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傍晚的日照染得天色一片橘黃,浮雲帶着暮色,清清淡淡地染上一抹緋紅。
太陽在山間落下,裴今新和郁知夜在山上吃完了燒雞烤魚,此時已經回到城中。
可能是吃飽了的緣故,裴今新下山的時候話也多,邊走邊哼地給郁知夜唱着歌、說着話,好像有說不完的歡喜事一樣。
眼睛也總是閃閃發光的,幹點什麽都覺得開心得不得了。
登山費力,從山上下來自然也免不了要在研城尋好食肆飽餐一頓。
“我帶你去吃老巷口的生腌蟹,好不好?”裴今新興致沖沖地,和郁知夜在一起的時候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
郁知夜能說什麽,只能答應啊。
別說,生腌蟹還真挺好吃的。
裴今新下來還把畫眉鳥帶在了身邊——到兩人要下山時,那只鳥仍舊沒有恢複到能走能跳能覓食的地步,裴今新覺着要留那只金色小鳥在山上無人照料,那鳥終究是難有生機,于是便好人做到底。
裴今新生怕把小鳥兒磕着碰着了,連放布兜、衣袖都不肯,一路上穩穩地捧着小畫眉,時不時用食指很輕地撸它羽毛一下。
小鳥在他手上啾啾嘤嘤的,倒也是乖巧地躺在他手心。
“你是想養了這鳥當夥伴嗎?”郁知夜在裴今新買餅幹時問了一句。
“沒有,”裴今新笑着否認,“等到它傷養好了,我就把它放生了。”
他拎過小攤販打包好給他的幹糧,分量顯然有點多。
他先給郁知夜遞了一塊完整大片的餅幹,又從袋子裏捏了一點餅幹碎小心地喂給那只畫眉鳥。
城裏是一個尋常而寧靜的長夜,月兒高懸,星明雲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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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今新捧着鳥,背着琴和行囊走在大街上,郁知夜兩手空空地走在他身旁,時而擡頭看看月亮。
“你不給它取個名字嗎?”郁知夜看着在裴今新手中舒服地窩成一團,“我看這鳥倒挺親近你的。”
“不起了,”裴今新溫柔地托着小鳥的身軀,手心的溫度和小鳥的體溫交融在一起,他輕輕地說,“它始終是要飛走的。”
起了名字就和自己扯上了關系,付諸了感情。
當鳥離開的時候,那是要傷心的。
現在裴今新對小畫眉鳥也有感情,不深的感情,是可以收放自如的感情。
“你可以買個鳥籠什麽的。”郁知夜懶洋洋地給裴今新提了個建議。
“不要。”裴今新淡笑着拒絕,“我寧願它想去哪兒去哪兒。”
郁知夜挑挑眉,不置可否地繼續追問道:“如果你要給它取名字,會取什麽名字?”
裴今新還真被這個問題問倒了,好一會兒才說:“小餅幹。”
“為什麽?”郁知夜問。
“因為它長得挺像小餅幹的。”裴今新面上挂着笑,看向那吃着餅幹碎的通身金褐色的小畫眉,“而且它還愛吃小餅幹。”
“它吃它自己啊?”郁知夜把手裏吃剩下的一點餅幹渣遞給那小鳥,小畫眉鳥先是縮了縮腦袋,才把郁知夜指尖上的那點餅末叼走。
裴今新一個勁兒地在笑,沒說話。
郁知夜伸手也去摸了摸小畫眉鳥腦殼,觸感有些奇妙,毛茸茸的,柔軟而溫熱。
“那它就是你的小餅幹了。”郁知夜擡眼看了裴今新一眼,收回視線直視街道上。
裴今新長長地拖着聲音:“它不是我的小餅幹。”
“以後你遇見的每一只鳥,它都可以是你的小餅幹。”郁知夜語氣淡淡的,說得有點兒随意,卻讓裴今新一下子帶了訝異地偏過頭看他。
裴今新沒說話,郁知夜似無所覺地繼續開口說:“你不必糾結于那一只鳥,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把每一只遇見的小鳥兒都當做是為你而來的。”
“這不符合你說的‘緣’嗎?”郁知夜說完話後也偏頭看向了裴今新,那張慣常漫不經心的臉上并沒有多出多少情緒,眼睛裏倒映着裴今新的身影。
“啾。”小畫眉叫了幾,也像是在支持郁知夜說的話。
裴今新有些怔忪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回過神後遞給郁知夜一塊新的餅幹,他忽然彎唇笑了笑:“是的,我的小餅幹。”
兩人回到客棧,裴今新想去問這兩天有沒有人過來找他們的,話還沒開口,就招來了王示。
“裴仙兒!”王示喜歡裴今新喜歡極了,見了裴仙兒就忘了他的郁大哥。
目光閃爍着激動的光,手上拿着抹布捏來捏去,感覺都不知道手腳要怎麽放才好了,說話也說得沒那麽流利了,又忽然想起自己店小二的身份,争着要去幫裴今新拿行李。
“沒事,我來拿就好。”裴今新微微退身婉拒,露出一個溫和禮貌的笑,“叫我裴閑就行了。”
對于“裴仙兒”這個稱呼,裴今新一開始也是不接受的,結果他越不接受,人們越愛把這稱呼挂在嘴邊,就愛看裴今新臉紅閃躲的樣子。
叫着叫着,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裴今新成大了,他慢慢也就習慣了。
“也是,也是,裴仙兒的琴可珍貴了,”王示笑得有點兒憨,“你前幾日在清音樓的那場表演我看了,太精彩了,你是我見過彈琴最好了,研城這幾十年了都沒比你彈得好的!”
“啊。”裴今新笑着,沒接着王示的話說下去也沒否認,和郁知夜交換了個眼神,客客氣氣地站在一旁。
王示對裴今新是偶像似的崇拜,連帶着對裴今新手上的鳥兒都愛屋及烏:“這是你養的鳥嗎?真好看,這毛色可真有光澤,金色的小嘴巴真好看啊,跟裴仙兒你的氣質特別搭,都有一股子仙氣。”
眼看着王示越吹越離譜,裴今新帶着無奈的笑打斷了王示的話:“我明晚在祥雲樓有場演出,要是喜歡的話,也可以過來看看。”
“我知道!老早就知道了!我早就準備好去捧場了!”王示拍拍大腿,這才又看見了郁知夜,“郁大哥,你說是不是!”
郁知夜挑挑眉:“關我什麽事?”
“哎!”王示睜大眼睛,“明晚你不去嗎?”
“去,”郁知夜抱起手橫在胸前,跟局外人似的說着話,“怎樣?要我幫你占位置?”
“不是!”王示提高了聲量争辯,臉色也激動得有些漲紅了。
裴今新笑着解圍:“他只是要你附和一下。”
“跟着他一起誇你?”郁知夜輕勾着嘴角,笑意多少帶點揶揄,“要點臉吧。”
裴今新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王示還在那說“裴仙兒是該誇”。
這一通繞,把話題都繞遠了。
三人在樓下聊了半天,裴今新才向王示打聽到了這兩天他們不在的時候誰來找過他們。
說有個五大三粗的魁梧漢子過來,那人問到兩人不在,又走了。
不用說,是李炎。
有過幾個人,大抵是不知道從什麽途徑知道了裴今新住這,過來給喜歡的小樂師送禮物,店裏一律按裴今新說的那樣,大件的一概不收,其他的都放到他房裏去了。
看樣子,倒是也沒什麽其它事發生。
說曹操,曹操就到。
裴今新和郁知夜剛準備上樓,客棧門口就來了人。
兩人甫一轉頭就和風風火火走進客棧的李炎打了個照面。
“郁醫師,裴樂師!”李炎邊走邊叫喊,手上還不知道擡了個什麽東西。
郁知夜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側開一步擋在裴今新前面,裴今新又邁了兩步,走在郁知夜身前。
郁知夜見裴今新動作,動作一頓,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
王示有點懵,反應過來後就朝着李炎走過去:“嘿!大晚上的別那麽大聲說話,擾了店裏客人睡覺,我找你算賬!”
王示人都沒長得夠高呢,李炎那身軀像有兩三個他一樣,氣勢倒是不弱。
李炎步子大,沒幾步就到了裴郁二人面前。
“我娘病好了,是我誤會你們了。”說起這個,李炎言語間有點兒歉意,動作十分爽快地向他們鞠了兩躬、道着歉,“是我魯莽,對不住二位了。”
原是來賠罪的。
他手上擡着一大木盤子,隆起一塊,用油紙包着,裏頭不知裝了什麽什麽東西。
裴今新聞着……有點香?
李炎把大木盤子往郁知夜身邊一遞:“給你的!”
郁知夜也聞到了味道,好像能猜到是什麽東西了,嘴角抽了抽,沒接。
“說了別嚷嚷,”王示一臉不爽地轉過身跟着李炎又走回到了裴郁二人身邊,“什麽東西啊?”
王示說着就伸了手,見沒人攔他便徑自掀開了木盤上面的油紙。
“六斤六兩小香豬新鮮宰殺,李家獨門醬料,荔枝木炭烤一個半時辰,保你吃了還想吃!”李炎眼神都亮起來了,這段話一氣呵成,十分流利,“補氣健脾,活血生津,寧神安眠,李家香豬在研城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郁知夜:“……”
裴今新:“……”
這年頭,一頭烤乳豬聽起來功效都比郁知夜賣的藥多。
裴今新沒忍住笑了起來:“你不去做賣貨郎真是可惜了。”
“我不要,你拿走吧。”郁知夜情願李炎過來是找他茬的。
王示在旁邊聞,小聲地說了一句:“不要嗎?真挺香的。”
“我這小香豬養了三個月呢。”李炎對自家的豬十分自豪,“肉質又嫩又香,我特意拿過來給你倆賠罪的。”
李炎說什麽也留下了這頭烤乳豬,還硬要給郁知夜塞銀子。
“行。”郁知夜不想和李炎有那麽多的糾葛,橫豎也是收東西,也不怕對方拿毒物害他什麽的。
郁知夜收錢倒是收得很快,從中抽出一半給了裴今新,順帶也把烤乳豬收下了。
李炎心裏一松,把木盤放到桌上又拜了一拜:“救母之恩,沒齒難忘,兩位以後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城西李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接着高高興興地就走了。
李炎來得快,走得也快。
王示都沒弄明白三人之間什麽糾葛呢,李炎就退場了。
他一頭霧水地從後廚拿了把刀出來切肉,邊切還邊問:“他是城西賣豬肉的李炎是嗎?這年頭賣豬肉的怎麽說話都文绉绉的,來之前是看了多少本話本子?”
不知道。
但烤乳豬真的挺香的,能讓人一夜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吃烤乳豬了,但是最近親戚沒人結婚吶(我們這邊習俗是婚宴會有烤乳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