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裏食肆打烊, 莫輕輕将人領到由庫房改成的寝屋前。
“劉大哥,您暫時就住這裏吧,就是地方簡陋也小了點, 但好在不用花錢,您別嫌棄。”
“不會不會!”
看着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小屋, 劉老五一時感激得不知該說什麽是好,只能沖眼前姑娘又連連道了好些聲謝。
“掌櫃的, 您能不嫌棄留下我,我劉老五已是感激不盡, 現在還給提供住所,我都不知該怎麽報答才好了。要不這樣,這房錢就每月從我工錢裏扣吧。”
“房錢就不必了。”莫輕輕擺擺手回絕,“反正這屋子平日也是空着, 您住進去, 夜裏還能幫我看看鋪子,一舉兩得。不過劉大哥,就是白日我得借屋子一用, 到時會有大夫來給小瑾治病, 需在屋子裏施針。”
“好好, 您盡管用就是。”劉老五痛快應道。
說話間,視線飄向正湊在姑娘身旁、模樣傻裏傻氣的男子,心裏有些犯郁悶。
他記得白日裏有時看着還挺正常的啊, 怎麽一轉眼, 就又傻了?想了想,也只當是這壞腦子的病反複無常, 劉老五不好直愣愣戳人傷口, 便也沒再追問下去。
莫輕輕又再囑咐了幾句夜裏小心用火, 便領着瑾陽二人離開。
走出鋪子沒幾步,關陽陽就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身後緊閉的門,有些擔憂問:“掌櫃的,你真要留下這人啊?他長得太兇,一點都不像好人。”
莫輕輕聽罷不由失笑,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
“那若不看長相呢?今日相處下來,你覺得劉大哥這人如……”
話未說完,一團溫熱便覆上來,将她的手裹進掌心裏。莫輕輕一愣,轉臉看向小瑾,見其仍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牽着她的手輕輕晃啊晃的,剛竄出的違和感便立即又消下去。
她繼續問起關陽陽,“你覺得劉大哥這人如何?”
關陽陽仔細想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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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長相,他這人還挺好,我夜裏肚子餓,他二話不說就給我煎了雞蛋餅吃,可好吃了!”
“所以你看,除了長相,他不就是個好人嗎?相貌可以迷惑人,所以我們看人不能僅憑外表,還得看他做了什麽。當然,劉大哥才剛來,相處不夠久,光這一日也沒法真的看清楚。你若害怕那就多謹慎些,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就及時同我說,只是別當面給人難堪就好,難免傷及人心。”
“那好,我都聽掌櫃的!”關陽陽毫不猶豫地滿口應下。
以原身的年紀算,關陽陽大她兩歲,但以莫輕輕的前世年紀或者說心理年紀算,她又比關陽陽大五歲。顯然後者懸殊較大,再加之莫輕輕還受過思想品德教育的絕好熏陶,平日裏偶爾會蹦出幾句大道理,久而久之,連關陽陽也好似颠倒了二人間的年齡差,俨然将她當作一個大姐頭來看待。
莫輕輕本就将瑾陽二人當作小孩子,倒也沒什麽不适應,反倒覺得聽話的好管理。此刻,像是又在人生道路上及時拉了一把迷途少女,還油然生出幾許自豪感來。
照舊是先送走關陽陽,莫瑾二人才回家。
到家後一番洗漱,莫輕輕坐在桌前開始搗騰新的點菜牌。
以往食肆裏只賣早食和晚食,種類不多,來來去去也就那幾樣,尚可以像制風筝那樣,以竹片作骨架、糊上一張寫了菜名的紙,用此作菜單,還能拿到食客面前供其點菜,好看新穎又方便,以為也是食肆一大特色。
直至吃食增多,時而還有因原材料短缺問題而當日不能供應的。像是做腸粉時用到的澄粉,就是她手工剝離出,難免遇到一連幾個陰雨天,曬不出好用的澄粉。彼時才察覺到之前的菜單不能随時随地更換菜品,頗有不便,于是還是換成了當下最時興的點菜牌。
食肆不大,在門口立一塊像公告欄的木板,只需将每日可供的吃食寫在一張張半個巴掌寬度的點菜牌上,再挂上,凡是進出食肆的客人都能輕而易舉瞧見,不也很好?
今日她特意問了劉老五還擅長做哪些菜,從中挑了好幾道,再合上自個兒準備的那些,差不多也能做出個像模像樣的菜單了。
寫好點菜牌時,已是夜深,打着哈欠吹滅油燈,迅速爬上床歇息。
翌日起了個大早,去到食肆,門已敞開,劉老五正在廚房裏忙上忙下。莫輕輕見了也不耽擱,挂好點菜牌,連同關陽陽将外堂打掃個幹淨,很快食客就陸續上門。
早食依舊賣得火熱,趁上餐的工夫,莫陽二人還順口推薦起食肆的午食,效果竟也不錯。等到了用午食時,才稍稍清閑下來的食肆內便再次坐滿。
“小姑娘,這裏也加一份三杯雞和紅煨肉。”
關陽陽:“好!”
“我們的梅幹菜扣肉還沒好嗎?”
莫輕輕:“來了,讓您久等了。”
“我們要小酥肉和鹹蛋黃焗叉燒!”
“我要香辣雞爪煲!”
…
此起彼伏的點單聲中,莫輕輕也不得不一早就放下話本,在外堂和廚房來回穿梭。幾人幾乎都沒怎麽閑着,就連小瑾,也跟在她身後打起下手。起初還擔心他會幫倒忙,但又怕忽視他的好意難免惹得人生悶氣,才不得已指派些輕松活兒,沒想到小瑾倒是幹得仔細,還愈來愈上手,漸漸地,莫輕輕倒是變得對他頗信任。
這一波客流直到未時末才逐漸散去,劉老五終于得空在竈膛前坐下,趁着竈膛還熱哄哄,烤起浸在冷水裏凍得紅通的雙手。關陽陽則是靠在外堂的桌子上,肩上搭塊白抹布,累得像個小老太太,捏腰捶腿嘆氣一套齊全。
唯有莫輕輕,尚坐在櫃臺前,一言不發地理着賬簿。畢竟賬簿這東西,越早理清越好,何況她也只有這會兒空閑,再過不久,又得開始準備夜裏的吃食。
扒拉着算盤正敲得入神,倏然一股茶香纏繞上鼻尖。指尖一頓,莫輕輕擡眼,就瞧見了擱在面前的那杯熱茶。
小瑾還是那副乖巧模樣,滿臉期盼地盯着她。
放下賬簿,端起茶飲了口。茶香入喉,沁人肺腑,那股暖流似是頃刻灌入四肢百骸,給她消去不少疲乏。
莫輕輕莞爾一笑。
“我看蕭公子的治病法子還挺管用,你近些日好像越發乖巧懂事了,就是沒以前鬧騰。”
習慣了小瑾的鬧騰,乍然人安靜下來,她倒時常有些不适應。
小瑾聽罷也只是像平常那樣光笑着不吭聲,但不知為何,莫輕輕總覺得他哪裏變了。尤其是那兩只眸子,就像兩片清澈湖泊,以往小瑾的湖泊平靜且一望無際,但眼前的小瑾,卻泛起了波瀾,甚至偶爾還有異彩。
莫輕輕不由得再湊近些,想要再深究。
一股清香驟然逼近,蘇瑾繃直脊背,垂在袖中的手也下意識攥緊。
直至一聲輕咳将二人打斷。
蕭慕雲不知何時走進,一臉似笑非笑道:“掌櫃的,他可是孩童心智,你這樣撩撥不大好吧?”
“……”
莫輕輕小聲啧了下,頗不客氣地嗆回去,“蕭公子莫要以己度人。”
聞言,蕭慕雲爽朗大笑了幾聲。
旋即看向一旁有些發愣的小瑾,“今日不用泡藥浴了,小傻子,走吧,有病得趕緊治。”
蘇瑾:“……”
自打那日給小瑾喂了湯藥又反鎖在屋子裏,小瑾對此就十分抗拒,後來在莫輕輕的堅持下,蕭慕雲才再沒用那些法子,轉而靠她親自将人哄着接受施針。
莫輕輕醞釀着好話剛要張口,不料小瑾卻先一步離開櫃臺,随蕭慕雲往院子裏走。
她微愣怔,默聲片刻,讪讪一笑,又再低頭算起賬來。
這邊入了屋子,蕭慕雲打開藥箱,正打算備銀針,身後一道溫潤的嗓音傳來。
“蕭慕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