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不知道這種欲望應該被稱作什麽
把許拙哄好, 陪他上樓之後,邢刻走到三樓半,還是重新下樓, 出去了一趟。
曹師傅為了幹改裝車新盤了一家店, 店面雖小,但五髒俱全, 且裝修得很有風格,吸引來了不少富二代。
因為臨西是座小城,所以改裝車這行來說, 基本誰配件齊全誰生意好。
而搜羅配件這種事向來是邢刻更擅長,五花八門的配件能很迅速在他腦海中形成一個表, 用途時間價格貨比都清清楚楚,做起事來也有條不紊。
邢刻來店面, 本來是想把之前答應曹師傅的貨物過來交接一下。然而來了之後才發現不巧,曹師傅因為他之前的推約, 接了個新客人, 這會兒沒時間同他做那些了。
邢刻不介意,也不着急回家。索性就留在了曹師傅店裏,順手給客人倒了杯果汁:“慢用。”
那客人是個闊綽少爺,原本正在玩手機,餘光瞥見邢刻的時候, 突然“哎喲”了一聲。
邢刻擡睫:“?”
他的目光黑沉,額頭的碎發也比普通小孩長一些,連着眉毛, 看着有種渾然一體的沉着氣。
那富二代愣了愣說:“你怎麽長得……”
邢刻:“什麽?”
那富二代露出了一種很複雜的表情, 随即摸摸大腿道:“沒事沒事。”
又摸摸下巴說:“小孩, 你在哪念書?今年多歲啊?”
邢刻皺了皺眉頭, 看了那富二代一眼:“跟你沒關。”
說完就轉身走了。
利落得富二代有些傻眼:“這哪兒來的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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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師傅在這時候才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揮揮手接了句說:“這小孩兒是我們這幫工,脾氣就這樣,邱少別介意啊。”
邱少寧擺擺手說:“我不介意啊,我就是覺得他長得- -”
“老曹,走了,過兩天來。”邢刻人已經到門口,拍拍卷門簾回頭道了聲。
老曹才應他,他的身影就瞬間消失在了夜色裏。
夏季已經過去了,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到了夜裏,氣溫難免有些低,吹打在人的皮膚上。
邱少寧的話沒在邢刻內心激起什麽波瀾,他一路騎車回家,時間已經快十二點。
才回到筒子樓,邢刻便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瞧見403室的客廳窗戶處亮了一盞小燈,這說明家裏有人還沒睡。
邢東海是不會點這麽含蓄的燈的,那就只有可能是李書梅。
這些時日李書梅總是這樣,因為她小時候管邢刻太少了,到如今想要插手邢刻的生活已經做不到。這孩子根本不給管,管厲害了就索性幾天不回家,李書梅算是怕了,然後就這樣日日等到半夜,以此來表達關心。
但也只是她認為的關心,回回邢刻回家看見等待李書梅,亦或者是看見這樣一盞燈時,可感受不到那些文人描述的內心暖流,只覺得煩躁不堪。
他捏緊鑰匙打開家門,果不其然瞧見李書梅驚喜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說:“兒子,你回來了啊。”
大屋內的邢東海鼾聲如雷,襯得李書梅這句話小心翼翼,還帶了幾分讨好的味道。
邢刻看了她一眼就收起鑰匙,要往房間裏去。
同許家幹淨的洗衣粉味不同,邢家全是酒味。
李書梅在這樣的味道裏抓緊了原本蓋在身上的薄毯說:“兒子你、你等一下吧,媽媽有話和你說。”
今天晚上誰都有話和他說。
孫芳麗有,許拙有,素未謀面的客人也有。
但獨獨面對李書梅的時候,邢刻是一點耐心都沒有。他順手把家裏一個開着的櫃子給關上了,在屋內發出悶響,甚至中斷了邢東海的鼾聲。
可這卻并沒有打斷李書梅,她看着邢刻,小心摸着手背說:“那個櫃子是媽媽不小心打開的,媽媽這段時間身體不是很好,得吃藥……”
“有事說事。”邢刻煩躁道。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這些年傷害他更多的分明是邢東海。而伴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已經能對邢東海的暴躁免疫,如今的邢東海再發脾氣根本無法在他心中激起波瀾。
可面對從來軟弱不堪,不敢高聲說一句話的李書梅時,邢刻的內心卻還是會感到憤怒。
按理說,這憤怒來得不應該。在邢東海那樣的壓迫之下,像李書梅這樣一沒力量二沒膽識的女人能做得了什麽,邢刻并不是恨其不争的人。
可他就是沒來由的,對李書梅比邢東海還抵觸。
“哦哦,好。”李書梅溫順道:“就是媽媽之前看到你和樓下那個小朋友玩了,就是許什麽……”
“然後?”邢刻的手已經放在扶手上了,仿佛李書梅一說完,他就要進去。
李書梅顯然也看見了,讪笑道:“媽媽就是覺得,你年紀也這麽大了,總是和一個小男生在一塊,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扶手上的手頓時收緊了。
邢刻仿佛被刺中了什麽一樣,回頭陰冷地看着李書梅。
李書梅将頭發捋至腦後,繼續道:“媽媽知道是媽媽小時候陪你的時間不夠多,你難過,他經常陪你,你們關系就這麽好。但時間也過去這麽長了,還這個樣子,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
李書梅的意思是,是因為她小時候陪伴邢刻不夠多,所以邢刻将許拙看成了母親,由此才同他關系這麽好這麽離不開他,而這不正常。
邢刻領悟到了這層意思,眼神一下變得更加冰冷了起來,仿佛一頭随時能吃人的怪物。
李書梅頓時閉緊了嘴,看着很無措的模樣。
邢刻說:“你少惡心我。”
李書梅摸摸手背:“那,那……”
那頭的邢刻已經把門推開,然後一腳踏進了房內,房門在403室發出巨響。
大屋裏的鼾聲早在邢刻關櫃子的時候就已經停止了,等到這時,竟發出了一聲嗤笑。
也不知道是在笑話李書梅還是在笑話邢刻。
一直到下周上學,邢刻的狀态看着都不是很好。
騎車到路上的時候,甚至要許拙提醒他:“紅燈了阿刻!”
邢刻的車頭才堪堪停住。
“你怎麽了啊?”許拙的小白車追上來,擔憂道。
“沒怎麽。”邢刻說。
突然的剎車讓他的手腕有點疼,忍不住收回轉了轉。
“可你一大早就心不在焉,周末的時候也不見人影,是曹師傅那邊出什麽事了嗎?”
“沒。”
“那是老楊?”
“……沒。”
說起老楊,前陣子曹師傅搬店的時候還經常能見,最近卻好像消失了一樣。
邢刻皺了皺眉頭。
“那是沒睡好嘛?”許拙歪着脖子一條條推。
邢刻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一會到學校要不要買點咖啡。”許拙說:“紅牛?他們都說這個厲害。”
邢刻看了許拙一眼,大概是不忍心他這麽一直猜,應了一聲:“咖啡。我和你一起去。”
許拙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卻不想等到了學校以後,卻被迫爽了約。
這主要是因為許拙的新職業- -副班的事情真的不少。
尤其是白靈什麽也不和許拙交接,有事也不會提前說,都是當場把事情給砸下來的。
比如許拙到教室以後,突然說自己忙,要許拙跑去老師辦公室做一件事,又不告訴許拙對方辦公室在哪裏。
再比如說等上課的時候老師喊上課,沒人喊起立,老師問起的時候,白靈突然說這節課輪到許拙喊。
再再比如說,交代許拙做某件事之後,又突然大聲指責他沒有做好。
這樣一系列連着折騰了許拙半天之後,就連同桌都看出來了:“白靈不會是在針對你吧!”
許拙不傻,但也不願意這樣在背後說人家,便摸摸頭含糊地應了一聲,假裝自己已經被累傻了。
同桌說:“可不是她是正班長,你是副的嗎,級別都比你高,她有什麽好針對的?”
這個許拙也不明白,副班總歸是要有的,不是他也是別人,白靈何必呢?
同桌想了想說:“難道是唱票環節,你和她的票數持平了?”
許拙啊了一聲:“這很重要嗎?”
轉念一想,這當然很重要。白靈是會在開學把王思發給他的分班表發到大群裏,然後獲得大家贊賞的人。
對于白靈來說,正副班長都不一定重要,他人的支持和擁護最重要。唱票環節她應該是做好了能一騎絕塵的準備,根本沒想過會突然冒出個許拙。
想明白之後,許拙用舌尖頂了頂腮幫說:“已經中午了,下午她還這樣,我再試着和她說說吧。”
“嗯?”這一世許拙的同桌叫劉良,是個大眼仔,聞聲好奇地看向許拙說:“那你現在幹嘛去?”
“買咖啡!”許拙道。
他上午的時候就答應了要陪邢刻去買咖啡,後來白靈劈頭蓋臉地丢一堆事情下來,許拙就沒能去。而他不去,邢刻也就不去了。
一上午的時間許拙看邢刻都不是很精神,而因為附中距離杏花苑比較遠,所以到現在,他們中午已經不回家吃飯了,沒法好好休息。
許拙就想,還是去買瓶咖啡,回頭讓邢刻下午喝。
他走的時候原本想喊邢刻一起。但當注意到邢刻正在皺着眉頭背書的時候,便放棄打擾他,自己一個人去了。
半小時後跑回來,手裏拎着一瓶咖啡,和一份飯。
往邢刻前邊的椅子上一坐,把飯放在自己面前,然後把咖啡往邢刻面前一推:“喏,給你。”
邢刻看咖啡一眼,皺皺眉頭道:“我以為你去找打印老師了。”
這也是白靈交代下來的任務,但她又沒有講打印室在哪裏。
好在許拙還有一點上一世對于校園的記憶,搖搖頭說:“打印室中午不開門,下午再找時間去,你已經吃過飯了?”
邢刻:“嗯。”
“那咖啡拿着,下午喝。”許拙說。
邢刻看了那瓶咖啡一眼,沉默了一會說:“也不用這麽照顧我。”
許拙剛掰開筷子,瞪大了眼睛道:“這就叫照顧啊?你這樣說我都不敢相信小賣鋪距離食堂才五步路。”
邢刻:“……”
“拿了呗,祖宗。”許拙突然想起前段時間劉良看的小說,裏邊的男主角就是這麽和女主角說話的。笑眯眯地喊着玩:“就算是照顧,你也接嘛。”
他說完之後,就往嘴裏塞了一塊紅燒肉。
大大的肉塊讓他的臉頰鼓鼓囊囊的,許拙黑得快,但白得也快。
孫芳麗不忍心兒子曬得那麽奇怪,回臨西之後就一個勁兒讓他抹防曬。可能小孩兒身體素質也好,一下就又有要白回來的趨勢了。
邢刻看了許拙一眼,很快就回想起了那天李書梅說的話。
李書梅說,是因為許拙在邢刻最需要的時候一直陪着他,所以邢刻才會離不開他,等同于是依賴上了許拙。
邢刻并不喜歡這種說法。他既不喜歡李書梅将許拙比作替代母親,也不喜歡李書梅所說的話裏,隐約透露出的“他很軟弱,需要依賴人才能活”的意思。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李書梅說得不無道理。
他對許拙的情感就是很怪,也的确是很不願意離開許拙。雖然表面看是他為了許拙而來到十一班,但邢刻內心知道,如果沒有許拙的話,他哪所中學都不想去。
這的确是……挺病态的。
面前的許拙沒意識到邢刻腦海裏閃過了這麽多想法,正嘀嘀咕咕地說起了今天的糗事。大概就是白靈讓他按照周立的說法給全班做個表格,而許拙做出來了之後,又被白靈說做得一無是處,得重做。
“其實她講的疏漏挺對的,是我做差了,沒這方面的經驗。我現在才知道阿刻你平時和曹師傅做那些表有多不容易了。”許拙想起那些表格就一個頭兩個大,含着淚咬肉道。
邢刻擡頭看了看他說:“拿給我,我給你做不就好了。”
許拙:“?”
眼睛一下子睜大道:“真的啊!”
邢刻說:“嗯。”
“但那豈不是會占用阿刻你很多時間?”
邢刻耐心:“那就我教你,你自己做。”
許拙一下子就露出了那種感激到所有視線都落在邢刻身上的表情。
而邢刻在這樣的表情之中,竟然一下就感覺到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許拙不是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他。
在很小的時候,邢刻教他做題目,說要帶他一起去書本裏找未來,甚至包括前幾天晚上邢刻承認是他最重要時,許拙都露出過這種表情。
而每一次許拙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邢刻就會覺得他的心髒在無限制的放大,似乎很享受這樣的專注視線。
邢刻認知中的任何一種感情,都解釋不了他對許拙這種視線的偏好。
他不知道這種欲望應該被稱作什麽。只知道此前因為李書梅的話而産生的煩躁感在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內心裏有一道聲音在說:許拙願意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才是最重要的。
邢刻遮掩掉貪婪的眼神。
而面前的許拙毫無察覺,正仰頭看着邢刻,嘿嘿地咧開唇笑說:“那就謝謝阿刻啦。”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事沒更新,今天來啦。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