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年快樂!’
許拙看着邢刻幹淨的頸窩眨眨眼, 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鼻尖靠上前,想再多聞一聞。
也就在這時, 一道削骨般的寒風突然吹進了兩個少年人之間。
薄荷味瞬間從好聞變成無情殺手, 許拙打了個顫,後退半步開始猛搓手臂:“好冷好冷!”
随即瞪大了眼睛問邢刻說:“阿刻你不冷嗎?”
這會兒已經十點多了。臨近過年, 夜裏外面的人很少,天也很黑,小道的照明燈不常維護, 就只有那麽點昏暗的光芒支撐人的視線。
是很暗,但方才的心跳加快卻仿佛為這場景渡上了一層特別的光芒。
邢刻輕輕攏了攏衣領, 像是想保暖,也像是想留住許拙方才落下的溫度, 應了聲:“嗯。”
随即便伸手去推車,說:“回家吧。”
冷就回家, 這沒問題。
但邢刻還沒來得及走, 那頭的許拙就突然朝他伸出了手。小時候還肉嘟嘟的手掌,這會兒已經長得越來越修長,指甲修剪得也很整齊,在燈光下看着有些耀眼。
邢刻:“?”
“煙給我。”許拙眯起眼睛說。剛剛嗅味道時還像只小貓,現在卻像只狐貍。
邢刻張了張嘴。
許拙說:“不給我自己拿了。”
說完連回複的時間都沒給, 就直接把手伸進邢刻的口袋裏。
這種入侵邢刻領地的動作許拙做得十分自如,仿佛他和邢刻之間沒有間隙一般。而邢刻對此竟然也毫不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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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拙直接伸手來拿的時候,他連一丁點躲避的意識都沒有。
在燈光下模糊看了看香煙的牌子, 許拙眯起眼睛說:“是不是第一次?”
邢刻:“……嗯。”
“什麽脾氣, 不高興就去買煙。”許拙皺了皺眉頭。
邢刻将目光偏移開來。
他那不是單純的不高興。和許拙有關的事, 對他來說都不是情緒兩個字可以概括的, 那時候他以為他要失去許拙了。
“以後不許買了。”許拙一邊說,一邊毫不留情地把那盒完整的香煙丢進了一邊的垃圾桶。
邢刻就在旁邊推車,看見後一點反應都沒有,不心疼也沒有不高興。
還是許拙反應過來後湊到垃圾桶邊,一副想撿回來的樣子說:“等一下,全新的,那這個是不是還能賣來着?”
“別了。”邢刻拉他後領:“過年別翻垃圾桶,那煙不貴。”
許拙“啧”了一聲,收回手抱頭往家的方向走:“不管貴不貴,你以後都別買了,我也不喜歡煙味,你要抽煙我肯定離你遠遠的。”
邢刻安靜推着車,手裏還拿着許拙那份涼了的油炸。
他好半天沒回複,許拙于是偏過臉道:“行不行啊?”
前邊就是停車的地方,邢刻低頭将車的站腳打下,站在許拙身邊說:“你管着我麽?”
他這話說得特別安靜,詢問得也很輕巧,像是怕戳破什麽。
而內容幾乎都有點兒不像邢刻會說的了。
他從來都陰冷執拗,只按照自己所想的生活,不将自己生活的準繩交給任何人,也不信任任何人。
卻問許拙管不管他。
仿佛是在無形之中想把什麽東西交給許拙,想和他達成更深的連接一樣。
……用一種,不太邢刻的方式。
許拙只愣了一下,就反應了過來,爽快道:“可以啊,我管着你。”
話音剛落,許拙餘光就瞥見前方出現了一小片白點。
他連忙擡起頭來,才發現竟然下雪了。
臨西是南方城市,很少見雪。所謂瑞雪兆豐年,初雪總能給人帶去極佳的心情。
許拙的眼睛在一瞬間被白茫茫的細雪點亮,興奮說:“下雪了哎阿刻!”
筒子樓樓上有人聽見他的聲音,掀開窗戶也探出腦袋說:“雪?”
細雪飄飄,越來越多的人探出腦袋來看,連孫芳麗和許清朗也加入其中。
唯有邢刻一直安靜地在看許拙。
因為擁有的愛過分難得,所以面對危機時只能将自己的真心實意掩藏下去。
不敢肆意,遂給黑沉的眼眸戴上平和又溫柔的面具,甚至将雙手交給對方,以此來繼續向對方索取。像最壞的惡魔。
有片雪花滾過邢刻的臉頰,落在了他的唇上,冰冰涼涼。
他用手背輕輕擦拭了一下,随即也跟着擡起頭來,說:“嗯,下雪了。”
樓上的孫芳麗和許清朗輕輕朝他們揮手,讓他們快些回家。
而李書梅則剛從杏花苑外走進來。
這個新年許家過得同前幾年一般無二,又好像有一些不同。
其中相同在于,還是這個家,還是那一套流程,也還是那熟悉的孫芳麗的手藝。
而不同則在于,第一,邢刻今年年飯不是在許拙家吃的。
其實從前兩年開始,李書梅就着手邢家的年夜飯了。
然而最開始的時候邢刻一直不給面子,做了也不吃。
往後一直到今年,才在李書梅的百般請求之下,留在了邢家。
如此一來,許家的年夜飯就少了一口人,略顯冷清。
但總歸是上下樓,也不至于冷到哪去,所以這不是關鍵。
關鍵在于第二,也就是樓上許定平家最近發生的事情。
柳楊又帶着許行回了娘家。
許定平卻沒有像往年一樣,柳楊回娘家就來許拙家吃飯,而是一個人在樓上過的年。
這一次的糾葛簡單說起來,還是和之前的升學考有關系。
許行不笨,但卻貪玩,成績一直比許拙差。
升學考的時候沒考中附中,柳楊心裏不服氣,就對許定平軟磨硬泡,最後走後門讓許行進了附中。
附中是進了沒錯,但這件事許定平心裏卻一直有疙瘩。
他太清高,一方面不悅自己的低頭,另一方面也不高興自己的兒子竟然需要用這樣的方式進附中。
雖說他忍耐着沒有發脾氣,但這種心态卻滲入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柳楊感覺到了,兩人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吵架。
最後連許行都難得地同自己父親發了火,言說許定平因為許拙看不起自己。
和妻子的吵架在許定平那已經習以為常到不以為然,可兒子的控訴卻實打實刺穿了他。
在這個過程中,無可避免提及許定平對許拙的偏愛時。
許行甚至直接說出了:“你欠叔叔的,和我有什麽關系,我憑什麽就要處處和人家比!比不贏就不是你的兒子了是嗎!”
讓許定平在柳楊和許行離開後的好幾天,連門都沒太出。
許清朗和孫芳麗給他送年夜飯上去,他也只是擺擺手而已。
這樣的情況許清朗和孫芳麗都看在眼裏。
雖說這件事真的說起來,同他們沒有太深的關系。但所謂殃及池魚,鬧成這樣,許清朗和孫芳麗夫婦也很難真的當與自己無關。
到了這個年紀,其實該懂的道理都懂,許定平不缺人開導。
孫芳麗于是就認為,也許搬家,讓兩家之間有點兒距離,才是最好的方式。
許清朗對此也表示認可。
但要怎麽跟許拙說呢?
許拙一直以來都同杏花苑裏的鄰居關系極佳,許清朗和孫芳麗忙着創業的那段時光,許拙幾乎是周圍鄰居一人搭一把手帶大的。
還有樓上的邢刻,那更是從小就呆在一塊的好朋友。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如何告訴孩子他們想要搬家這件事?
許清朗和孫芳麗從年前就開始猶豫,一直猶豫到了年夜飯桌上,還是沒忍心說。
最後是許拙先開的口,說:“爸,媽,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夫婦兩才對視一眼,孫芳麗說:“出出啊,爸爸媽媽想過了,就可能這段時間呢,咱們家得搬家了。”
許拙的睫毛顫了顫。
命運的軌跡真的很神奇,上一世的時候他們家在杏花苑沒住多久就搬走了。這一世住的時間比上一世更長,但卻不曾想到最後還是沒有逃離開得搬家的命運。
孫芳麗繼續:“爸爸媽媽也想過了,新的房子就打算先租在你們附中附近。那裏距離你上學近,距離咱家的店鋪也近,這樣我們都方便,出出,你覺得呢?”
許拙抿了抿唇。
孫芳麗說:“其實這種事情按理說不應該過年這會兒說的,怪讓人傷心。但是出出,爸爸媽媽也是沒有辦法,時間緊迫,咱家年後店面就得開門,等到那時候,就沒時間管搬家這些事兒了,所以最好的話是在年假結束之前就搬。”
許拙還是沒有說話。
孫芳麗于是柔聲問道:“出出,你是不是舍不得?”
許拙揉揉眼睛,點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說:“沒有。”
他的确是舍不得,但是父母有父母的為難之處,杏花苑再好,那也不是真正屬于他們的家,這點許拙內心一直是知道的。
只見許拙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撥了兩下雞腿,随即擡起頭來說:“今年年假結束之前……就必須得搬嗎?”
那雙圓乎乎的眼睛都有點發紅了。
孫芳麗和許清朗夫婦見狀,對視一眼,雙方心裏在這一瞬間都很難受。
許拙太乖了。
從小到大,除了和劉北辰打架那一次,這孩子幾乎沒有給他們惹過任何麻煩。
不惹事,不找事,也沒有普通孩子會有的叛逆期,更不會虛榮想花錢,平日裏除了和邢刻出去玩,回家就是好好陪父母。
嘴上甜,手上也是真的從不讓爸媽操心。兩夫妻工作最累的時候只要想到許拙,幹起活來就倍有精神。
也正是深知孩子的懂事很大程度是自己的失職,所以他們才不忍心苛責許拙對邢刻的依賴。
如今許拙露出這樣的表情,兩夫妻一時間便更舍不得了。
許清朗結結巴巴道:“也,也不用那麽着急搬吧,這大嫂一走我們就搬家,平白給人壓力不是,年後搬也不是不行。”
孫芳麗也思考了一下,随即說:“那這樣吧,五月份搬。五月份咱們家店面得裝個修,到時候爸媽忙一點,一起搬。順便這些日子也和大哥大嫂好好說一說。”
“然後呢,這個時間,出出你也可以好好和小朋友們道個別。”
許拙吸了吸鼻尖,輕輕點了點頭。
孫芳麗越過桌子來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她還記得小時候許拙請求過她,說想要一直住在杏花苑呢。
雖然忙,但兒子的每句話孫芳麗都記得,愧疚道:“對不起啊出出,媽媽沒能完成你這個心願。”
許拙一個勁兒地搖頭,他太知道父母的辛苦了,正想擡頭說點什麽時,家裏的大門就突然被人給敲響了。
許拙現在的心情很難受,一方面不舍杏花苑和邢刻,另一方面又為父母擔憂他的樣子而心疼,眼淚都快要冒出來了。
初中生可不能那麽随便掉眼淚,所以聽見敲門聲後,許拙連忙站起了身說:“我去開門。”
門一打開,竟然是李書梅端着一碟菜站在那裏。
孫芳麗見狀連忙起身,與此同時,許拙則直接看向了李書梅身後的邢刻。
他眼睛太紅了,讓原本漫不經心的邢刻愣住。進而立刻皺起了眉頭,像是無聲地在問:“怎麽了?”
許拙感受到了他的擔心,連忙露出了一個高興的笑容說:“阿刻!……李阿姨。”
“新年快樂啊,萬事順遂,健康平安。”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今天也晚了一點。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