,據蔡氏自己稱此衣袍乃荊州蔡氏族人派人千裏迢迢所送而來。此衣為明暗雙圖繡,暗紋繡的是諸侯王太後所用的雙鳳颉颃。蔡氏在除夕家宴上穿它,被人發現遂上報至蘭臺,再由蘭臺轉至廷尉府衙。”
獻帝憤而拍案“哼,這個蔡氏好大的膽子。下旨命她回家自盡。”他突然一頓有些謹慎地看了看曹操,見對方沒有異議才繼續說“蔡氏雖為劉琮之母,但劉琮身為家主治家不嚴理應連坐,念他年少且是劉表所剩唯一血脈,着革去刺史一職去青州做個小吏吧。”
“臣遵旨。”
《三國志》:十六年春正月,天子命公世子丕為五官中郎将,置官署,為丞相副。公子植封平原侯。
丞相府,議事廳。
曹操站在廳中火爐邊暖手“如今已是二月中旬,我意一個月後出兵征讨關中。”
“丞相,”程昱坐着拱手“出師要有名,關中諸将名義上都還是朝廷命官,且無甚過錯。師出無名恐于名聲不利。”
“呵,這有何難,”曹操輕笑,張開兩手在火爐上玩煙“漢中張魯已鬼道教民,妖言禍國二三十年,前些日子又得了個什麽玉印意圖稱王,如此不臣賊子定當出兵讨伐。”他不再說下去,而是看着荀攸。
荀攸會意對衆人道“丞相的意思是出兵漢中定會經過關中,而關中諸将定會以為我軍出征漢中為假而用兵關中為真,到時候自然會造反自衛。那時,我軍就可以平叛為由平定關中。同時還能給漢中張魯以震懾,讓他自動來降。”
“不錯,”曹操負手看着衆人“我正是此意。着命鐘繇為司隸校尉,帶兵征讨漢中張魯。”他面向鐘繇“等到關中諸将起兵圍攻你部時,我會派曹仁攻其後方。你此次率先帶兵孤身深入關中,定要萬分小心。”
“諾,下官明白,請丞相放心。”
“嗯,”曹操點點頭,沉吟片刻又說“公達(荀攸字),你作為軍師與鐘繇一道去。”
“諾!”二人立刻拱手領命。
曹操慢慢踱回主位,邊走邊說“曹仁,你為此次西征主帥,待關中諸将反後立刻出兵征讨。”
“末将領命。”
“嗯——”曹操銳利目光來回掃視衆人,右手手指在公案上有節奏地敲擊,過了少頃目光忽然停在黃元身上“黃元,你對此次出征可有話說?”
“禀丞相,”黃元迅速想了想,覺得曹操都已部署妥當便作揖說“關中将士精悍,特別是西涼馬超與韓遂。再者潼關難下,馬超等人定會以潼關為據與我軍夾關對峙。此一戰少說也得大半年,下官其他無話,只一點,要謹防劉備、孫權乘機北上攻我腹地。最好挑唆他們争奪荊州。”
“這正是我所顧慮的,”曹操嘆氣“雖然我已命樂進、李典重兵鎮守合肥、江陵一帶,但還是不能安心。你們可有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