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你蹭蹭
這是一場結果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揭曉的戰争。
邢東海不知是不是在門口蹲太久, 大腦給蹲麻了。他看見一群學生從學校裏邊走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想過他們是和邢刻一起的。
他怒火中燒地朝邢刻沖過來,等走到邢刻眼前時, 才意識到這一點。
并進而發覺, 他已經被包圍了。
邢刻後邊是足足二三十個同學,左邊是許拙, 右邊是保安大叔,周立在這個時候也趕了過來。
人多到根本不可能讓邢東海胡作非為。
而邢刻站在這些人的中間,和邢東海記憶裏的樣子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他長高了, 眉眼變得更鋒利,更冷沉。渾身上下根本找不到一絲一毫和邢東海相像的地方。
就連那獨來獨往, 遭人冷眼的待遇,似乎都已經在悄無聲息中被改變。
命運籠罩的陰暗在逐漸退卻, 這樣的陌生仿佛刺中了什麽,邢東海的怒意一下就沖上了腦門。他伸手一把揪住了邢刻的衣領, 滿眼紅血絲道:“老子不同意你去考試!不同意他媽聽見沒!你現在就跟我回家!”
周立第一反應是護學生, 将邢東海擋開:“邢刻家長有什麽你好好說,孩子成績好能去參加比賽是好事,咱們做家長應該理解支持- -”
“理解支持?我呸你媽的!我把他拉扯到這麽大,他理解我沒,他支持我沒!這小子現在成天到晚在外邊潇灑自在, 他老子住院了他連個人影都沒有!你是他老師,我倒想問問你,你們學校就培養這種不懂孝順、傷風敗俗的小孩?”
“哎哎, 你有話好好講, 別污蔑我們學校啊!”保安大叔插嘴道。
“就是, 還說我們學校, 你把身上的臭酒味先洗洗再說話吧!我隔這麽遠都聞得到!”一個十一班的同學忍不住也道。
邢東海怒目圓睜。
他顯然是氣極了,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之後,竟然後退兩步,從附近垃圾桶裏撿出了個沒喝完的飲料瓶,然後一個猛朝那個說話的同學丢過去:“你他媽再給老子瞎說一句試試看!”
人群中發出了一聲驚叫,說話的同學臉霎時白了。
而邢東海還在喊:“敢跟老子橫,老子當年橫的時候你還沒出生- -”
那是沒喝完的飲料瓶,被邢東海丢出去力道極重,破空聲聽着都讓人心髒驟停。
附近的同學連忙散開,唯有許拙眼疾手快地後退兩步跳起來去接。飲料瓶在他手上砸得比籃球還重,發出嗡鳴,手骨麻痹。
他落地後連忙去安慰被扔的同學,告訴他沒事。同時耳朵聽見周立在前側喊道:“邢刻家長- -”
許拙還以為周立是去攔那口無遮攔的邢東海了,才剛放下一點心,卻不想下一秒又聽見周立接了句:“邢刻!”
伴随着“砰”地一聲重響。
那完全是拳到肉的聲音,吓得許拙心肝一顫。直接将飲料瓶丢到一邊,然後朝邢刻的方向看過去。
就見原本在他身邊的邢刻已經不在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沖上了前,用比保安大叔和周立還要更快的速度到了邢東海面前,然後對準他的臉,毫不留情地直接一拳砸了下去!
這一拳的力道沒有絲毫收斂,邢東海的腦子瞬間就木了,方才還在說的“是我兒子就歸我管”被強行打斷。
而一旁的保安大叔也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朝邢刻看過去。
就見邢刻的眼睛和表情全都是黑冷的。
他拳頭砸下去的時候,好像一個沒有情緒的機器人。而他打的仿佛也不是一個人,而是什麽死物。
眉眼裏泛濫出來的陰狠讓人心驚。
邢刻沒有絲毫要停手的意思,一拳砸下去之後很快就跟上了第二拳。少年人的力量已經很充足了,拳拳生風,半跪在地上,仿佛要就這樣将邢東海打死。
“可以了,可以了!”周立在這樣的拳風下都沒法近邢刻的身,還是保安大叔沖上前去拿身體擋住邢刻,大叫道。
與此同時許拙也沖了上去,用剛剛被飲料瓶砸到麻痹的雙手用力抱住了邢刻揮拳的手:“阿刻!”
周立見機拉下邢東海,将他往反方向拖。而邢東海則在一陣劇烈的深呼吸之後,腦袋一偏,朝地上吐出了一灘血,裏邊還混雜着足足三顆牙。
全場都靜了。
身後的同學們震驚地瞪大了雙眼,沒見過這樣激烈的場面,也沒想過場面會變成這樣。
而周立則在确定邢東海還有呼吸後,連忙就要從口袋掏手機叫救護車。
號碼還沒撥出去,被他拉扯的邢東海便伸手一巴掌将手機打在了地上。
“少、少看不起人,想用救護車來接老子?你做夢!”邢東海擊落手機之後,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周立擔心他站不住,在一旁小心謹慎地看護着。
可邢東海卻只看向對面的邢刻,邢刻也一直盯着他。
這兩人就像野獸一樣。一個陰冷地将所有的情緒內收進去,誰也不知道裏面積攢了多少令人心驚的想法。而另一個則不管不顧地将一切表露在臉上,張狂和憤懑都是一目了然的。
邢東海又吐了一口血沫出來,然後伸手指着邢刻道:“打老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竟然還笑了。
許拙抱住邢刻的雙手的動作忍不住變成握住他的手腕和手背,掌心輕輕在邢刻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順着。
“有種。但這事沒完。”邢東海咧開血嘴指着邢刻道:“我告訴你邢刻,我邢東海說不讓你走你就別想走,你是我養大的,是我兒子!你就得他媽給我留在臨西,留在我身邊守一輩子!我聽人說了,那比賽走了之後就是一直走,要考上了就能留在北城是吧?你他娘別想!老子不走,你他媽哪裏也別想去,死都得給我死在臨西!聽見了?”
邢東海的表情越說越猙獰,到最後整個眼睛都開始充血,惡狠狠地對邢刻說了最後一句:“這事沒完。”
“不是,邢刻家長……”
“滾!”
邢東海用力甩開還試圖言語溝通的周立,搖搖晃晃地轉身走掉。
幾乎同一時間,身後被許拙拉住的邢刻也抽掉了自己的手,矮身下去拿起了書包,背在背上,然後對許拙說:“走了。”
“邢刻?”周立站在中間,看看好像随時會倒在地上的邢東海,又看看朝反方向走的邢刻,徹底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而許拙則乖乖和老師同學們告別,然後轉身追上邢刻說:“不是只是見見嗎,怎麽先動起手了?”
邢刻冰冷的聲音在附中校門口留下餘音:“和他講不明白。”
“所以就動手?這- -”
一條街,兩個方向走。
只剩下同學們和老師還有保安站在原地。
同學和老師都是一臉無措的表情,唯有那保安大叔神情複雜地看了眼邢刻走掉的方向。
回想了一下他方才在瞬間決定下手的那個狠樣。
這保安大叔是個傷退兵,見過最無情最殘忍的人。這種人和普通人的思維、底線、看世界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遇見問題的反應方式受到經歷的影響,通常也極端、野性、爆發力極強,不受社會規定制約。且一旦阈值打開,基本不可能回到普通人的生活模式。
保安大叔喜歡在學校上班,是因為學校作為文明的構建者,在輸送一批批按照文明準則去生活的學生。這讓他覺得有安全感,能距離回憶裏瘋狂的戰場遠一點。
可方才邢刻下去的那一拳,卻又喚醒了他久違的記憶。即便成績再好,剛剛那小子也絕對不在能讓保安大叔感到安全的範圍內。那是個在社會準則邊緣徘徊的苗子,一個不留神可能就會掉到外面去。
屆時所有的優秀都會變成武器。
“周老師啊。”保安大叔深呼吸一口氣,看向周立:“你這學生得看住喽,要看不住,以後得是個大麻煩啊。”
有些傷口一開始顯現不出來,回到秘密基地就顯現出來了。
許拙細心地上了膏藥又上紗布,蹲在邢刻面前,擔憂地捧着他的手說:“疼不?”
邢刻垂眸看他:“不疼。”
“不疼個屁。”許拙豎眉道:“都破皮了!邢東海的臉可真硬,吃什麽長的。”
這心是真偏,邢東海臉都快被打爛了,可許拙卻只看得見邢刻的手。
邢刻沒動。
見許拙索性坐在他面前,像小狗一樣擔憂可憐地看他手的表情。竟也漸漸覺得那只手疼起來,心念微動地舔唇道:“你覺得疼?”
“什麽?傷口?”許拙說:“那當然啊,再深點我都覺得能看見你骨頭了!”
“可沒傷在你身上。”
“那傷在你身上我不能疼啊?你又不知道疼,我就替你疼呗。”許拙癟嘴道。
邢刻看着他,雙眼變得特別黑。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打邢東海的時候他內心分明沒有太多激蕩的情緒,只是覺得處理邢東海最好的方式就是動手。這個過程裏他沒有憤怒,也沒有報複的快感。
可腦內的某些區域卻還是興奮起來,讓他後來額外地想碰許拙。
而許拙竟就那麽乖地在他手面前呢,像只蹲在狼面前的小羊。
邢刻看了他一會,扯了扯唇道:“想它不疼麽?”
“肯定啊。”許拙不假思索道。
“那你蹭蹭。”邢刻低聲道。
許拙一愣:“……啥?”
“用臉。”邢刻提出了他腦海中某個詭異的念頭。
這想法太奇怪了。
但卻在他活躍的腦區瘋狂亂撞,邢刻說出來後就有點後悔。
他平時不是這樣不能克制自己的人,但對邢東海出手好像确實刺激了他,連這樣古怪的要求都能提出。
許拙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臉?蹭?阿刻你這要求是不是有點怪?”
邢刻收回視線,抿了抿唇,正要說:“那算- -”
就見坐在他面前的許拙看了他片刻後,竟然還真的偏過了頭,将柔軟的臉頰靠在他的手背上,然後很輕很輕地,避開傷處蹭了蹭。
邢刻的瞳孔瞬間微縮。
許拙覺得奇怪。但只要是邢刻提出來的,即便奇怪也願意去做,畢竟也只是那樣一件小事而已。
而神奇的是,即便許拙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在他配合邢刻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也能将邢刻拼圖上缺失的那一塊,嚴絲合縫地填補上去。
好像天然就是他的另一半,天然就能接納他一切詭異的欲望。
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地上。
陽光透過窗戶照落在邢刻的背上,打下大片陰影,同許拙的連為一體,将兩人都囊括在其中。這場景好像一幅畫,沒有一筆色彩是跳脫的,吻合得那麽剛好。翹起的頭發反射陽光,為畫面添上點睛之筆。
許拙就這樣靠在邢刻的手上,大部分重量都落在邢刻的大腿。
他覺得這樣的姿勢聽上去古怪,做起來卻怪舒服的,竟然就這樣靠着不起了。
随即想起了什麽,略有些擔憂道:“雖然打了就打了,但是阿刻,邢東海走的時候的樣子,我怎麽總感覺哪裏不對呢……他以後不會還會來找你吧?”
邢刻沒吭聲。
許拙說:“阿刻?”
才聽見邢刻低啞地應了他一聲:“嗯。”
随即就着這個姿勢,很不着痕跡地擡起沒有被紗布包裹住的手指,在許拙的臉頰處,小心翼翼地摩挲起來。
心不在焉道:“讓他找。”
作者有話要說:
更了。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