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夏侯大公子
一朵雲層飄來擋住了皎潔明月。曹彰和夏侯衡一人提着一個燈籠走在冷清的小道上,身後一丈遠跟有兩名小厮。
“你真不住下,天色都晚了。”夏侯衡擺弄着手中的燈籠,并沒有看曹彰。
“嗯。”曹彰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夏侯衡笑着打趣他“紅羅坊的姑娘可是日日夜夜都盼着要見曹三公子一面,可偏偏這曹三公子是個不解風情的。可惜了這些姑娘一片癡心吶,堪堪等白了滿頭青絲也未必能見上一面。唉——”這個“唉”字拖得極長,而且百轉千回讓人浮想聯聯。
“你少來。”曹彰擡腳踹他,卻被他躲開“你也該有副正經樣子成家立業了。省的你父親整日裏為你心煩。”
夏侯衡擡首望天,此時銀盤似的圓月沖破雲層複現于天際。清冷的月光投射到他白淨剛毅的臉上似塗了一層霜。此時的他是靜默而高遠的。他就這樣望着夜空,許久方幽幽開口道“今晚的夜空真美,不知明年還能否看到。像我這樣腦袋拴在腰帶上,說不定下一刻就去見閻王的人,何苦去耽誤人家姑娘一生。”突然轉過頭朝着曹彰爽朗一笑“人生苦短,還是趁早行樂的好。有了家室豈不羁絆。由我那幾個弟弟孝敬父母傳遞香火就夠了,也不差我這一個。”
曹彰神色了然不再言語,只是上前拍拍他的肩,提着燈先一步離去。也許別人不懂夏侯衡但是他懂。他們自十幾歲進入軍隊開始一起經歷血雨腥風七八年,看着身邊的兄弟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深知人命在戰場上還不如草芥。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夏侯衡的想法才是對的。
天色漸漸放亮,開始有鳥兒婉轉清鳴,空氣中彌漫了清晨的氣息。
許昌城,夏侯府門口。夏侯衡騎在馬上大老遠就看見他父親夏侯淵手持木杖陰沉着臉站在府門口,左右各站着兩名壯士。難得夏侯衡還會皺眉深思,微不可聞地嘆口氣後對牽馬的小厮說“你快從側門溜進去,告訴老夫人就說:将軍在大門口杖責大公子,讓她老人家快來救命。”
“是,小的明白。”小厮立刻跑向側門。
夏侯衡催馬行至府門口“父親,您今天這麽早就下朝了呀。”他下馬脅肩谄笑,卻不上前“孩兒給您請安了。”
夏侯淵剜他一眼,一跺手中木杖喝道“跪下!”
夏侯衡趕緊下跪,臉上還是奉承的笑“父親怎麽大清早的就動這麽大的肝火。氣大傷身吶,父親可要多注意身體。”
“閉嘴,你還好意思說,”夏侯淵指着他訓斥道“作為家中長子既不讀聖賢書也不認真習武,整日裏不思進取在市井煙柳之地混跡,現在竟還敢帶着紅羅坊的娼妓進莊園游戲。如何給你的弟弟們做榜樣,我夏侯家的臉都讓你丢盡了。”說着拿起木杖“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不孝子!”
那木杖眼瞅着就要打中夏侯衡的背,卻見他側身一滾巧妙避開“父親,父親,這可是要打出人命的啊。”
“你閉嘴,打死了就當我今日給我們夏侯家清理門戶。”夏侯淵見第一下沒打到,抄起木杖又是一棍這次用了八成功力真是疾如風快如電。
Advertisement
“父親饒命吶,”夏侯衡刷得跳起來,木杖只擦到他的袍角“孩兒再也不敢了,您饒命吶。”他一邊叫着一邊往遠處跑。
“你給我站住。快給我攔住他。”夏侯淵一聲令下,四名壯士立刻上去攔夏侯衡。
夏侯衡見北面和西面各有兩個壯士要來抓他,突然腳下方向一改,那四人竟撲了個空。夏侯淵緊接着就是橫空一棒,誰料夏侯衡脖子一縮從他手臂下鑽過“父親,我可是您的長子啊,您這不是謀殺親子嘛。”
“不管你今天說什麽,我也不能饒了你。”夏侯淵心中大怒,拿起木杖就去追。
就這樣,夏侯府門口,夏侯長公子在前面跑夏侯将軍和四個家丁在後面追好不熱鬧。雖然夏侯衡被五個人追着打且一路慘叫,但并沒有傷到分毫。
老夫人由侍女攙扶着出現在門口,見此情景忍不住喝道“快住手,你這是要做什麽!”
“娘,你怎麽來了。”夏侯淵一見他娘,只得放下木杖上前請安。
“哼,我能不來麽,”老夫人瞪他一眼“我再不來,我的長孫就要被人打死了。”說罷拄着拐杖去看夏侯衡傷勢“伯權,怎麽樣,傷到哪裏了沒?快讓祖母看看。”
“祖母,孫兒已經知錯了,父親還要杖責孫兒,”夏侯衡抱着左臂委屈地快要哭出來“祖母,孫兒被打得好痛啊。”
夏侯淵在一邊瞪着夏侯衡說“娘,你別聽這逆子胡說,兒到現在還沒打到他呢。您不能老這麽慣着他……”
“夠了,”老夫人打斷他“你們這五個久經沙場的将士還能打不到他?哼,別跟我找什麽不務正業的借口,難道非要跟你們去戰場上打打殺殺,不知何時丢了性命才好麽?我告訴你們,只要我老太婆還活着你們就別想動我長孫一根汗毛,就連你這個做爹的也不行。”她拉起夏侯衡的手說“伯權別怕,跟祖母回去。”
“嗯,好……”夏侯衡用袖子擦了擦不知何時擠出來的眼淚,臨走還朝夏侯淵一拜“父親,孩兒真的知錯了。您老應當保重身體要緊,不值得因為孩兒氣出什麽病來。”
——分割線——
丞相府,議事廳。
“如今孫劉兩家已結秦晉之好,聯手抵抗我軍南下。所以我思索再三,決定先不取荊州。”曹操坐在公案前,炯炯目光直視衆人“我軍連年征戰以至于士疲馬乏,庫中財物也多有損耗,因此今年先休整一年。關中、西涼在西北後方終是隐患,且此處盛産戰馬,我意明年開春平定關中、西涼。諸位覺得如何?”
衆人坐着向曹操拱手作揖道“丞相英明。”
“嗯,”曹操滿意點頭,捋了把胡子問楊修說“銅雀臺鑄造地如何了?”
楊修向他恭敬一拜“禀丞相,正在按工期建造,沒有任何意外。估計十一月末就可竣工。”
“好,”曹操喝口茶,掃一遍在座諸人“你們還有什麽事要說的?”
楊修見衆人都無事上報便從袖中掏出兩本奏章,雙手遞于曹操道“禀丞相,禦史中丞下屬的兩位蘭臺令史上奏彈劾……”他用餘光瞟了眼黃元,低頭說“彈劾軍師祭酒黃元狎妓,與紅羅坊娼妓韓姬有染。”
黃元聞言略帶譏笑地看了他眼,也不等曹操發話,走至堂中鞠躬說“卑職有罪,望丞相責罰。”雖然漢朝法律規定官員不可嫖娼,但到東漢末年此條法律形同虛設,官員們都心照不宣,很少會有人拿這個理由來彈劾他人。楊修如此行為大概一是因為黃元幫曹丕對曹植不利,二是因為黃元的出現或多或少遮住了他的光芒,因此心中總想将其打壓。奈何她為人一向謹慎小心,楊修找了很久才抓住她這一個把柄。可惜他不知,偏偏這個把柄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曹操拿過奏章翻了翻。在座諸人都好奇地等他下一步動靜。唯獨荀彧、荀攸二人一副預知未來的安然神情。
曹彰看不慣黨派之間明争暗鬥,正欲起身替她說話,卻見曹操将奏章往公案上一扔。
“呵呵,嗯,這個'染'字用的不錯。言有盡而意無窮。兩位蘭臺令史辛苦了。”曹操笑着将目光從楊修身上移至黃元處“黃元啊,以後自己的私生活注意點。你若真喜歡那個韓姬,待會去賬房領二十金将她贖身便是。”他起身撣了撣衣袍“行了,沒事就散了吧。環兒煮了雞湯正等我去喝呢。”說罷徑直從黃元身邊走過。
“是。”衆人起身相送,神色間還在詫異曹操的舉動。
楊修直起身子,盯着公案上的奏章表情複雜。
黃元從議事廳回來,轉過一個院角就見曹丕獨自一人站在她的院門口,她上前作揖“不知二公子登門所為何事?請屋裏坐吧。”語句說得客氣,表情卻無半分恭敬。
曹丕略帶責備得盯着她“我不是跟你說了嘛,離伯權遠一點。現在倒好弄了個狎妓的名聲。這個名聲也就算了,可你不要忘了你到底是個女郎,整日與這些人混跡青樓萬一暴露身份,玷污自己的清白如何是好?”
黃元無緣無故被他劈頭蓋臉說了一通還累及自己的清白,難免惱火不禁回嘴道“我交什麽朋友去什麽地方就不勞公子費心了。而且我覺得纨绔子弟、紅塵女子起碼表裏如一,總比某些僞面君子要好。”
曹丕一愣,星眸中漸漸湧現寒意“你……”當目光觸及眼前這張倔強不屈的小臉時滿腔怒氣卻怎麽也發洩不出來,他別過臉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自嘲還是冷笑“也罷,我也懶得管你。”一拂袖憤然而去。
直到曹丕的身影消失,黃元才反應過來且有些後怕:剛才一時沖動出言頂撞了他,希望不要曹丕不要記仇才好。
------題外話------
稍後應該還會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