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爾虞我詐是三國(四)
黃元聽他所言也感覺新奇,只見紙條上寫着“一盒酥”三個字。她盯着紙條想了會兒,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頓悟和狡黠,速度之快令旁人根本無法察覺。她有些歉意地對那家丁說“真是抱歉,我也不明白丞相是何用意。你們何不去問楊主簿,他定能知曉。”
那家丁一拍腦袋,笑道“對對對,楊主簿定能知曉。瞧我這糊塗腦袋。”他又朝黃元拜了拜“多謝黃祭酒指點。”
曹操回府不見書案上放着的那盒酥。“我放在書案上的一盒糕點哪兒去了?”他立在案幾前翻看公文,随口問道,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惱。
一個家丁上前躬身說“禀丞相,是楊主簿讓小的們分來吃了的。他說'一盒酥'就是'一人一口酥'之意,所以叫小的們只管分來吃了。所以……”
“呵,”曹操還在看公文,笑容不知是褒是貶“嗯——,楊修果然是深懂我意。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早朝畢,文武百官從東西掖門中依序緩緩走出,各色官袍配合腰間光華閃爍的玉帶,竟給這萬物肅殺的秋日平添一份生氣。
“哎,你聽說了沒?前日晚間天牢的邢獄長和四名獄卒無緣無故暴斃在天牢中。”走在前面的太史令,捅捅身旁的大鴻胪悄聲說。
大鴻胪擡眼瞟了下遠處的廷尉道“聽說了。你沒見廷尉這幾天日日繃着個臉,煩悶難當麽。就是被這事鬧的,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五條人命……”他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我看他這廷尉的日子是快到頭了。”
太史令點點頭,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
“黃祭酒……”
黃元剛與荀攸、賈诩二人道別,便聽到身後有人喚她。她聞聲回頭。喚住她的正是車騎将軍董承,其女是漢獻帝寵妃董貴人,他自然是漢帝一黨的。
“董将軍。”黃元轉身施了一禮。
董承走近她“黃祭酒前些日子受了牢獄之苦。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黃元笑得很有分寸“多謝董将軍挂心,在下身子已無礙了。”
“不僅我挂心你,天子也是十分挂心着黃祭酒啊,”董承略微停頓看了眼對方反應,才繼續開口道“天子得知黃祭酒蒙冤可是在第一時間下旨廷尉赦你無罪,可見陛下對黃祭酒恩寵盛隆。”
黃元不動聲色地等董承說完話,随後兩手作揖向皇宮方向拱了拱“微臣粗鄙之人難當陛下如此垂愛,誠惶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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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對她如此反應似乎還是比較滿意,望天感慨道“陛下昨日還與我等說起江夏黃氏真是人才輩出。你先祖黃公香曾得肅宗皇帝贊譽'天下無雙'自不必說,你曾祖司徒黃公瓊位列三公政績斐然也是留名青史。哦,還有你叔祖父司隸校尉黃公琬當年與司徒王公允一起謀誅董卓以身殉國,陛下與我等每每想起都咨嗟長嘆。”
董承先是點明漢獻帝對黃元恩寵隆盛,緊接着搬出江夏黃氏歷代名臣,此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祖宗風神高姿在下望塵莫及,陛下偏憐垂愛更是不敢當,唯兢兢業業恪守本職為陛下分一份憂。”黃元向董承一拜“在下告辭。”她方才之話說的冠冕堂皇,卻又等于什麽也沒說。黃元擡頭,雖是白晝但依然隐約可見東方天際帝星黯淡,漢室國祚怕是已至盡頭,她又何苦去蹚這趟渾水。
董承皺着眉看那道瘦削身影漸行漸遠,面上露出一絲嫌惡:江夏黃氏竟出了這等貪生怕死攀附權貴之徒。他嘆息一聲:陛下您的良苦用心怕是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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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元這日從郊外跑馬回城,正碰上許昌城中趕晚集。她索性牽着馬漫步而行。
“駕——閃開,閃開。”一輛華麗馬車呼嘯而過,它所過之處一路雞飛狗跳、怨聲載道。
“這是誰家的馬車,這般嚣張。”路人甲撣着身上的塵土抱怨道。
路人乙正巧走過他身邊,聽到此言不禁鄙夷道“還能有誰。正是那荊州刺史劉琮之母蔡氏。自以為是皇親國戚,又是歸降朝廷的功臣,向來趾高氣揚的。呵,真是個沒腦子的蠢婦!”
黃元盯着地上的車轍痕,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哼。”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蔡氏!身前光線忽然被遮擋,黑底刺金短靴和着煙青色錦袍映入眼眶,她擡頭正對上那雙漆黑深邃的星眸。
曹丕負手立在她面前“黃祭酒好興致啊,站在大道中間思考問題。”
黃元還嘴道“豈能與公子相比,放着好好的馬車不坐,卻在這鬧市街頭散步。”她說着牽起馬就往前走。
曹丕緊跟在她身側并肩而行,壓低聲音說“銅雀臺馬上就要竣工,到時候滿朝文士還有曹氏子弟定會作賦稱賀。我……該怎麽寫?”
“那公子以為自己文才比之四公子如何?”
曹丕嘆口氣,似不情願但又不得不承認“弗如也。故來問你。”
“是啊,四公子文采斐然、世無其二。”黃元直視前方,面色坦然“若比文筆普天之下無人能出其右,所以我也幫不了公子。”
曹丕只是略感失落地看了看她,并沒有說話。這時正有四五個孩童嬉鬧追逐着經過,他有些嫌惡地側身躲開,生怕弄髒了自己的衣袍。
走了幾步,黃元突然開口說“我記得公子曾答應要幫我報荊州之仇。”
曹丕沒想到她會提起此事,略一怔,點頭說“嗯,正是。你說吧,要我怎麽幫你?”
黃元停步轉向他“我要十兩黃金。”
“好,”曹丕立即答應,速度之快連黃元都感意外“你明日下朝時,我會命羅榮在此街街口等你,将黃金交給你。”他心中霎時來了興趣想看看黃元會如何報複蔡氏。
“多謝。”黃元轉過身,右腳擡起又放下,遲疑片刻道“其實……丞相和天下士人最看重的還是德行和治世之才,公子在文筆上比不過四公子,卻可在思想、情感上獨樹一幟。”說罷直徑翻身上馬,催馬離去。
深秋,丞相府。清晨時分,天光微亮,寒氣透過窗戶浸入屋中,房間裏似乎冷冷流淌着清冷的泉水。
“父親所築的銅雀臺竣工在即。妾身親自做了件衣袍送給父親做賀禮,公子,你看可好?”崔煙岚從侍女手中接過衣服親自展開,笑着問曹植。此衣以上等墨色織錦為面料,暗紅天鵝絨為裏子,胸前用銀黑絲線繡着只展翅雄鷹暗紋,毛羽爪啄無不逼真飛揚,眼裏點了一點翠色,靈光閃動。衣領、袖口皆用銀黑、鮮紅兩種絲線繡着反複精美的紋飾。足見制作之人雙手之靈巧、用心之良苦。
曹植在榻上看書,頭也不擡地說“嗯,好。”
崔煙岚臉上的笑意并沒有因他的冷漠而減少,她将衣袍交還給侍女,又從另一個侍女手上接過兩只荷包走至曹植身邊坐下說“妾身還做了兩只荷包,裏面還裝了公子素日愛用的香料。公子可喜歡?”
曹植終于從竹簡上移開視線,看了眼荷包——倒是淡雅精巧“嗯,放這兒吧。你辛苦了。”
崔煙岚見曹植喜歡,笑得更加開心,雙頰都因激動而有些泛紅“公子,不如現在就帶上吧。腰間的荷包也已舊了。”她說着就要去解曹植腰間佩帶的荷包。
“煙岚,”曹植放下竹簡,有些愠怒道“我現在要看書,你先去母親那兒坐坐吧。”
雙手頓在半空微微發顫,崔煙岚努力扯着僵硬的笑容意圖使自己神色如初“是。”她起身慢慢往外走。
“昨日母親就說讓你多去陪她說說話。”曹植也覺得自己剛才話說重了些,畢竟有侍婢在場她一個嫡夫人還是要留些面子的,便緩和語氣說“待會我自己會把荷包帶上。”
“是。”崔煙岚回頭露出欣喜的笑容。
黃葉輕,雲影天高,秋色連波。
黃元一進門就拉着方姨在一邊神神秘秘地問道“方姨,我記得你對我說過,你會繡一種雙圖紋,在不同的光線下會出現不同的花紋,是也不是?”
“正是。一為明紋,一為暗紋,分別在白天的陽光下和夜間的燭光下呈現不同的圖案。”方姨不禁好奇問道“姑娘可是要做衣服?”
“嗯,”黃元塞給她一袋黃金低聲說“你待會去街市上買最好的绫羅綢緞和金絲銀線,回來做套婦女的華袍。身段就按照你的做……”她打量了一下方姨全身“腰間再細一些,胸圍略大一點。明紋就繡普通的牡丹、孔雀之類的。暗紋麽……”她黛眉一挑“就按諸侯王太後的規格繡雙鳳颉颃。”
“什麽?”方姨大驚左右四顧了下,靠近黃元将聲音壓得更低說“姑娘,這樣的衣繡可是違制的啊。”
“我知道,”黃元一臉風輕雲淡“自然不是你我穿。你只管放心去做,要在春節前十天左右做好。當然,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