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分手禮物
保镖看了他幾秒鐘:“我可以給您接通顧總的電話。”
“電話不方便。”餘瑾的聲音冷下來,“要是信息洩露你負責?”
保镖沉默了。
另外一個保镖道:“那我跟顧總請示一下,餘先生,您稍等。”
“我好像還沒有和你們顧總領證……”餘瑾的嘴角邊浮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淡嘲,“正好,你打電話過去問問他,我到底是他看的犯人還是他男朋友,你的行為讓我覺得很有必要再考慮一下我和你們顧總之間的關系。”
保镖:“抱歉,冒犯了,我這就去取車送您過去找他。”
餘瑾不置可否的睨着他。
保镖冷汗淋漓的下樓去了。
餘瑾和剩下的那個保镖對視了幾秒鐘,然後他率先下了樓,保镖緊随在他身後。
遙遠的天際透出一層薄薄的微茫,晨光熹微,大街上的人并不很多。
餘瑾在醫院大門口停了下來,此時他又戴上了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楚他的臉色,從醫院裏透出的光線在地上分成大片大片的方格,站在光影交界處,他的身影顯得格外的瘦削單薄,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保镖想起來顧南淵臨走時的囑托,猶豫了一會兒,主動上前問道:“您冷嗎?”
餘瑾擡頭看了看他,沒說話。
“那邊有一個奶茶店,我去給您買一杯熱甜橙吧。”
餘瑾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保镖轉身往奶茶店走過去了,奶茶店就在醫院旁邊的小吃街上,走過去大概要三分鐘,此時店裏沒什麽顧客,把甜橙買完也要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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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拿車的保镖把車開上來了,停在醫院門口非常不起眼的一個停車位上,餘瑾還以為他馬上就會把車開過來,可沒想到在原地等了幾十秒那車還是一動不動。
餘瑾隐約覺得有些不對,走到車旁邊敲了敲車窗,保镖看見是他,忙把車窗搖了下來,他的耳朵上挂了一個小巧的藍牙耳機,他很客氣的開口道:“餘先生,顧總說他還有五分鐘就到醫院了,請您務必克制想念他的心情。”
餘瑾低下頭,扯下口罩,眸子一眯,有點迷惑的眨了眨眼:“你說什麽?不好意思,我沒有聽清楚。”
保镖依言擡了擡身子,又把話重複了一遍。
誰知道,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餘瑾便猛地扳住了他的腦袋,一個手刀幹淨利落的劈到了他的後頸上,保镖猛地一驚,後腦勺一麻,耳機裏同時傳來顧南淵的厲聲警告:“餘瑾在你旁邊嗎?離他遠一點!他會使詐!”
可惜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保镖不敢置信的睜開眼,眼睛望着餘瑾的方向,身體一歪,向旁邊倒去。
半分鐘後,餘瑾成功奪車上位,順帶毫不客氣的将保镖從車上推了下去。
顧南淵猶在耳機裏喚道:“喂?你有在聽嗎?先穩住他,我已經看見醫院的樓了,馬上就到!”
在搬動保镖身體的時候,餘瑾離他的臉很近,因此将耳機裏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他歪頭看着那枚小小的耳機,伸手将它扯了下來:“顧總?”
耳機那邊的聲音猛地頓住了,顧南淵的腦子裏只剩下了四個字:這個廢物!
“謝謝你的車,顧總財大氣粗,想必一輛小小的車也是不放在眼裏的,不如送我做分手禮物吧,以後咱們就算是橋歸橋路歸路了,後會有期。”
說完,還不待電話那邊有所反應,餘瑾便将耳機扯了下來,扔了出去。
耳機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到了地上,裏面傳出顧南淵的咆哮:“餘小瑾!”
餘瑾幹脆利索的發動車子,踩下油門,黑色的車漂亮的轉了個彎,駛向了公路。
幫他買甜橙回來的保镖走到門口,發現餘瑾不見了,立刻張頭四顧,立刻就注意到了一輛車飛快的駛離醫院,他瞳孔一縮,下意識的追了兩步過去,可還是無濟于事。
餘瑾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在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面前,搶車離開了。
天邊的光線愈發的強盛,一輪紅日冉冉升起,馬路上的車流逐漸變多。
丁拾在醫院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接了餘瑾,看見他終于平穩安全的上車,他才松了一口氣:“餘先生,還好安全的接到您了,我都做好了頭破血流的準備呢。”
收到餘瑾的消息後,他就馬不停蹄的從家裏趕到這邊,準備硬碰硬的把餘瑾搶出來。
半個晚上沒閉過眼睛,好不容易從醫院逃出來,餘瑾只覺得渾身都松懈了,困倦和疲憊也一起湧了上來,他伸手搭在太陽穴上用力的揉了兩下,輕輕的道:“運氣好罷了,可見老天也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丁拾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那現在是回酒店還是回老宅?”
“先送我回老宅吧。”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要是再不回去陶喆得瘋,這會兒手機裏肯定是上百封求他回程的血書,餘瑾有條不紊的道,“然後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我定了晚上的機票,還是得麻煩你幫我把行李送到機場一下,我從老宅出來就直接去機場。”
“好,那我等你消息。”丁拾說。
——
餘瑾一出生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他和餘格都是在老宅長大的,老宅很大很空,但只有他們兩個人。
十五年的時光,都在那個地方度過,他甚至恍惚的以為自己的餘生大概也會一直以那個地方為家。
直到餘格的離開,死亡,為記憶中老宅蒙上一層血色。
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餘瑾面色複雜,哪怕是閉着眼睛,他都記得回家的路。
轉過這個路口,旁邊是一道圍牆,牆上面有一條很大的裂縫,再往前,有一片不種花只種菜的花園,花園的主人經常勤勤懇懇的拿着鋤頭在地裏忙活……
餘瑾望着一路飛快往後退的景色,所有的回憶混合着風聲全都被抛在身後,然後碎成無數斑駁的碎片,變成流光散向天際。
一切都變了。
圍牆倒了,被一幢漂亮的別墅取代了,花園也不見了,被夷為平地。
他怔怔的看着這一切,眼眸深處終于透出微微的茫然,這種表情與一向冷淡自矜的餘瑾很不符合,但是當它真真切切出現在他臉上的時候,卻又理所當然。
他向下斂着的眼睫一動不動,連眼珠都不會轉動一下,柔軟的碎發散落在額頭上,襯得他的膚色極白,他保持着那個姿勢,宛如一尊雕像,可臉部的每根線條都流露出濃濃的悲戚,像是無聲的默哀,又像是一首無言的蒼涼挽歌。
車在一幢很老舊的大門前面停下來了,丁拾道:“這就是了,知道您要過來,我已經提前請人過來打掃過。”
餘瑾擡起頭,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嗯了一聲,從丁拾的手裏接過自己的手機,下了車。
丁拾看着他走到門口,仍是不放心,把頭探出窗口問道:“您真的不需要我守在這裏嗎?這一帶治安不太好,要是出現什麽意外……”
“不會有意外。”餘瑾的态度意外的堅定,他看着他,過了會兒,聲音又慢慢的低了下去,“我需要點時間好好的靜一靜。”
丁拾為他工作了三年,對他的事情了如指掌,當即也不再多言,點了點頭,緩緩的将車開走了。
餘瑾打開了門,走了進去。
這一秒,他似乎穿越了時空,又回到了十一年前,他穿着白色的外套,淺藍色的牛仔褲,窩在沙發上咬着筆畫畫,而餘格與他一樣的打扮,安靜的坐在一邊給他當模特,但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沉默的發着呆,一言不發。
他和餘格從小就學了很多的東西,養父母雖然不跟他們在一起住,但對他們的要求非常嚴格,畫畫,寫字,彈鋼琴,唱歌,國學……一樣不落的都得學。
所以他和餘格的童年大多數都是很忙碌的,沒有休息的時間。
客廳的角落擺着一臺奶白色的鋼琴,餘格喜歡彈琴,他喜歡聽,茶餘飯後,餘格就會在這裏坐上一個小時,彈琴給他聽。
就算過去了十一年,餘瑾依舊清晰的記得那段時光,以及在時光中永不褪色,鮮活明亮的餘格。
夕陽西下,深紅淺紅在天幕上互相交錯,像是被人徒手打翻的調色盤。
清風攜裹着花果的清香,如同一雙溫柔的手拂起窗口邊的紗幔,悅耳的琴聲叮咚,像是山間汩汩的清泉,悠遠綿長。
少年的十指在黑白色的琴鍵上翻飛,那雙修長的手實在是好看,如白玉一般無瑕,骨節分明,指尖圓潤飽滿,像是天生為鋼琴而生的一般。
他的身體被夕陽塗上一層暖光,臉部線條柔和極了,黑白分明的眸清澈得宛如小溪,他輕輕抿着唇角,嘴角浮現着溫潤的笑,時不時的會随着音符而搖晃自己的身體,仿佛陶醉在自己指下的音樂世界中,開心無比。
——那才是,真正的餘格,有教養的,溫柔的,好脾氣的,心軟又善良的餘格,他的哥哥。
這樣一個人,你讓他怎麽相信餘格是最後在醫院裏把自己折磨得幾乎發瘋,精神一度不正常,最後自盡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