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解決午餐并不是一個難題。
裴今新選店有他的選擇技巧——看客流量。
一路上走過去,要是看到哪家店人比較多,又不至于多到要排隊等候位置,且口味在裴今新和郁知夜接受範圍之內的店就可以了。
即使一條街上都是食肆,這樣的店也不會很多。
他倆最後挑了一家鴿肉飯店。
兩個人,吃了五只鴿子。
香嫩的鴿肉在高湯快速燙熟便拿出裝盤。
拆出來的鴿骨頭和內髒用來炒飯。
一盤酥炸鴿肉。
一個鹧鸪板栗煲。
還有兩盅藥膳炖湯。
太香了,兩個人吃了快有一個時辰才把東西吃完。
吃到最後裴今新甚至想扶着郁知夜走回去。
裴今新不知不覺就吃多了,撐得有點走不動路,倒沒有真去讓郁知夜扶着他。
只是以一種老大爺散步都比他快的速度慢吞吞地走在郁知夜旁邊,稍稍落後半步。
郁知夜本身腳步也并不很快,而是裴今新走得的确很慢,見對方走在自己前頭也不願邁一次大步追上。
Advertisement
吃飽了犯困,走多了還胃不舒服。
走是真的不敢走得太快。
兩人走回了客棧,一番洗漱後,裴今新去敲了郁知夜的門。
“我來拿藥。”裴今新舉起受傷的那只手小幅度地在郁知夜面前晃了晃。
郁知夜洗完澡後鬓發濕了一點,臉色顯得比剛才要紅潤一些,身上的衣服只是随意地披穿着。
他點了點頭,側身讓裴今新走進來。
屏風擋住浴桶,地板上有未幹的水痕,房間裏氤氲着若有似無的用白芷、桃皮和青木香等草本香料泡澡的水汽。
一陣又一陣輕而薄的帶着香味的霧氣從屏風後緩緩漫出來,
郁知夜走近時,裴今新從他身上也聞到這樣的味道。
甚至比空氣裏飄蕩着的更濃郁。
他挑了挑眉,跟着郁知夜身後笑嘻嘻地問道:“我應該沒有打擾你沐浴吧?”
“沒有。”郁知夜挺無趣地回答說。
可能是為了方便攜帶,郁知夜的行李中的藥大多是以藥丸和藥膏形式儲存的。
藥的種類和分量也都不是很多。
郁知夜從行囊裏掏出一個青瓷盒遞給裴今新:“活血化瘀的。”
裴今新接過那小巧的盒子握在手心,看了兩眼又看向郁知夜:“我拿回去擦,還是在這擦完就還給你?”
“你先拿着吧,這藥早晚擦一次就行。”郁知夜轉身環着手背靠在床榻旁。
“好的,多謝。”裴今新點點頭,拿了藥後腳步仍未動,頓了一下後問,“等會兒你還願意出門走走嗎?”
“去哪?”郁知夜問。
“嘶,”裴今新輕吸一口氣,眉頭因思考而微微蹙起,“時間不算早了,要去哪我還得再仔細琢磨一下。我們可以再休整一會兒才出門。”
主要是裴今新洗完澡後胃又開始隐隐作痛了。
這副身體實在是有些病弱,多吃些東西都難受得慌,加上剛才走了好一段路,腹中就造反了。
剛泡了熱水澡,好轉了一點。
結果離開水後,短短的從房間到房間的距離都使他的不适感卷土重來。
不過他不想跟郁知夜講,也沒想問他拿藥。
他不願意顯得自己太弱不禁風,其實也不太願意吃藥。
也沒那麽痛,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只要給他點時間休息一下就好了。
“行。”郁知夜沒怎麽考慮就答應了裴今新的提議。
半個時辰後,郁知夜被裴今新拉去了研城山去看日落。
裴今新出門的行囊又多了些東西,除了琴以外,另外又裝了一個包裹同樣背在身後。
日落時降溫,且山間會比城裏冷一些,郁知夜也多帶了衣物和一些藥物。
他們原意是想要爬到山頂去看日落,可他們爬到半山腰時,太陽已經漸漸沉降下來。
研城山離城不很遠,終年有人上山下山,路也走出許多條。
山勢不險,泥地柔軟而緊實,也少聽說有猛獸出沒。
裴今新和郁知夜走得并不急切,在山路上走了近一個時辰,偶爾見到一兩個人,林間甚是清淨。
如今見着山色向晚,兩人的腳步才緊密了一些。
饒是如此,他們離山頂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而日落在即。
趕路一段時間,裴今新重新放慢腳步,開始向四周張望。
“我們恐怕來不及在天黑之前到達山頂了。”裴今新用詞謹慎,話裏卻有九分篤定。
“嗯。”郁知夜擡首望天色,昏黃的太陽懸在半空,但他知道,太陽要落下來只是不到半個時辰的事。
觀看日落于郁知夜來說并沒有那麽大的吸引力。
無論多麽可愛的落日也只是落日。
不過是圓日落入地平線,比不上裴今新興沖沖地向他提出建議說要登山賞日落時的期待神情。
郁知夜有點好奇,為什麽裴今新像是冷寂中的火焰,無時無刻都在燃燒着生機。
由裴今新帶給他的好奇心比無趣的景色要有意思多了。
裴今新感覺得到郁知夜的漫不經心,然而他更傾向于當郁知夜看到漂亮的日落時會提起興趣。
怎麽會有人不喜歡那樣的場景?
日落多美啊,尤其是當落日染紅整個天際時。
可是裴今新沒法肯定今夜能不能看到美麗的夕陽。
同時,他們越往上走,裴今新越能唯一肯定的是,他倆無法成功在日落時趕到山頂。
裴今新向上看,向左看,向右看,向前看,找能夠看到日落景色的位置。
半山腰上樹木林立,山側邊有些地方能有平地草原,也有懸崖。
裴今新沒有再往上走很遠,他目測了幾個地方,最後選定了山邊的一片長條形空地作為他倆觀賞日落的地方。
附近也沒有其它行人。
他們倆随意地把身上背着的包裹丢在草地上。
這邊望出去能看到連綿的山脈,研城在視野裏的一個小角落,太陽漸漸下墜,餘晖暧.昧光亮。
空地上有零星幾顆大樹,枝葉縱橫,但不擋着視線。
要是他倆願意的話,可以從枝葉縫隙間去看落日,另有一番樂趣。
草地上還有一個亂石堆,每塊石頭約有一米高,堆成一座小山丘。
裴今新來爬山做全了準備。
他頭上戴了頂鬥笠來遮陽,鬥笠上綴着紗簾,還找郁知夜帶了防蚊蟲的藥膏,身上背着的包裹裏裝的東西不多可件件實用。
到如今黃昏時刻,陽光昏暗下來,他一把就摘了頭上的鬥笠丢在石碓旁,開始向石碓頂上攀爬。
他們在半山腰的位置不算高,裴今新想看看在石堆上能不能有更好的視野。
亂石有高有低,表面粗糙堅硬,周圍和中間都長出一些樹,裴今新借着樹枝走上去并不很費力。
郁知夜在下面也把鬥笠什麽的丢到了裴今新的東西旁邊,站在石碓下往四周的光景望去。
他回頭一看,發現裴今新不知什麽時候就跑到了石碓上面,正試圖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
裴今新看郁知夜看過來,就對他笑了笑:“我看看這上面風景好不好。”
裴今新先前爬山時一直戴着鬥笠,出了些汗,現在摘下來鬥笠後,額頭幾縷碎發已經有些汗涔涔的了。
他上山前換了一身墨綠色的長袍,站在那上面的時候有風,吹得衣袂飄揚。
現在他正捋着衣服褲子下擺,小心翼翼地在大石上找個能坐的位置。
裴今新的衣服不是很厚,坐下去之後發現有點硌屁股,不過他還是坐在那沒動。
“雖說石頭上的風景和草地上直接看的差不了多少,但是坐在這石頭上看太陽落下好像比較好玩。”裴今新雙手撐在身側,石頭上還有陽光的餘溫,他挪動腳調整着自己的姿勢,又向下面的郁知夜發出邀請,“你要不要也上來看看?不難上來。”
裴今新坐在石頭上時倒還挺像個風景畫的。
不過郁知夜的回答還是:“不了。”
太陽還在一寸一寸地往下落。
剛才兩人趕路上來時,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而現在當裴今新坐在石頭上等日落時,時間又變得很慢。
他在上面坐了一會兒,也沒什麽事好幹,看到郁知夜在下面走,游蕩到草地的盡頭去又慢悠悠地走回來。
裴今新坐的那塊石頭是有點傾斜角度的,他坐在石頭的圓潤頭部上,只能坐着,不能躺下。
腳尖朝着山下,那邊是懸崖。
說實話,裴今新心裏甚至滾動了自己從石頭上滑下來,一滑滑落到山底的場景。
裴今新眨了一下眼睛,還是安穩地坐在石頭上。
研城附近多山,山的高度都差不多,研城山是周圍山地裏略高且上下山相對容易的一座山。
平時也會有人上來看日出日落,大多都是登到山頂去看的。
登到山頂則有“一覽衆山小”的感覺,四周視野開闊,能将太陽的東升西落都能看得清楚。
白日時分太陽總是亮白色的,高挂天穹,難以直視。
申時過後,太陽慢慢地變成金色圓日向下落,又慢慢變成朱紅的一抹殘陽墜至山邊。
微風輕拂,柔和的雲如同輕紗被絲絲縷縷地吹散開,整個西邊的天空變成了一個玫瑰色的世界。
裴今新和郁知夜登山的那一側恰是能觀看到太陽西沉的一側,半山腰看日落一樣能把夕陽收入眼底。
人人都往山頂走,很少有人在這樣的空地停留。
上山一側也有無數這樣的草地,裴今新其實挺滿意他們選擇的這一處。
夕陽落下山間,餘晖染紅群山與城鎮。
黃昏用奇妙色彩塗抹群山的曲線,山尖稀疏高大樹木在暧.昧天色中投下暗影,蒼翠草坪随着微風輕輕起伏,林間的鳥聲、偶爾掠過天邊的歸鴻,這一切仿佛是整個世界鋪陳在他們的眼前。
“我們不一定能看到最好看的日落,”裴今新緩聲說道,“但我們看到的一定是最獨一無二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小時候坐公交車常常會害怕,坐在上面腦海裏忍不住浮現翻車、撞車等危險場面,到這幾年才好一點。也不是說特別害怕的那種害怕,就是會擔憂有那種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