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滾
看見餘瑾這個動作,顧南淵怒意更甚。
頗有一種「養了一個不聽話的兒子不僅不吃飯還挑食我到底該怎麽辦」的老父親心态。
在兩人還沒分的時候,兩人在床上打一架別說是吃飯了,天大的事都能解決。
畢竟餘瑾很吃他的甜言蜜語這一套。
但是現在……
顧總除了口頭上色厲內荏的威脅一下之外,仔細一想,硬是沒讓他想到能合理有效解決問題的方法。
他端着飯盒沉吟了幾分鐘,整個人在沉思中幾乎快要僵硬石化。
餘瑾的呼吸開始變得均勻而有規律,聽上去像是睡着了。
顧南淵頭疼的将飯盒放下,無奈的皺起了眉心。
他陰沉沉的盯着餘瑾弧線優美的背脊以及他柔軟的黑發,表情很是諱莫如深。
正當他開口想要說點什麽的時候,忽然病房裏突兀的響起了手機鈴聲。
手機鈴聲自然不是餘瑾的,顧南淵把他抱過來的時候根本沒顧得上拿他的手機。
鈴聲只響了一秒鐘顧南淵就火速接了起來,怕打擾到餘瑾睡覺,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快接電話,愣了一下才道:“顧總。”
聽見聲音,顧南淵聲音低沉的嗯了一聲,緊接着便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房間外,把門帶上了。
在他離開的那一剎那,在床上躺着的餘瑾倏然睜開了眼睛,眼神清亮。
深夜的醫院安靜無比,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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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的燈很是昏暗,顧南淵的身形在影影綽綽的光線下更顯挺拔,雖然大半個晚上沒睡覺,但是他的精神很好,不僅看不出半點疲态,當他注視一個人的時候,甚至會給人一種神采奕奕的感覺。
手下彙報道:“人抓到了,但很不老實。”
“确定是他們嗎?”
手下篤定道:“就是他們,不會錯。”
顧南淵頓了幾秒鐘:“好,那我等會兒過去,把人看緊了。”
手下:“是。”
挂了電話,顧南淵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吹了一陣冷風。
其實他完全可以直接走的,反正餘瑾已經睡了,他處理事情絕對不超過一個小時,到時候再趕回來還是一樣的,神不知鬼不覺,餘瑾什麽都不會發現。
但說不清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或許隐隐約約有些不安,促使着他決定還是在臨走前去看一眼餘瑾。
顧南淵推開了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悄無聲息的又将門關上,一擡眼,便猝不及防的與餘瑾的視線對上了。
他沒想到餘瑾居然還沒睡,登時愣了一下,甚至眸中無可遁形的閃過一絲慌亂。
這抹情緒雖然很淺,但還是被餘瑾捕捉到了。
他慢慢的用手撐着自己坐起來,直視着他:“顧南淵。”
顧南淵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立刻走了過去,笑眯眯的:“回心轉意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的一番功夫白費,寶貝兒真乖。”
說着他就要去拿一邊的飯盒,但被餘瑾按住了手。
餘瑾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開門見山的問:“剛才誰給你打的電話?”
顧南淵是個心思活絡的人,在推開門發現餘瑾根本沒睡的那一刻他早就已經想好了千百種說辭,當餘瑾問出口時,他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回道:“一個下屬,這邊的合同出了點問題,需要我過去解決一下。”
餘瑾面色沉靜,眉眼未動:“現在幾點鐘?”
顧南淵臉上的笑容拉得更大,聲音也愈發的溫柔:“我知道現在的确是有點晚,但你是知道的,我一個人管那麽大的公司,每天忙點也很正常,這次飛到B市來談的合同對于盛氏的發展有着很大的幫助,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它黃了是不是?”
“我知道什麽?”餘瑾淡淡的看着他,“我知道的一切都是你告訴我的,顧南淵,你覺得我還是三年前剛大學畢業的學生嗎?你的合作方怎麽總在晚上出岔子?深夜給你打電話是缺個人過去給他暖床嗎?”
顧南淵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
“這兩年來你從來都沒跟我說過實話吧。”餘瑾按着他手的力道更加的大,甚至連手背上都顯出猙獰的青筋,他的眉目依舊很平淡,但是眼裏卻不再是毫無波瀾的那種死寂,而是終于多了一絲活氣,他的聲音很輕很慢,“你在查什麽?你想幹什麽?你在跟哪些人接觸?顧南淵,你要麽就把這些東西都徹徹底底的藏好了,永遠別讓我發現,既然被我抓住了一絲蛛絲馬跡,你還是不打算坦白嗎?”
餘瑾的面色很蒼白,嘴唇上也沒有血色,整張臉上只有眼睛是亮的,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俊美,反倒是給他增添了另外一種病态的美。
餘瑾這個人無論何時何地,都像是一朵玉蘭花,沉靜芳郁,幽香迷人。
顧南淵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深深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深得仿佛要把他刻進心底。
半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隐忍而克制的問,每一個字都緊繃到了極點:“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是嗎?”
餘瑾扯唇笑了一下:“你看,你明明心裏都清楚,從前天出現在我家開始到現在,你只問過我一句到底在鬧什麽,然後就緘口不言,當做完全沒有這件事一樣,插科打诨,花言巧語,試圖粉飾太平,顧南淵,你覺得這樣就能回到從前嗎?”
他的這一席話像是一把利刃,尖銳的刺破了他們倆人之間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窗戶紙,空氣像是被人用外力抽走一般,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為什麽你覺得我們要回到從前?”顧南淵的聲音顯出一股冷靜過度後的鎮定,他斂着眉眼,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餘瑾,目光無端有點冷,“餘瑾,你從來就沒想過跟我一輩子,你永遠在向身後看,不斷的拿我們的現在與過去對比,在這個過程中,你覺得我已經面目全非了,分手你早就想提了吧?能忍到現在也真是不容易。”
餘瑾的瞳孔微微一縮,他的指尖在顫抖。
他沒想到的是,顧南淵居然早就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了。
更沒想到的是,他會用如此篤定和冷漠的口吻說出——餘瑾,你從來就沒想過跟我一輩子。
他怎麽能用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顧南淵就這麽安靜的看着他,眸光幽深,像是不見底的深淵。
“不……”餘瑾艱難的組織着自己的措辭,他盡量讓自己的話變得有條理一些,這樣尖銳冰冷的顧南淵讓他完全招架不住,“不是這樣的……”
顧南淵驀地擒住了他的下颔,近距離的逼近他,似乎要通過眼睛望進他的心底:“我說的哪一句話不對?餘瑾,你的心根本就是石頭做的,從追你到和你在一起,我每一天都把你當成寶貝一樣供着,我那麽喜歡你,結果你每天想的就是怎麽離開我,你扪心自問,這樣對我公平嗎?”
兩人的距離明明近到只要一低頭就能吻上彼此,但兩具身體像是兩道厚厚的屏障,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到了十萬八千裏那麽遙遠。
“不是……”餘瑾的嘴唇顫動得更厲害了,他的眼睫垂下,像是不斷扇動的蝶翼一般,眼裏仿佛含着被水浸過的一抔月光,顯得楚楚動人極了。
“不是什麽?餘瑾,你甚至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在這場感情裏我就像是你的奴隸,你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夠駕馭我,随便一句話就能讓我為你上天入地,我們兩個人的地位從最先開始就注定了,你還記得我追你的時候你拒絕過我多少次嗎?”
顧南淵的眼眸深處泛起一抹赤紅。
餘瑾完全說不出話來,劇烈的喘息着。
“一百零九次。”
這幾個字宛如鋼針一般,擲地有聲。
“你既然這麽讨厭我,當初為什麽要答應我?還強迫自己在我身邊待了五年,你是覺得……完全的掌控一個人的身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啪」的一聲,餘瑾重重的推開了他,用還在打針的那只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他的眼角染上一層薄紅,眼睛深處像是有晶瑩的水光劃過,但又被他極力的按耐下了。
“你他媽給我滾!”
他近乎咆哮。
顧南淵的餘光瞥見餘瑾手背上的那抹紅色,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替他捂住,但是手指剛剛一動就被他收回去了,用力的貼緊自己的褲縫。
他的臉上是一個冰冷的笑:“都被我說中了是嗎?何必這麽惱羞成怒,你不是已經成功的做到了嗎?”
這一句話像是一抹零星的火花,砸進了餘瑾心底的伊甸園,毫不留情的毀去了他內心深處最後的一方柔軟,他便如同一個如墜冰窟的最後幸存者,明明身上還剩下最後一根火柴,可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掌心,化為灰燼。
餘瑾驀然擡起頭,一字一頓——
“你走吧,就當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