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噗……咳。”裴今新忍笑忍得辛苦,實在沒忍住偏過頭去笑出了聲。
笑未成笑,岔氣了。
李炎動作很快地轉頭瞪着他,眼睛眯成一條縫,鼻梁皺起。
“我兒,你還沒給他倆倒點茶水。”李炎母親以為裴今新也染了風寒,“燒些熱水,用我上個月買來的好茶。”
“娘!”李炎不願。
“娘平時如何教你待客的?”李炎母親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嗔他。
“等會兒的吧!”李炎不情不願地軟下聲對他母親道,“他倆很快就就走了。”
郁知夜淡淡看他一眼,檢查完之後松開了老婦人的手,對李炎說:“渴了。”
李炎睜大眼,一拍床沿:“渴你大爺!”
李炎母親被李炎行動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驚魂甫定:“李炎!”又咳了兩聲。
“我這就去。”李炎也被母親突然又咳起來吓到,迅速選擇聽話,推開門讓趙三趙四幫他燒水沏茶。
郁知夜直起身,讓裴今新把窗戶打開。
窗外的光一下灑進來,照亮房裏空氣中的細微塵埃。
街道上的高聲低語也傳進來。
平日李炎母親和李炎相依為命,李炎總是顧着殺豬掙錢養活家裏,而家裏的大小家務則由她操持。
她有一周沒怎麽下過床了,李炎也沒怎麽打掃過房裏的衛生,桌面上他買來的梨子爛了一個,也一直只在桌面上腐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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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地沒掃過,桌面窗臺沒人擦過,連燭臺裏燃過的蠟液也越凝越高。
大夫說他母親是受涼害了風寒,房裏的窗也好一段時間沒再開過。
驟然一開,李炎母親有些晃神地擡起頭望向窗外,輕聲喃喃道:“現在都是什麽時辰了?”
“是午時了。”郁知夜答。
李炎母親在李炎攙扶下坐了起來,半依靠在床上,苦笑着說:“往日這時候,我應當是做好飯等我兒回家吃飯。這一病啊,都過得有些不知時日了。”
病來如山倒,病中的日子過得如霧一般,到現在身體也是仍有些虛弱。
“娘,”李炎看到母親的神情,心裏有點唏噓難過,也盡量用溫柔的聲音跟他娘說話,“你餓了嗎?方才我聽見外面有賣你最愛吃的酸辣粉的……”
郁知夜站在一旁,忽然出聲打斷這幅母慈子孝的畫面道:“你還記得我開藥方時提醒過你們什麽嗎?”
“什麽?”李炎聽見郁知夜聲音一下便皺了眉,語氣中帶着不耐煩,和他對母親的态度簡直天壤之別。
“我說你娘最近該忌口,酸辣食物別碰,梨橘柿子瓜類等涼性水果暫時別吃。”郁知夜聲音帶着細微涼意,“你說你娘病情反複,你且說你是怎麽照顧她的?”
裴今新從剛才開了窗就一直沒離開過窗邊,如今聽到這,大概也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由得輕嘶了一聲。
同時他還發覺郁知夜這人似乎有點邪氣,做好事也能是一副反派的做派,幹壞事能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
嘶,真有意思。
李炎顯然愣了一愣,随即眉頭皺得更深:“我娘生病了還吃不到愛吃的東西,那得多難受。”
并不覺得自己有錯。
“所以病情加重就不難受了?”郁知夜冷聲道。
李炎母親回過神來,下意識幫着自己兒子說話:“不怪他,他心裏是想着對我好。”
“說要通風,這窗戶又幾日沒開了?”郁知夜又說。
“我娘冷。”李炎反駁。
“讓病好些就下床走動幾圈,動過嗎?”郁知夜問。
“我娘她哪有力氣!”李炎始終是不夠相信郁知夜的話的,“你這不胡鬧?!”
郁知夜在這時候反而輕笑出聲,卻沒多少暖意。
他挑着眉,仿若不知李炎的兇惡,甚至微微歪了頭,一臉奇怪地問:“那你為什麽要來找我?”
話音剛落,屋裏好半晌沒人說話。
李炎是被噎的,一時間也竟不知要說什麽話來回答這個問題。
裴今新旁觀許久,見氣氛冷清,不由得出聲緩和道:“老夫人昨夜是吃了些梨嗎?”
李炎母親垂着眼:“昨日見身體好了不少,晚上臨睡前喝了兩碗梨湯。”是李炎買的。
後面那句話老婦人沒說。
“是這江湖術士開的藥不好,我娘都好好吃藥了,為什麽沒好?這問題肯定是出在藥上。”李炎不肯信是自己的錯,“幾碗梨湯有什麽害的?沒病好怎麽下床?這幾日起風了,到外頭豈不讓我娘更難受?”
李炎一連好幾個問句,理不直氣也壯。
老夫人原先染的就是風寒,成日躺在床上、窩在不通風的屋子裏自然是有些昏沉,病沒好又喝梨湯便加重了病情。
李炎找醫師,卻不相信醫師。
他以為是對母親好的,結果卻害了她。
“……”裴今新也有些無語,抿了抿唇,走近郁知夜身旁。
郁知夜懶得回應李炎的無理取鬧:“老夫人的病今天吃兩頓素的,再服兩劑藥,便可藥到病除。如果你不信,那你找別的郎中來看,或者現在就報官把我抓起來。”
“哎……郁醫師說的是哪裏的話。”老婦人嘆道,“我和我兒感激你都來不及。”
“我娘快好了?”李炎聽見郁知夜的話則是半信半疑,對母親病情的擔憂超越了對郁知夜的敵意,“此話當真?”
其實他早上看母親咳出一點血絲就慌了神,現在回來看他娘病情倒也沒那麽嚴重。
而且這三日來,老母親身上确實恢複了些精神勁,心裏是有幾分信了郁知夜的話,卻又不肯拉下來講和。
郁知夜聞言勾了一邊嘴角,沒說話。
裴今新覺得他的意思就是“你愛信不信”。
“郁醫師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要是不信他,何苦找他?”裴今新也說不準,但對李炎對郁知夜的不信任感到有些不适,“我看老夫人氣色不差,或許你可以試試聽他說的,房間通風,飲食要注意,多走動走動。”
他和李炎都不懂醫術,但李炎一邊要找他醫治他娘,一邊又不相信郁知夜能治好他娘,還不遵循醫囑,這就有點離譜了。
李炎抿着唇,皺着眉,沒應聲。
“那你想如何?”郁知夜語氣沒帶什麽情緒,聽起來卻讓人覺得有一陣涼意,“要我留下來等到你母親徹底好起來?”
“……那倒不必。”李炎覺得要他留下來,折磨的都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對方。
“老夫人想吃些什麽,等過段時日徹底痊愈再吃也不遲,”裴今新轉過去對老夫人說話,他語氣更溫和,比郁知夜更像個救死扶傷的大夫,“梨子可讓你兒子和趙家兄弟多吃點,降降火。”
“記住了,勞煩你倆惦記我這副老骨頭了,”老夫人的态度也慈祥柔和,“要不要留下來吃頓飯再走?”
“不必了,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郁知夜說。
郁知夜、裴今新走出李炎家,後來李炎聽母親話追出來要給診金,臉上神情複雜的很。
郁知夜沒收。
裴今新給他留了客棧的名字,說他們還會在研城留幾天,讓李炎有事尋他們時可以更直接些。
他看得出李炎本性不壞,就是……
算了,裴今新也不想多評價些什麽。
到此也只是希望有病的人能好好治病。
李炎三人的突然出現擾亂了裴郁二人本身的行程,從李炎家出來已過正午。
郁知夜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出門後不久,他便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有點餓了,找家店吃東西?”
裴今新心中猶疑,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的神色,看他是否真的不在意了。
看樣子好像是的。
姑且就當是吧。
早上他倆其實也就吃了一個辣椒味的酥油餅,折騰了一番就到了亭午,也确實是該找地方吃飯了。
“你想吃什麽?”裴今新問。
正值中午,街上比較熱鬧。
明亮的陽光籠着大地,屋舍俨然。
許多的路人信步走在青石磚的街面,有幾分酒足飯飽的餍足。
早上賣肉菜的人也挑着空了或者快空了的扁擔、竹籃大步回家,還有街頭賣藝的人也收拾行當離開,給街市添了各自的顏色。
做午市生意的攤販則很活躍,攤主、店員變着法地招徕客人,高高低低的叫賣聲奏成了獨特的午間音樂。
“我對吃的不挑,”郁知夜說,“你說去哪就去哪。”
裴今新聽見後笑了一聲:“我也剛到研城不久啊,上一次來研城是幾年前的事了,當年去的店現在都不知道還存不存在。”
郁知夜活動着脖子,歪着頭擡眸似笑非笑地看他:“是你說的要帶我在研城逛?”
“是的。”裴今新笑着回答,
昨晚臨睡前,裴今新想得倒是很美,結果到了白天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應該帶郁知夜在研城到哪走。
幾年間,研城的變化也不小,他走在城中也只能依稀看出點當年的光景。
裴今新思索了一番:“要不我們沿着這條街道走走,看到有什麽想吃的就停下?”
“可以。”郁知夜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看這個作者,主角愛吃,配角也愛吃(搖頭,吃塊餅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