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撞見日本兵踢正步,時間差也太大了點
「啊——啊啊——」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朝崖底筆直墜落,心髒仿佛被用力擠壓,韓世樂不争氣地尖叫起來,聲音卻又像悶住似地哽在喉嚨。
不清楚這個斷崖有多高,只知道他尖叫了好一會兒居然還沒到底,這回肯定摔得像攤肉泥似的連個人形都沒有。
墜落的速度變本加厲,冷風刮在臉上刀割般疼痛,在幾乎睜不開眼睛的情況下,韓世樂勉強睨了一眼害慘自己的罪魁禍首,那個藏青衣衫的男子,居然透着股仙風道骨的氣息,不當一回事,面帶微笑得像飛鳥,像紙鳶,任由自己和天地合為一體。
「年輕人,閉住呼吸,忍耐一下!」扯着韓世樂的褲腰帶,殷衛低聲地提醒一句,不等對方反應,自顧自地掐起手印,口中念念有詞。
冷不防地,另一股冷風由下而上地卷起,刮得韓世樂呼吸困難,又被掃得暈頭轉向,若不是殷衛一直扯緊他,只怕早撞向山壁血肉模糊了。
因為這股違反自然的冷風,抵消了他們下墜的力道,一點也不溫柔,但結結實實地托住他們,在殷衛的引導下,韓世樂勉勉強強地『跳』到地面,然後渾身乏力地跌得凄慘無比,半天提不起勁,站不起來。
「抱歉!一般人承受不住這種力量,你已經非常了不起了。」氣定神閑地站在韓世樂身旁,殷衛自在地整理着衣衫,事實上,他連頭發都沒弄亂半分,優雅得活像是準備出門赴宴一般。
「咳……咳咳……咳咳咳……你……你是什麽人?老天……我們真的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
不知道該指責還是該感謝對方,韓世樂驚恐地望着崖頂,就算他們是從山壁上『跳』下來,那高度也夠驚人了,而他居然還好手好腳地癱坐在地上,這簡直比前兩回遇上山難,海難的怪事更不可思議。
「『摔』字用得并不恰當。」
潇灑地聳了聳肩,殷衛身上有股和生俱來的優越感,所以習慣性地糾正旁人,就好像他這輩子就該當家做主,發號施令,但奇特的是,混雜了他溫和的笑容及低沉嗓音,居然不讨人厭,反而令人打從心底信服。
「咳……對了!我記得了,你叫殷堅!」甩了甩頭,大口,大口地喘氣,努力地令自己的腦袋運轉起來,韓世樂靈光一閃地叫嚷起來。
因為那個有着大大眼睛的電視臺娛樂總監太呱噪,所以他不太記得另一個高挺,帥氣的男子叫什麽名字,畢竟對方也不大搭理他,現在總算記起那十分特別的姓名。
「我說過了,他是我兒子,我叫殷衛。」微眯起眼睛地微笑着,殷衛像是很高興談論這個話題,難得地放松,自在。
「兒子?你們看起來……差不多年紀。」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殷衛,韓世樂知道自己這種态度很失禮,但誰能忍住不好奇?幾乎如出一轍的五官,兩父子都帥成這德性,這是哪門子的鬼基因?
「說來話長。」簡單的一句話擋了回去,殷衛的神情雖然溫和,有禮,可是明擺着他不想解釋,韓世樂十分識相地略過這個話題。
「呃!我該感謝……你『送』我下來?謝謝了。」清了清喉嚨,韓世樂掙紮地爬了起來,他的任務是找回蔔雲陽,賴在地上裝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舉手之勞。來吧!我們去找你的朋友。」衣擺微揚,殷衛不等韓世樂回應,自顧自地邁開步伐,而那名年輕救難隊員,咬了咬牙後艱難地跟上。
盡可能地減輕裝備,北二聯隊衆人心急地朝前挺進,一路上鳥叫蟲鳴地此起彼落,如果不是路況糟糕,再加上自己隊友生死未蔔,不然這該是一段風景非常美好的路程,可惜沒人有心情欣賞。
「老畢,這段路我們是不是……走過?」一名救難隊員,皺着眉頭東張西望。
雖然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每踏一步,都有強烈的熟悉感,就像路面哪裏有缺口,哪裏有坑洞,他們都能先一步閃避,這種記憶空空蕩蕩,身體卻能自然反應的感覺,令人感到不舒服。
「廢話!我們不是丢失了三個鐘頭,那三個鐘頭,肯定包含走過這條路去尋找雲陽他們。」另一名資深救難隊員,沒好氣地回應,他的記憶又有些不同,總覺得他們前一回經過這裏時,沒有這麽『鳥語花香』,四周呈現一股莫名的死寂。
「真是該死!我們怎麽會什麽都不記得?還在那種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草叢裏被找到,不會是撞上魔神仔了吧?我聽說在這種地方,經常會有這類鬼怪出沒。」
忍不住地啧了數聲,前一名救難隊員,像是被這股沉悶的氣氛壓垮似,試圖找些話題閑聊,他倒是不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遺失了三個鐘頭的記憶,但生理反應一切正常,倒是蔔雲陽跟韓世樂,這三個鐘頭可能是他們獲救的黃金時間,而他們卻硬生生錯過了。
「我也聽說過這些事,最有名就是那一對夫妻樹了,各式各樣的傳說都有。」立刻就有人呼應,對于這類話題,一直都是他們救難隊員茶餘飯後的閑聊題材。
「樹?是不是兩棵巨桧?我好像……有點印象……」不死心地努力回憶着,小隊長畢方不明白他們為什麽全都丢失這段記憶,不過他确信,只要回想起越多,對他們的救援任務越有幫助。
「令你這麽一說,我也有印象,我們到過那裏,他媽的!怎麽什麽都記不起來?究竟是什麽東西在搞鬼?」
「喂!小聲點,你怎麽知道那東西已經離開了?嚷這麽大聲,萬一『他』又回頭惡搞我們怎麽辦?再拖三個鐘頭,世樂跟雲陽就真的……」
「噓!有沒有聽見什麽?」
面色凝重地打斷那幾個年輕救難隊員的談話,畢方側耳示意,衆人不由自主地靜了下來,四周半點聲響都沒有,不明白小隊長要他們留意什麽,先是面面相觑,跟着狐疑地回望着那個男人。
「蟲鳴鳥叫沒了。」那名資深救難隊員,刻意地壓低音量,面容嚴肅地看向小隊長畢方,不管他們先前遇見什麽麻煩,只怕現在又撞上了。
「Shit……」
「噓!安靜!」
「嘿!看那裏,是不是他們在追的那輛游覽車?」
正當所有人被公路上突然的死寂,弄得心神不寧時,小威指着某個方向,果然瞧見閃着青光的車頭燈忽隐忽現。
「這車什麽時候出現的?」心髒仿佛直落袋底般狠抽一記,畢方把恐懼轉化成憤怒,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意外地能保持理智,冷靜。
雖然心底有股聲音,不斷告誡要他別靠近,不過基于職業道德,那名資深的救難隊員,大着膽子一步,一步走近,他們有責任将那些旅客安全地帶離這裏。
「小威,你也去!」抄出對講機開始跟應變中心連絡,小隊長畢方使了記眼色。
被點名的救難隊員翻了記白眼,不情不願地追了過去,用眼睛看就知道有鬼的事情,為什麽非得要去踩一腳?最該死的是,為什麽這種倒黴的任務總是他?
「等等!小威,我跟你過去。」不放心隊友的單獨涉險,一向講義氣的安傑連忙趕上,一馬當先地拍打游覽車門,等了半晌沒有任何回應,跟那名資深的救難隊員對望一眼,随即翻出破壞剪撐開車門。
「隊長——!司機不在車上!」正對着車門的駕駛席上空無一人,安傑側了側身鑽了上去,游覽車內的氣氛更顯詭異,所有旅客全都陷入沉睡般緊閉雙眼,一動也不動地端正坐穩。
「安傑,怎麽樣?」站在車門旁探頭探腦,小威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幾記寒顫,從他的角度來看,這景象像極了載滿死屍的靈車一般。
「連絡救護車吧!我……我也不知道這些人……」咬了咬牙,安傑鼓足勇氣地伸出手,試探着離他最近的男性乘客的頸動脈,他根本分辨不出對方是死是活。
離游覽車有段距離,不過還是能聽見安傑及小威扯着嗓子喊叫的對話,畢方根本沒有停止連絡應變中心,問題出在令人心煩意亂的雜訊幹擾,不論他怎麽呼叫,應變中心就是沒有回應。
「安傑,你先下來吧!別動那些人。」救援行動有一定的程序,對于傷勢不明的病患,他們不能擅自搬動。
那名資深救難隊員揚聲提醒,別看那些乘客全都端正坐穩,天曉得他們是不是有內傷或者更致命的問題,為免惹回層出不窮的麻煩,他有義務教導這些小老弟們先保護好自己。
不必前輩提醒,安傑巴不得馬上離開,才剛朝車門方向挪動腳步,一股詭異的感受襲來,車廂內的所有乘客突然睜大眼睛,空洞而死氣沉沉地瞪向那名年輕救難隊員,後者頓時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般不敢動彈。
「安傑?」明明聽見隊友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小威原本很放心地退開,誰知道等了半晌,一直不見安傑下車,又一次在車門邊探頭探腦叫喚。
「他們醒了……」分不清是緊張還是擔心驚吓到那些乘客,安傑下意識地壓低音量,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向車門方向退去。
「醒了?那令他們下車啊!找不到司機,就算他在,看這種路況還是得步行出去,真不曉得他們一開始是怎麽開進來的……」
不明情況的小威,仍舊在車門邊大聲嚷嚷,留在車廂裏的安傑卻緊張地閉住呼吸,那些乘客的空洞眼神令他不由自主地背脊發寒。
聽見了小威的哇哇亂叫,那名資深救難隊員理所當然地想上車察看,其餘隊員也紛紛走近,就在此時,游覽車的車輪喀地發出難聽的磨擦聲,整輛車子開始朝後退,差點壓過緊靠在門邊的小威。
「危險——!」眼明手快地将小威扯回,那名資深的救難隊員,朝着游覽車大吼,要留在裏頭的安傑趕快下車。
只是他們越是催促,車身移動的速度便越快,安傑跌跌撞撞地趕到車門旁,整輛游覽車已呈現疾駛狀态,以不可思議的『倒車』方式在蜿蜒的公路上狂飙起來。
「安傑——安傑——!快跳車!快!」
畢竟是同梯進入救難隊的兄弟,小威想也不想地拔腿狂奔,追車,同一時間裏,安傑正準備冒着生命危險跳車,誰知道他才剛有動作,車門瞬間關上,将他狠狠掃回車廂裏。
「Fuck!」不知道是誰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北二聯隊的衆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輛沒司機的游覽車越開越快,越駛越遠。
不死心地繼續往前追,小威才多邁幾步,就令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了回來,四周無聲無息地漫起一陣青煙,白霧,畢方緊張地将那名年輕隊友拉回身旁,戒備地瞪着某個方向,隐隐約約間有道人影朝他們走來。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我不是送你們回去了?真會沒事找事……」輕柔,冷淡的嗓音傳出,一名穿着純白唐裝的俊秀男子,無可挑剔的精致五官上寫滿了不耐煩。
明明身前的人步伐優雅,緩慢,偏偏不論他怎麽追趕,總是落後對方一,兩步,韓世樂努力的調整呼吸,維持規率腳步,不令自己的體力流失過快。
「會累可以明說,我能等。」仿佛背後長了眼睛,那名藏青衣衫的年輕人,頭也不回地提醒,說是這麽說,他移動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半分。
「不!我可以,雲陽哥不能等,我擔擱太多時間了……」察覺自己口幹舌燥,自從投身救難隊中,再怎麽險惡的環境底下,韓世樂都沒這麽狼狽過,和其說是生理上的不适應,倒不如說是心理上的抗拒,他本能地想要遠離這個地方。
「時間在這裏是不對等的,不要心急。」停了半晌,殷衛放緩了步伐解釋。
他跟狐仙小芸觀察到異常天象,不遠千裏的趕到這裏,果不其然地發現不穩定的磁場,不少『衆生』會趁此機會修練成精怪,如果只是像狐仙小芸這樣,隐匿在深山中修行,那他們樂觀其成,但若是傷害無辜凡人,那他非制止不可,怎麽說他都是殷家的子孫,維持天地間平衡是他們殷家的職責。
「不對等?這是什麽意思?」
「嗯……」
「別說什麽『解釋你也聽不懂』這類的屁話。」
「我兒子這麽說過?呵呵呵呵——!這小子就是這麽不懂事。」
也許殷衛的态度是那麽溫柔,親和,韓世樂不知不覺地放肆起來,頂嘴,翻白眼這類無禮的行為不經意地流露,而那名藏青衣衫的年輕男子,一點也不以為意,就像慈愛的長者般,由着後生晚輩胡鬧。
「天象改變,連帶地影響了這附近的磁場。你有可能從這裏走失,而從另一個地方出現,其中經過的時間拿捏不準,也許只有幾秒,也許過了十幾,二十年……這麽解釋,你聽明白了麽?」
「隧道?」
「嗯?」
「呃……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只是聽朋友提過。還有,我在另一座山上,遇過跟這類似的情況,我就是在那裏遇上你兒子的。」
凝視了韓世樂好一會兒,殷衛點了點頭,這些平凡人會跟殷家扯上關系,不是撞鬼了就是遇上難以解釋的怪事。看韓世樂的面相,這小家夥福星高照,撞鬼的機會不大,倒是他的職業,十有八九總會碰上一兩件不可思議的事件。
「既然你遇過,就明白不能亂走動,否則一步踏錯,不知道何年,何月,何地才能再看見你了。」
「哪有這麽誇張……」
「更重要的是,天象變異通常伴随了精怪出世,在你『弄丢』自己之前,可能就先令他們吃了。」
故意裝出一副恐怖的模樣,只是殷衛的五官太俊朗,一點也沒有吓人的氣勢,反倒有種頑皮的氛圍,惹得那名年輕救難隊員忍不住地笑了起來,雖然在這種緊急時刻顯得有些不恰當。
「你說的是那兩棵怪樹?」一提起那兩棵将他掃下斷崖的巨桧,韓世樂背脊就是一陣冷顫。
「不是樹的錯,那兩棵巨桧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他們修行有一段時日了,可惜沒躲過三衰五劫,令天雷劈死了,現在那兩棵巨桧只是空殼,像這類原本有靈之物,一旦成了空殼,很容易吸引……不好的東西強行占住。」
沉吟了一會兒,殷衛語帶惋惜的輕嘆,想當初狐仙小芸也曾這麽驚險過,只不過他的福澤深厚,平安地渡過三衰五劫,更多時候,這些努力修行的衆生,都邁不過這道最後關卡。
狐仙小芸雖然順利成了地仙,未來仍有層層兇險等在前方,殷衛會盡自己的一切力量幫助他通過這些考驗。
「所以,是有『東西』附在那兩棵樹上,會一直攻擊行人?」
「我不能确定,也可能你們冒犯到他們了。」
「嘿!我們什麽都沒做。」
「這些晚點再争執,先找到你朋友再說吧!」
訓練基地內彌漫股混雜着興奮及緊張的氣氛,因為人手不足的關系,他們這些理論上還得通過測驗才能成為真正救難隊員的新人們,全都被派往現場,執行第一次的搜救任務。
雖然負責的全是些簡單的工作,對于這些對自己身手自信滿滿,躍躍欲試的新人們,忍不住地摩拳擦掌,準備出擊。
「嘿!我叫家豪,夢想是成為海上救難隊員,像前一次的目鬥嶼救援任務,我就非常想參和。」
鑽上廂型車,一名熱情,充滿幹勁的年輕人,友善地自我介紹起來,因為他的關系,後來幾名的新人們,也都跟着自報姓名,彼此寒暄得仿佛過命兄弟一般。
「喂!你呢?」其中一名最為高挺的年輕人,朝着黃沙擡了擡下巴,雖然那名男子異常安靜地待在角落,但渾身上下像頭豹子似的散發出幹練氣息,令人很難忽視他的存在。
「喔!他叫黃沙,我是你們的教官林可安。」看了一眼黃沙,林可安了解他不愛搭理人的個性,面帶微笑地代他回應。
「教官,是什麽事件,怎麽連我們這些新人都派上用場了?」那幾名男性成員,大感興趣地追着林可安詢問。
一方面是想展現他們的積極度,另一方面,從進入訓練基地後,多得是人追求這名年輕的女教官,能混得更熟絡一些,對未來也許更有幫助。
「好像是最快到達現場的救難隊失聯了,再加上山體崩塌的狀況十分嚴重,公路又全線封閉,大型機具根本無法進入,所以需要利用人力救援。」
從現場傳回的消息非常紊亂,林可安也不清楚實際情況,她印象中的北二聯隊經驗豐富,沒理由整隊失聯,其中應該有什麽傳達誤會,不過大型機具無法進入現場的狀況時常出現,需要大量人力的情形能夠理解,除了他們這些救難人員,包括軍方,警方都會動員。
「世樂他們失聯了?」皺了皺俊眉,半天吭不出一聲的黃沙,神情凝重地追問。
他對韓世樂的感情十分複雜,某部份的他義氣地希望對方平安,某部份的他又覺得如果韓世樂遇上性命危險是活該,就像當初對方撇下他離開一樣,這是天理循環的報應。
「我不清楚是他們整隊人失聯,還是只有一,兩人音訊全無,這些你們不用管,你們的任務是幫忙清理塌方現場,好像有一,兩輛車正巧經過,被崩落的土石壓個正着,至于搜救的事情,會有其他救難隊去處理。」
不喜歡這種資訊不夠明确的任務,不過林可安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大半夜的時候發生走山,有多少車輛北上南下,都需要時間來進行排查,她相信現在正有一群人片刻不停地比對監視器影像。
不理會其餘人七嘴八舌,毫無建樹的提問,黃沙陷入沉默地望着車窗外,他有種無法形容的不安及興奮,像這樣沒有任何預兆的大規模走山,肯定有事發生,不曉得是好是壞。
「小心。」像是背後長了眼睛,殷衛即使不回頭,還是能适時提醒。
山谷底下嚴格說來沒有『路』,四處是齊人高的雜草,或者是橫過來,叉過去的樹枝,或大,或小,或牢固,或松動的石塊。韓世樂只能一腳高,一腳低地勉強跟在殷衛身後,而那名穿着藏青唐裝的男子如履平地般箭步如飛。
「沒關系,不用管我,我跟得上。」咬了咬牙,韓世樂不服輸地回應,身前的年輕男子卻低聲地笑了起來,非常識相地不點破他苦苦追趕的步伐有多艱難。
「我知道你跟得上,不過……這裏的磁場很不一樣,容易聚集一些……你們說的『髒東西』,所以你最好跟着我的腳步,不要随意亂踩。」
刻意地停了下來,殷衛煞有其事,指了指韓世樂腳邊,雖然什麽也看不見,那名年救難隊員卻沒來由的感到背脊發寒,就好像那裏蹲着,躲着個什麽妖魔鬼怪一樣。
「你肯定是個神棍。」皺了皺俊眉,韓世樂硬按下不安的感覺,沒好氣的白了殷衛一眼,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裝神弄鬼,這裏只是普通的山谷,哪有那麽可怕。
「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被說是神棍。」脾氣好得不可思議,自己的專業被質疑,殷衛非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韓世樂有趣。
大概是跟仙風道骨的狐仙小芸厮混久了,殷衛都變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起來,他的兒子殷堅也是個情緒起伏不大,溫開水似的人物,偶而遇上像何弼學這種熱力十足的年輕人,殷衛都覺得自己被感染得有活力起來。
「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你救了我,我非常感激,我只是……我只是……」平日裏也不是這麽無禮,韓世樂暗罵自己數聲,認認真真地道着歉,如果不是接二連三地發生事情,再加上蔔雲陽生死未蔔,他不會這麽失控。
「噓……」擡了擡手喝止,殷衛低聲地念動咒語,劍指一彈,一道火光自他指尖竄出,虎嘯龍鳴地往前撲去。
張口結舌地瞪着仿若電影特效的場景,韓世樂下意識揉了揉眼睛,火光竄過的地方,像是被利刃劃開一般,原本掩蓋上一層黑色薄膜似的四周,重新變得綠意盎然,如果他再玄幻一些,他會說這附近令殷衛『清理』幹淨了。
「我們無意侵入你們的領域,只不過有個朋友迷失在這裏,還望附近的朋友們多包涵,我們只是要将這個朋友接走,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不卑不亢地對着虛空中發話,即使态度中隐含警告,殷衛依舊溫和有禮地面帶微笑。
「Oh Shit!是雲陽哥!」
韓世樂皺緊俊眉地東張西望,好奇殷衛到底跟什麽人說話,眼角餘光意外瞄見草叢堆後有血跡及人影,霎時間心底警鈴大響地奔了過去。
「危險!」
千鈞一發之際,殷衛長腿一邁地追到他身後,兇狠地将人拽回。韓世樂才驚覺自己站在深坑邊緣,如果不是那名藏青唐裝的男子及時拉住他,以他的速度及沖力,百分之百會凄慘地摔進坑洞裏,輕則斷手斷腳,重則葬送小命。
「這……老天……」倒吸口冷空氣,韓世樂自然清楚這類地形隐藏有多少危險,若在從前,以他這種一板一眼的認真個性,不可能犯下這種錯誤,結果這一回他竟然疏忽了。
「別沖動,眼睛所見的一切,不一定是真的。」又掏出張黃符紙,轟一聲炸出火光,殷衛撚起燃燒中的符紙,對着韓世樂繞了幾圈。
咬了咬牙,韓世樂用力的點了點頭,幾次深呼吸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怪力亂神的傳說先撇到一旁,韓世樂有多次登山,攀岩的經驗,知道人在壓力之下,容易産生幻覺,幻聽等等現象,然後做出錯誤判斷,這一次多虧了殷衛的幫忙,否則他也成為這類受害者的其中一員了。
「那個……是不是你朋友?」
微眯起眼睛,殷衛遙指着另一個草叢堆。一開始,韓世樂還不明白他說些什麽,可是瞧見了一小截橘色上衣,哪裏還沉得住氣。
「雲陽哥——!」剛想拔腿狂奔,韓世樂突然想起了殷衛的警告,才剛邁了兩步便煞停,轉頭回望那名藏青衣衫的男子,後者一副孺子可教的慈愛模樣。
明明人就在眼前,偏偏不敢沖上前去急救,韓世樂也不明白為什麽這麽相信殷衛的話,完全違反了他平時執行任務時『不放棄任何一人』的原則,總之,氣氛顯得莫名詭異。
緊跟在殷衛身後一步步走近,韓世樂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如果他沒産生幻覺的話,蔔雲陽身旁蹲着個容貌令人感到不舒服,死氣沉沉,皮膚又灰又白,整張臉完全能用尖嘴猴腮形容的男人。那個男人,正用着盯緊獵物般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瞪向失去意識的蔔雲陽。
「別靠近也別說話!」頭也不回,殷衛不知從哪摸出疊金紙,二話不說地燒了起來。蹲在蔔雲陽身旁的男人,仿佛受到牽引般望了過來,灰白色同樣也死氣沉沉的眼珠,令韓世樂沒來由地連打好幾記冷顫。
「可是雲陽哥他……」
「閉嘴!」
毫不客氣地低喝一聲,殷衛燒得更勤快,火光映照出草叢,樹林間有更多這樣類似的,半蹲着的身影,韓世樂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他們被這些奇怪長相的人團團包圍了。
「現在,慢慢走近你朋友,檢查一下他的生命跡象……不要管那個男人,他沒辦法傷害你。」
低聲地指示着,殷衛語氣雖然平靜,可是手中卻多了把金錢劍,說是說不會傷害人,可是他的警戒舉動令韓世樂心底又一次警鈴大響。
絕不能見死不救,即使情況再詭異也不可以,韓世樂大着膽子跨出一步,蹲在蔔雲陽身旁的男人,目光如電地刺了過來,頓時将那名年輕救難隊員釘在當場。
「去!別怕!你是個大活人,陽氣又重,他不敢靠近你。」輕輕推了韓世樂一把,殷衛面帶微笑地鼓勵。
「你也行啊!你不也是活人?」
「我有我的苦衷,說來話長……去!快過去!檢查一下你朋友的狀況,記住,動作不要太突然。」
不以為然地啧了一聲,韓世樂很不喜歡這種不把話說清楚的态度,偏偏面對着雷打不動的殷衛又無可奈何。
小心翼翼地邁動有些僵硬的雙腿,短短兩三步路卻像十幾公裏般遙遠,當他在蔔雲陽另一側蹲下時,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同時發覺自己跟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幾乎快要鼻尖碰鼻尖了。
離得這麽近,他才瞧清楚那個男人并不是尖嘴猴腮,他更像是進化未完成的大形鳥類,骨瘦如柴的雙手仿佛利爪般抓緊鐵鏈。
沒時間追問這個男人的來歷,韓世樂深吸了口氣後伸出手,堅定地觸向蔔雲陽的頸邊,謝天謝地!即使摔下深谷,他的脈膊還是努力地跳動。
「他……他還活着。」
興奮得想尖叫,韓世樂突然想起殷衛的提醒,連忙壓低音量,可惜才剛開口就『驚擾』到面對面的那個男人,後者嘎地一聲怪叫起來,草叢中,樹林間頓時傳出此起彼落的怪叫聲。
「陽壽未盡,你們就不能守在這裏!還不快走,別怪我不客氣!」神情變得嚴肅,殷衛沖着那些怪人們大喝一聲,那些嘎嘎,嘎嘎的難聽叫聲像是想跟他對嗆般地又一次揚起。
「嘿!你想幹嘛?」眼角餘光瞄見那個蹲在另一側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朝蔔雲陽脖子上套鐵鏈,韓世樂想也不想地揮開他手臂。
接觸到那一剎,整個人渾身冰涼,惡心反胃,就好像摸到集結了絕望等所有的負面情緒,韓世樂賭咒發誓不想再試一次。
「滾!不要得寸進尺!」
暴喝一聲,殷衛将手中的金錢劍拆下一枚,發狠地射了過去,那個蹲在蔔雲陽身旁的男人,難聽地號叫一聲後蹦了起來,像只又大,又醜的怪鳥拍着巨翅消失,同一時間,草叢中,樹林裏那些詭異的人,同樣也嘎嘎亂叫地飛離。
愕然地呆立在一旁,韓世樂完全不明白自己剛剛看見什麽,蹲着的時候像個醜陋的男人,躍起時又像只怪鳥,碰觸時又冰冷到像具屍體,這肯定不是地球上的生物,已經完全超乎想像了。
「不入流的陰差,專門等在這類地方,令陽壽未盡的傷患得不到救治,趁機吸食他們剩餘的生氣。」
殷衛十分不以為然地連啧數聲,以他的『身份』,其實不便插手三界五行裏的事情,只不過依他的正直個性,絕不可能視而不見,置之不理。
「什麽……可以這樣?」用力的搖了搖頭,韓世樂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煞有其事地跟殷衛讨論起來。
「人有好人,壞人,鬼自然也有好鬼,壞鬼,陰差也是鬼的一種,如果不是正當職,受香火的那些,其餘的出現些偏差行徑,不難理解。」
「這還能夠理解?如果不是你,我跟雲陽哥搞不好就死在這裏了。」
「事實上,你們還沒脫離險境,他傷得太重,我……是天師不是醫師,救不了他,我能帶你上去,但他恐怕……所以你得想趕緊辦法連絡你的隊友們了。」
「Shit!」
憤恨地摔下對講機,原本還有點用處的工具,又一次變成廢物般只剩雜訊。小隊長畢方不清楚他們是中了什麽邪了,自從接下這個任務後變得諸事不順,隊員們接二連三地失聯。
「你是……你是什麽人?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雖然聽起來很像不入流的搭讪用語,小威還是忍不住走近那名穿着純白唐裝的年輕人,後者一臉冷淡,不動聲色地退開。
「你們凡人就會沒事找事,這樣來來回回地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又要清掉你們的記憶,實在很耗費我的法力。」
雖然不情不願,但答應過殷衛的事情,狐仙小芸就會無怨無悔去完成,這些愚蠢的凡人們一再找死,他拖也會把他們拖回應變中心。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你剛剛在游覽車上麽?被吓到胡言亂語?」
也許是受到驚吓,也可能是憤怒,畢方不耐煩地睨着狐仙小芸,後者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對這個脾氣不好但責任心重的凡人,他還算有點好感,或多或少都不希望對方命喪于此。
懶得開口解釋,正想故技重施地揚起青煙,将這些『煩人們』送回去,狐仙小芸才剛念動口訣,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了下來,跟着像是感應到什麽似地臉色大變。
「你還好吧?不舒服麽?」雖然心急自己失聯的弟兄,但畢竟是救難隊員,畢方關心地望着狐仙小芸,後者的俊臉一陣青,一陣白,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更像是壓抑着狂怒。
「不好!殷衛用了金錢劍,如果不是有危險,他不會輕易動用金錢劍。」
冷淡地看了畢方一眼,和其說狐仙小芸在解釋,更不如說他在自問自答,進一步地探測,更能證實他先前的感應。
「這都是些什麽怪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