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好聞
身後就是一整條小吃街氤氲出來的氣味, 勾得人食指大動。
手上炸串的熱氣甚至還沒有消散掉,然而眼下的許拙卻屬實沒什麽胃口。
他手裏這些炸串可不是他想吃所以買的,是因為那麽同邢刻說了, 不真的來買一些總覺得交代不過去。
這種油膩的東西, 想吃的時候是誘人,不想吃的時候就叫人反胃。
許拙現在就很反胃。正心煩地拆車鎖呢, 誰知道會在這個時候聞到一股熟悉的薄荷香。
讓他一下就從地上蹿了起來。
“阿、阿刻!”
這個味道許拙太熟悉了,邢刻從小就用這樣的香皂洗澡,是市面上常見的薄荷香味。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 雖然是常見的薄荷香,可在邢刻身上就是比其他人用起來要好聞。
別問許拙為什麽知道, 這是因為他覺得好聞之後自己也去買過同款。可出浴之後卻完全沒有邢刻那個剛剛好的氣味,甚至在自己身上時, 還覺得有些膩人。
可以說是非常神奇了。
許拙扭過頭來,看見穿着黑色羽絨服的邢刻, 用力眨了眨眼:“你、你怎麽在這啊?”
邢刻在這方面同周立有些像, 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這些人身體好。
大冬天的外面一件羽絨服,裏面是一件普通的長袖單衣,冬風能從空着的脖子處一路往裏邊灌。
許拙回回見了都覺得冷,恨不得立馬變出個圍巾給邢刻圍上。
不過他今天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件事上,目光落向邢刻領口處裸.露出來的小小一截鎖.骨時, 眼神一下子就不自在地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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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刻也不知将許拙這個表情理解成了什麽,在原地駐足片刻後,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身上的薄荷味在冬風下變得更加清冷。
“哎?哎!”許拙下意識想追, 又想起來自己還有車得取, 再急急忙忙地把車給弄出來。
在這樣的小吃街上, 道路一般是很擁擠的,推着輛車走起來還真沒單獨一個人快。
許拙在後面亂七八糟地跟了好一會兒,搞了大大小小的“車禍”才終于追上了邢刻:“你幹嘛呢,和你說話為什麽不理我?是來接我的嗎?可我不是說了不用來接嗎?”
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邢刻繼續往前走,身上的氣壓很低,嘴唇也抿得很緊。
那雙愈發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下像是一灘深不見底的墨。
許拙看着看着,原本還咋呼的性子頓時就冷靜了下來。
他看得出來,邢刻是真的不高興了。
因為什麽?許拙不知道。
但他很慌,畢竟今晚是他第一次對邢刻撒謊,心虛又害怕。
回想起劉良剛剛并不在自己身邊,許拙咬咬下唇急忙補充道:“那個,劉良已經回去了。你餓不餓,你要是餓的話,我還能再陪你吃點兒。”
邢刻停住了腳步。
道路狹窄,他一直走在許拙斜前方的位置,還戴了帽子。許拙既沒有空間追上去,也瞧不見他的表情。
只是在看見邢刻駐足時,感覺到了一股很強烈的情緒,于是一下子也跟着慌張停住了。
就這麽點位置,他兩一停,背後的人頓時就全給擠住了。
有爺爺在後面用方言喊話說:“幹嘛呢!急着回家辦年貨呢,別不走啊!”
順着這話音放眼望去,才想起再過個四天就是除夕夜了,街道上的每個人都是副辭舊迎新的高興樣。
邢刻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對許拙說:“你先回去。”
“啊?”
“我說你先回去。”邢刻一邊說,一邊重新邁開腳步往前走。
“但是你……”
“我現在不想說話,你先回去,等我回去再說。”邢刻道。
他的聲音到後面是越來越低的。
不是沒有底氣的低,而是生氣到仿佛每一個字都是用了極大的克制力才說出口的低。
身後的許拙一下子就沉默了下來。
小吃街往外走沒多久,就是一條通向四方的十字大馬路。
到那個驟然大打開的路口上時,很多車輛便頓時像歸海的魚兒一樣湧了出去。
大馬路的車燈閃耀,邢刻在那一瞬間也沒看清楚是哪些車走了。
是感知到身後空了一大塊,才回頭瞥了眼,然後發現身後已經沒有車了。
許拙也走了。
邢刻輕輕吸了口氣。
他現在的情緒的确是很糟糕。
當初許拙競選班長的時候,邢刻就跟他說過,他不喜歡許拙有事不告訴他。
所以在短信上意識到許拙撒謊的時候,邢刻的心情便已經很糟糕了。
而等真正來到小吃街,看見白靈無異于雪上加霜。
在那一瞬間,邢刻仿佛看見了自己和許拙之間被時間所隔開的無形距離,甚至看見他和白靈站在一起時,邢刻感到了陌生。
他是實在克制不住,才會在許拙解車鎖的時候走上前的。
那不是想吓他,也不是想發脾氣。
是那一瞬間的距離感讓邢刻有些無措,所以他想走上前去,确定一下那還是不是從小就愛粘着他的小家夥。
最開始的時候的确還是,然而在許拙突然開始解釋劉良的時候,邢刻便又覺得他陌生了。
深知自己的情緒已經很糟糕,所以才讓許拙先走。
然而等許拙真的走掉以後,邢刻的情緒也根本沒有好。
杏花苑這一帶還是很舊的,附近有不少小混混聚在一起點煙抽。
邢刻不抽煙,這還是因為有回許拙瞧見他和其他混混走在一塊,對他說的不喜歡煙味。
可真的到這種情緒在體內亂撞,還沒有宣洩口的時候,邢刻的目光卻還是不自覺落在了香煙上。
新年便利店裏的香煙貨量最足,走進店裏剛剛付款買完,卻突然接到老楊警官的信息。說是從曹師傅那聽說了他今年“收獲”不少,問他打算怎麽過年,有沒有個光能沾。
老楊前兩年還有個警官叔叔的樣兒,這兩年和兩小孩混熟以後,就越來越像個老頑童,什麽便宜都沾。
邢刻回想起老楊那一身警服,和他給自己開的戶頭裏的錢,手裏的香煙捏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抽,塞回口袋,朝杏花苑的方向走。
也就在他将将要踏進杏花苑大門的一瞬間,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響鼻。
最開始聲音還不大,到後邊是越來越大。
邢刻愣了一下,回頭看去,才發現許拙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推着車在他身後。
戴起的帽子阻擋了一路的聲音和視線,以至于他現在才發現。
可是之前走到交叉口的時候他回頭,明明沒瞧見許拙啊?
許拙推着車,手裏的那些零食早就冷掉了。他的眼眶有點兒紅,見邢刻終于看見自己,忍不住發了小脾氣:“你生氣就生氣,怎麽還買煙。”
邢刻方才的心情是真的差。
他本身對杏花苑是沒什麽感情的,因為邢東海的緣故,甚至很厭惡這裏。
是因為許拙,才勉強對這裏産生了家的感覺。
和許拙産生不快,讓他連跨入院門時都是抗拒的。可卻在回頭瞧見眼眶發紅的許拙時,所有的不快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甚至産生了一絲心虛,揣在口袋裏的手不自覺捏了捏煙,仿佛想把它塞進另一個時空。
但表面卻還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說:“你哭了?”
“我沒哭。”許拙囫囵地擦了兩下眼睛,那勁兒是真一點不珍惜自己,方才有點紅的眼眶被他擦了一下,簡直跟被揍了一樣。
邢刻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我就是煩呢,今天怎麽哪裏都不順。我在劉良家看電影不高興,回來買個東西遇見白靈也不高興,好不容易見到你高興了點,你怎麽還跟我發脾氣。”許拙捏緊了車頭。
他方才不是真的聽了邢刻的話騎車先走了,他根本是聽完邢刻那句話之後就直接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邢刻會用那樣兇的語氣同他說話。
“……你是買東西的時候遇見白靈的?”邢刻狐疑道。
“對啊,她和彭婷婷她們約着出來玩啊,我就一個人。”可能是手上不太幹淨,許拙揉了一下之後反而把眼睛給揉不舒服了,又多蹭了好幾下。
面前的邢刻輕輕舔了舔唇,随即從口袋裏拿出了包紙來,遞給許拙說:“擦一下。”
許拙要停車,邢刻又走上去接住他的車頭說:“我來。”
許拙眼睛是真不舒服了,哪管三七二十一,真的一股腦把手裏的東西都塞給了邢刻。
這動作太不仔細,小吃袋上的油漬不小心沾在了邢刻身上,邢刻也沒有絲毫不悅。
就低頭無聲無息地把它們抹掉。
随即說:“你一個人。”
許拙擦着眼睛不理他。
“不是說和劉良?”
“你都知道我不是和劉良了,你還問。”許拙簡直沒脾氣地回。
“你知道我知道?”
“那不然你能生什麽氣啊。”
“是你自己先說和劉良一起吃的。”
這事兒還真是許拙不對,可說起這個許拙只會更委屈,耳尖發紅道:“那我還不能有點自己的私人空間了嗎?我今天就是心情不好啊。”
邢刻回頭看着他。
換做平時,只聽見許拙前半句話,他肯定會不高興。
然而許拙剛剛才澄清了和白靈只是偶遇,以至于這會兒邢刻竟然一點負面情緒也生不出來。
只是想有私人空間。
不是偷偷出來和白靈見面。
邢刻把車靠牆停好了,随即走到許拙身邊道:“眼睛擦好了沒?”
他這會兒語調比之前正常多了,可許拙的脾氣卻上來了,明明擦好了,還得說:“沒。”
邢刻就跟看不出他在鬧別扭一樣,伸手拿了張新紙說:“我來。”
和許拙抽張紙就可勁兒揉的風格完全不一樣,邢刻會将紙張疊平,用最柔軟的那一面去碰許拙的眼睛,動作特別輕柔。
許拙的眼睛其實早就擦好了,按理說不需要邢刻繼續擦。
可大概是邢刻的動作太過溫柔,同方才一路的冷風形成截然對比,以至于許拙一時間沒舍得出口喊停。
“所以,你看個電影,不高興什麽?”邢刻一邊擦,一邊耐心問道。
許拙的睫毛特別長,長到像個混血,還特別細密,擡眼看人的時候顯得單純又幹淨。
這個問題不問還好,一問,許拙就立刻癟了癟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直接往前一傾,靠近了邢刻懷裏。
毛絨絨的頭發蹭在邢刻的頸窩處,讓邢刻微微一愣。
他的帽子都被這個不注意細節的家夥給頂下去了,寒風一下子灌進來,可邢刻卻一點兒要推開許拙的意思都沒有。
“……害怕?”
許拙輕輕哼出了個聲音,是不是的意思。
“不好看?”
許拙又輕哼了個音,這回也聽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了。
但邢刻能感覺到許拙似乎并不抗拒對他說,只是需要時間而已。于是便讓他靠着,并且耐心地等起來。
一直等到許拙放下戒心,悶悶地低聲對他說:“劉良騙人,他帶我看的都不是恐怖片。”
“那是什……”邢刻只說了三個字,就迅速反應了過來。
身後是大院內咋咋呼呼的人家,外邊是因為過年而過分寂靜的小道。
許拙倒在邢刻懷裏,臉頰都熱了,好半天,才把他一晚上的恥辱告訴了邢刻,說:“我沒反應。”
“我不僅沒變聲,我還沒反應。”劉良比許拙矮小,但許拙在這方面竟然完全不如劉良,被劉良笑了一晚上。
許拙最後是氣急敗壞地跑出去的,而在這種情況下,他一點兒也不想邢刻去接他。
劉良已經變聲了,可邢刻變聲時間比劉良還早,那邢刻看那種片反應肯定也比劉良大。
一對比,他還是最不行的那個。
小小男生對這個詞彙可太敏感了,許拙從劉良家回來的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
遇見白靈的時候,那更是從頭涼到了腳,仿佛又被無形重複了一遍他沒反應這件事一樣。
直到看見邢刻的那一瞬間,許拙才安心下來。
并且進而冷靜地反應過來,沒反應也不是什麽大事,他年紀還小,發育比別人慢了一些,沒有也就沒有了。
這事兒給他造成的打擊,竟然還沒有邢刻買煙來得大。
許拙想起這件事,正想和邢刻強調一下,可他這會兒已經飄飄然了。
好半天,才從邢刻身上擡起了一點眼睛,然後一臉迷糊道:“阿刻,你身上這個味道真的好好聞啊。”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晚了十分鐘,但是今天粗長一點啦。
另外報告,手手好點了!但是莫名起了荨麻疹……我最近真的水逆到家嗚嗚嗚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