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婉寧說的巷子其實是兩棟院牆之間相隔的一條走道。他母親正坐靠在一面牆上,身上蓋了件破舊的外衣,雙目緊閉,兩道眉毛許是因為身體不适微微皺着。
“娘,娘……”婉寧上前輕喚他母親“娘,州牧府的大公子夫人來了……”
“嗯……”她母親只是稍動了一下身子便又無力地閉上眼。
黃元見婉寧母親病得着實嚴重,不能再耽誤醫治,便吩咐車夫和婢女去把高雙母親擡上車就近送入醫館醫治。
車夫聞言急得連連擺手“元姑娘,這可萬萬使不得!她一個賤民怎能坐公子夫人的馬車。”
黃元也知道讓婉寧母親上車有失理法,正發愁之際卻聽到“姑娘無需煩惱,我這有一輛板車,命人推這婦人去醫館便是了。”說話的正是那位年輕公子,他方才見此情景早命随從去附近的糧店租了輛板車來。
黃元回首見那公子身高近八尺,劍眉星目,作一副文士打扮,舉手擡足間卻有股王侯貴氣,正負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如此甚好,有勞公子了。”黃元向他微一俯身算是致謝,略一停頓複又問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他那雙星目漆黑深邃盯着黃元,俄而眼角蕩開笑意“姓名只是代號爾。姑娘若要記,記住在下這人就行了。”如果把三郎的笑比作旭日東升,那麽他的笑便是暗夜星辰,雖然同樣光彩奪目卻少了份溫度。
“放肆!竟敢對我家姑娘如此出言不遜。”車夫見這公子出言輕佻,不禁怒道。
“你才……”那兩個随從見自家公子被人訓斥正欲開口還嘴,卻被他家公子伸手攔住。
“是是,在下方才失禮望姑娘見諒。”他口中雖連連道歉,神情動作卻輕佻依舊。
黃元見這公子氣度不凡暗度他可能是豪門纨绔子弟。她現今寄人籬下還是少惹麻煩為好。她再度擡眼去瞧那公子,恰巧對方也在看她,四目相對——湖光潋滟、星光閃爍。黃元轉過身,并不打算在對方對自己無禮這件事上過度糾纏。她指揮車夫把婉寧母親扶上板車,又命婢女回府再喚幾個家仆來,自己則又回馬車中坐陪黃語坐着。
“二公子,他們……”那兩個随從似乎還在對剛才的事耿耿于懷。
“父親命我們此次前來荊州是暗探荊州情況,絕不可橫生事端!”年輕公子正色道,一改方才輕佻模樣。他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馬車“走吧。”轉身離去。
經醫士診斷婉寧母親因勞思過重外加悲憤之情長期積于胸中不得抒發導致抑郁成疾,需要長期精心調養才可康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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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語便留她們母女二人在自己院中,把婉寧連同之前的一個大丫鬟東兒撥給黃元做婢女。
自進入十一月以來,天氣一日涼過一日。黃元院中的花草也都已枯黃凋零,唯牆邊的湘妃竹青翠依舊。這翠竹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往昔景象,師父生平最愛青山綠竹,他常說“竹乃真君子也,堅韌不屈、虛懷若谷、身有氣節。”而他也正是這樣的人吧。想起師父黃元心中不免一陣酸楚,清泉般的眼中泛起淡淡憂傷。
“姑娘,莫要着涼了。”東兒替她披上一件兔毛大氅“時間不早了,還要去給主公賀壽呢。”
“姑娘,”婉寧急急忙忙從外頭跑進來,草草行了個禮道“姑娘,大公子夫人請姑娘趕緊去她屋裏。好像出了什麽大事。”
秀眉一蹙,黃元攏了攏身上的兔毛大氅“嗯,那快走吧。”
“真是一幫沒用的東西,這麽多人竟還找不到大公子。再給我去找,一定要把大公子找回來才行。”黃語跪坐在主位上發號施令,整個人因生氣和焦急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黃元進來時正碰上一群灰頭土臉的下人一邊擦冷汗一邊往外趕。
“阿姐,出什麽事了?”
黃語見是她急忙起身抓着她手說“具體我也不清楚,只知午飯過後有人送來請帖約夫君去城外楓樹林一敘。夫君自那時出去後一直都沒有回來。阿元,這可如何是好啊!我夫君他是不是被人綁架了?要不我現在就去禀報父親,讓他派人去找。”她雙眼噙淚,強忍着眼淚才沒有哭出來。
看這情景劉琦應該是被人綁架了,黃元心中默默思量,只是他素來為人謙和并無仇人。也不像江東或許昌派人來綁的,若是這兩處派人來綁劉琦那不過是想以劉琦為人質要挾劉表,不可能到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而且劉琦恰好在劉表壽宴前失蹤,如此想來綁他的人十有八九是她了。若是此時冒然上報劉表劉琦遭人綁架,而後劉琦又突然出現豈不是自己鬧了出大笑話,反倒成了荊州士族茶餘飯後的笑資。黃元思考至此心中已然有了對策,她先吩咐婉寧“你先去将我前幾日收集了準備用來煮茶的晨霜夜露裝半竹筒來,記得放些許白糖。”随後握着黃語的手安慰道“阿姐莫急。我猜想今日晚宴中途或是結束後姐夫必會回來。到時候你命令婢女莫要替姐夫更換衣服,直接……”黃元對她細細囑咐着,後者臉上的疑惑不解則是越來越重。
黃語雖想不明白黃元為何要這般囑咐,但她自己眼下也沒什麽對策,且半年相處下來知道黃元足智多謀,想來她自有她的道理。黃元眼中自信堅定地光芒更是令她不由自主地選擇相信她。
壽宴在一片歌舞聲中展開。堂中央一衆舞女低眉折腰,巧笑嫣然,水袖橫空如長虹貫日,蓮步輕移似弱柳扶風。
劉琦一直沒有出現,劉表心中甚是不快,但礙于衆多賓客在場,家醜不可外揚,只得隐忍于心,笑着一一接受賓客們的祝酒。黃語在一旁坐立不安,緊緊抓着身旁黃元的手,已出了整整一手心的汗,還不時偷眼去看劉表臉色,看到劉表不滿地瞟她又慌張地低下頭。黃元只能低聲安慰她。
酒過三巡,蔡夫人忽然笑着對劉表說“夫君,這些歌舞表演賓客們皆看得煩了。不如讓小侄蔡廂給大家舞劍一曲,聽說他近日劍術又有所長進。”說完順勢看了黃元一眼。這蔡夫人是荊州牧劉表的繼室,出生襄陽望族蔡氏,生有一子名喚劉琮。蔡氏乃荊州望族,劉表能坐領荊襄蔡氏一族功不可沒。
“嗯,如此也好。蔡廂,你就為大家舞一曲吧。”
蔡廂聞言離席,對劉表恭恭敬敬作揖道“諾。”
話音剛落就有小厮捧着一把寶劍上前。蔡廂單手握住劍柄,只聽“噌”的一聲,長劍出鞘。衆人皆被那寒光閃得一閉眼。待睜開眼時只見寶劍正從蔡廂右肩繞其背一圈落至他的右手,接着一個側空翻,寶劍在胸前橫掃。劍氣凜然,幾尺外的燭火皆被熄滅。
“好!”衆人皆鼓掌稱好。
黃元也輕輕鼓掌面露贊許之色。她兒時常看師父舞劍,自知蔡廂這一招一式皆是真本事。而且旁邊有樂師為他伴奏,他每個動作都與琴音相合,堪稱天衣無縫。想來他也是個精通音律之人。說來奇怪,黃元天資聰穎可偏偏對音律一竅不通,一清道人時常笑稱自己在對一頭小笨牛彈琴。因此對精通音律之人黃元向來另眼相待。
一曲舞畢賓客中掌聲雷動。
劉表也甚為滿意“好!蔡廂的劍術果然又長進了。”他握着蔡氏的手說“夫人,你們蔡氏一門果然是英才輩出吶。”
“多謝夫君謬贊。蔡廂年紀雖小,但定不會辜負主公所托的。來,夫君,妾身敬你一杯。”蔡氏說着與劉備碰杯對飲。
不知不覺時間已近午夜壽宴即将結束,賓客們都紛紛向劉表敬最後一輪酒。
“末将恭祝主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蔡瑁說罷将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嗯,好。”劉表舉杯欲飲。
複又聽蔡瑁問道“不知長公子今日為何不曾出席?是病了嗎?”
賓客們此時都默默地看向劉表,他們心中也早有此疑問,只是不敢問罷了。劉琦之妻頓時吓得臉色慘白身子似乎還有些發抖,她悄悄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黃元。黃元靜靜看着那一群神态各異的人,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呵呵”心中冷哼“好戲開演了。”按她的猜測定是蔡氏兄妹命人暗中綁了劉琦又在壽宴即将結束之時将他放回。到時候劉琦即使說被人綁了也沒有證據百口莫辯,反而叫人指責為不孝、無信。如此一來不僅會惹怒劉表還會令他在荊州士族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黃元見黃語一臉驚慌,向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對呀,夫君,為何今日不見琦兒?妾身之前還以為他病了呢。派醫士去他房中,也不見他人。”蔡氏在一旁幫腔。
“這……”劉表頗為尴尬也頗為惱怒,自己大壽長子卻無故缺席,傳出去實在丢臉。
劉表沉吟之際家仆突然來報“啓禀主公、夫人,大公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