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他們之前遭遇的那樣慘烈。
只是對講機的通訊狀況十分不理想,十句話有九句被雜訊掩蓋,他也不了解為什麽會這樣,照理說他們使用的器材全是最頂級的,即使在蜿蜒的山路上都能暢通無阻,事實上,在到達這裏之前,他們的通訊一切正常,誰知道一靠近那聳立了兩棵樹的斷崖旁,雜訊便撲天蓋地而來。
「小威他們準備好了。」其中一名救難隊員吆喝一聲,畢方點了點頭,回過頭去正想打個手勢時,突然心底警鈴大響,那兩棵樹詭異地擺動着,細瘦的枯枝無聲無息地朝着那名叫安傑的隊員伸去。
「危險!」
朝着安傑的方向急吼,畢方眼睜睜地看着那根枯枝,像藤鞭似地狠狠抽向他的隊員,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安傑整個人被抛向空中,不偏不倚地往斷崖處下墜。
「拉住安全索!快!拉住——!」那名資深的救難隊員,本能反應地沖了過去,而離安傑最近的小威,眼明手快地扯住安全索,只可惜下墜的力道太強,連他都被往下拖,幸虧其餘隊友及時趕到,驚險地将兩人拉住。
正當所有人困在斷崖旁不上不下的時候,四周開始飄起白霧,越聚越濃地不一會兒便伸手不見五指。
「靠!這是怎麽一回事?實在太不尋常了,這裏會起濃霧麽?」下意識地壓低音量,被卡在斷崖邊緣的小威,忍不住地嘀咕起來。
「哪裏都不會起這樣的濃霧!清醒點,這根本違反自然了。」吃力地扯住安全索,小隊長畢方呶了呶嘴。這團白霧只在他們四周打轉,一點都不像自然天候變化。
「噓!安靜,有聲音!」低喝一聲,那名資深的救難隊員打了個手勢,濃霧中隐約傳出悶聲嘶吼,時不時地爆出青藍色火光。
冷不防地,一名穿着白色唐裝的年輕男子,無聲無息地走近衆人,外形看起來俊秀,纖瘦,可是力氣卻出奇得驚人,就看他輕輕一提,畢方等人像粽子串似地令他扯回斷崖上。
「你……」想道謝,可是一口郁結之氣卻哽在喉嚨裏,畢方點點頭示意。
「別說話,蹲低身體,別動!免得被誤傷!」溫柔但嚴肅地提醒,那名白衣男子朝後一退,整個人沒入濃霧中,四周嘶嘶的呼嘯聲大響。
隐約間,濃霧裏仿佛傳出乒乒乓乓的打鬥聲,緊接着則是青藍色的火光飛舞,亂竄,畢方咬緊牙關,手心冒汗地拉住安全索,一行人全都噤聲地伏低身體。雖然不明白真相,但總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什麽戰局中,不明身份的高手們正以死相搏。
嘶地一聲,濃霧像是被利刃劃開般裂了道開口,無聲無息間,濃霧逐漸化開,斷崖邊除了那兩棵詭異的枯樹之外,就剩北二聯隊的衆人,哪裏還有那名白衣男子的身影?
小隊長指示着隊員,将受困的安傑拉上來,自己跟那名資深的救難隊員四周搜尋一遍,希望能找到他們的『救命恩人』,最好能問清楚究竟是發生什麽事。
「那兩棵樹……恐怕有古怪。」畢竟見多識廣,那名資深救難隊員對這類鬼神之說心存敬畏,他們的職業要經常性地在事故現場出出入入,太鐵齒對誰都沒好處。
「嗯,小威!你們先退到一邊休息,檢查一下安傑有沒有哪裏受傷!」半轉過身,畢方眼角餘光睨了斷崖旁的兩棵樹一眼,随即扯着嗓子大吼,提醒。
這聲大吼,意外牽動了附近的氣息,原本一片死寂的四周,頓時間像打破什麽界限似,各種風聲,樹葉沙沙聲,以及蟲鳴鳥叫等等全都出籠,一時之間令人無法适應地直皺眉頭。
「你覺得怎麽樣?」
冷不防地,一陣溫和,輕柔的嗓音自他們身後傳出,畢方連忙轉身,戒備地瞪着身後青煙缭繞的兩名年輕人。在他跟那名資深救難隊員走過來時,根本沒瞧見半個人影,更何況他們還特意地搜尋了一遍,沒理由錯漏任何角落,不可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他們身後。
「這兩棵巨桧成精多時,不容易對付,不過更要命的問題不在此,天堕異星,地龍翻身,我擔心陰兵在不該借道的地方借道了……」另一名嗓音低沉,圓潤的男子,五官刀削似的俊秀,身上穿着同款但是藏青色的唐裝,神情份外凝重地望着略顯破碎山壁喃喃自語。
「不會吧?陰兵借道不是小事,不可能随随便便出現。」那名穿着純白唐裝的年輕人,悲天憫人地望了望北二聯隊那幾名救難隊員,仿佛看向風燭殘年,來時不多的人一般。
「等等!你們是什麽人?怎麽到這裏的?快離開……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分不清是一頭霧水還是心存敬畏,畢方頭一次不是用咆哮的語氣趕『閑雜人等』離開事故現場,畢竟,那名穿着純白唐裝的年輕人還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語氣恭敬些也很應該。
「這句該原封不動還給你們才對,這裏很危險,你們快點離開。」那名純白唐裝的年輕人,嗓音雖然溫柔,可是仍聽得出他話語間的冷淡,舉手投足間有形容不出,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仙氣。
「真是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殷衛,他是……」那名藏青唐裝的年輕男子,展露一抹溫和的笑容,雖然他的五官較先前那名更為棱角分明,可是氣質卻意外地親和,北二聯隊的衆人反而更願意跟他打交道。
「小芸……他們不需要知道太多,快點送他們離開這裏。」神情雖然溫柔,但談吐間冷冷淡淡的俊美男子,時不時和另一名年輕人交頭接耳,兩人越是讨論,神情越是凝重,氣氛又一次地肅殺起來。
「我不管你們是什麽身份,一般民衆不應該留在這裏,我的隊員會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
沒理由令兩個不明身份的年輕人指手劃腳,小隊長畢方板起面孔地搶奪主控權。并不是他真那麽在意自己的權威受到質疑,只是他的職責所在,雖然情況不明,但他還是必須先保護這些普通人。
「我的話……你有哪句聽不明白?我要你們走就走!」雙瞳綻出青光,那名看似纖弱,溫柔的白衣男子,表面上沒什麽太大變化,可卻像是爆發出驚人力量般,北二聯隊的衆人不由自主地連退數步。
「小芸。」柔聲地制止,那名藏青衣衫的年輕男子微笑着搖頭,眼神中盡是包容及諒解,擺了擺手示意由他來負責交涉,而那名純白唐裝的年輕人,則冷着一張俊臉退到一旁,身旁詭異地圍繞着既薄且淡的青煙。
「你們……」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但請相信,你們現在遇到的麻煩,不是凡人能抗衡的,我只能暫時壓制『他們』,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掙脫,反撲,如果你們還留在這裏,到時會更不容易對付。」
「他們?」
「這很難解釋,事實上,我也還不清楚『他們』的來歷,不過不要緊,你們不需要明白。」
即使那名藏青衣衫的年輕人,說話态度誠懇,有禮,但這種十句中有九句遮遮掩掩,剩下那句還是『你們不需要明白』,簡直就是胡鬧,畢方哪可能買帳。
「我不管你們把自己當超人還是蝙蝠俠?現在,離開這裏,我們還有隊員等待救援……」
耐性終于耗盡,也可能是因為面對這名藏青衣衫的年輕人,壓力反而沒有那麽大,畢方又一次板起面孔大吼。
站在不遠處的那名純白唐裝的年輕男子,一聽見咆哮聲,雙瞳間的青光大綻,緊繃俊臉一付就要撲上前來理論的模樣,倒是跟畢方理論着的那人,氣定神閑地擺了擺手,安撫對方狂躁起來的情緒。
「你們有人受傷了?」
「不!懷疑他們摔下斷崖了,我們正準備垂降,救援,結果遇上那個……」
回話的是那名資深救難隊員,雖然猜不透這兩個陌生人的身份,不過他一向對這類神神鬼鬼的事情心存敬畏,他們能這樣『憑空出現』,還出手相救,應該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吧?
「摔下去了?」微微擰起俊眉,那名叫殷衛的年輕人轉頭,向純白唐裝的男子使了一記眼色,後者似乎不同意般地連忙搖頭,兩人竟然用眼神開始讨價還價。
「你帶他們出去,我下去找人,論法力,我遠高過你。」白衣男子不容反駁地擡手打斷無聲的交談。
一個大男人竟然取名『小芸』,但套在他身上卻又顯得那麽自然,一直到現在,他雙瞳間的青光仍未消散,可是北二聯隊的衆人也不覺得奇怪,仿佛一切就該如此。
「但你正經歷『反璞歸真』的階段,我怕凡人們不順大仙你的心意,結果……」微眯着眼,殷衛雖然裝出一副正經模樣,可是眉眼之間,明擺着在取笑那個純白唐裝的年輕男子。
「我在你眼中就這麽壞?」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受傷,那名被喚作小芸的年輕人,略挑起半邊俊眉,冷冷地睨了一眼北二聯隊的衆人。殷衛擔心他會一不順心就宰了崖底下那些凡人們,就不怕他也會一怒之下順便也解決掉這幾個麻煩?
「你不會聽不出我在開玩笑吧?空狐族性格淡漠歸淡漠,但我記得他們還有幽默感。」吃定了對方拿他沒辄,殷衛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事不關己的模樣更惹人厭。
「衛官!知道我正經歷着『反璞歸真』,就不要在這種時刻挑戰我的脾氣。殷家人的嘴都這麽該死地讨人厭!」
「是我錯!位列仙班的狐仙大人,骨子裏還是有野性的,我不能因為想看看你會不會發脾氣,就趁這個時候刺激你。」
殷衛點了點頭,大有反省自己的模樣,誠懇地道着歉,只不過話才出口,小芸雙瞳間的青光爆炸似的火亮。
「你們兩個!這都什麽時候了?這不是打情罵俏的地方,快離開這裏。」連小隊長畢方這種毫無關聯的人,都嗅着了暧昧氣氛,看不下去地揚聲喝止。
他還有兩個隊員困在崖底下,說不定還有整輛游覽車的人等待救援,現在是浪費時間耍花槍的好時機麽?
「小芸,我就是相信你不僅不會傷害他們,反而會保護他們,所以才請你護送這些人離開。不能否認,你的法力強過我,但你現在能平心靜氣地運用麽?一個拿捏不準,損人不利己,所以我才這麽安排,那兩棵樹雖有些道行,但還不至于能傷到我,至于陰兵借道這件事,還只是猜測,說不定只是虛驚一場,我不會有問題的。」
帶着某個特殊意義似的,殷衛輕觸小芸手臂,平靜的向他解釋,他們都不如外貌看來年輕,嚴格說來,如果他還『活着』的話,現在應該是祖父級的人物了。小芸更不用說了,這位修練了上千年,早該位列仙班的空狐族前族長,若不是為了他,一次又一次耽擱脫離凡塵的機會,現在也不會遇上『反璞歸真』的窘境。
這種仿佛重新再活一次的歷練,令個性一向溫和,淡薄的小芸,也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有浮躁,野性的一面,不過若他能再次歸于平靜,便能脫胎換骨,法力豈只更上一層樓。
「那好,我帶他們出去,你自己小心。」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纖長的睫毛輕顫幾記,小芸重新睜開的雙眼,瞳仁黑白分明。
「我有分寸。」
殷衛漾開抹自信,好看的笑容,長腿一邁,衣擺一揚,整個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移至斷崖邊,接着毫無預警地往下跳。
「喂!他……」離斷崖最近的救難隊員,反射式地想捉住殷衛,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抹藏青色的身影像飛鳥似地不斷朝下墜。
不再理會北二聯隊的種種疑問,狐仙小芸手一揚,四周頓時漫起一陣青煙,越是翻滾,越是濃厚,不一會兒便将畢方等人團團包圍。
衆人先是本能地閉氣,可那些香甜的氣息,卻像有靈性般透過七竅鑽入四肢百骸中,跟着像沉入溫暖的液體中,形容不出的舒服,然後意識一點一滴被抽離。
戒備地盯着斷崖旁的那兩棵巨桧,狐仙小芸扯出抹冷笑,手再一揚,青煙散去之後,公路上沒有半個人影,又一次恢複死寂。
一陣劇痛襲來,韓世樂忍不住地呻吟出聲,剛想動動四肢,大腦及時反應過來,制止自己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掙紮着睜開眼睛,韓世樂倒吸了好幾口冷空氣,如果不是山壁上這些叉出的樹枝,雜草,跟他的安全索纏在一起,令他不偏不倚地挂在半空中,像這樣筆直地摔下斷崖,哪裏還有全屍?
一想到這裏,韓世樂心底警鈴大響,他倒不是煩惱自己該怎麽爬上崖,他是擔心失蹤的蔔雲陽,如果他不像自己這麽幸運?他不敢想像崖底下的情景。
「動……動起來……韓世樂!你這個沒用的家夥,快動起來!」
咬牙切齒地為自己打氣,韓世樂小範圍地動了動四肢,發覺安全索還能支撐一陣子,摸索着身上還留有哪些裝備,幸運地翻出了幾組機械塞,忍不住低聲祈禱,希望四周的山壁夠牢固,這樣他就能依靠這些小東西搭配安全索,一步一步地攀回崖頂。
用力地将機械塞插入山壁中,來來回回地扯動着,确保它牢牢的留在原地,韓世樂将安全索套了進去,跟着深吸好幾口氣,遲疑地轉移重量。
有那麽一剎間,他以為會再次往下墜,不過老天很給他幾分薄面,就瞧他清瘦,結實的身影挂在山壁上左搖右晃。接下來又是一陣天人交戰,他是該往上還是往下?
若依他的本能及直覺,自然會選擇往上,如果蔔雲陽身受重傷,憑他一己之力,不可能将對方帶回崖上;可是如果蔔雲陽的傷勢需要急救,他在這裏猶豫得越久,耽擱得越久,對方存活的機會就越渺茫。
「拼一拼了……」咬了咬牙,韓世樂開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下爬。
他剛往下挪了幾步,頭頂便傳出異樣聲響,韓世樂本能地朝上瞧,就看見一抹藏青色的人影,向着他筆直地落下。
「Shit!」
「危險——!」
忍不住驚呼一聲,一名穿着救難隊教官服的年輕女性,急急忙忙地沖向黃沙,那名理應身經百戰的年輕人,卻像三魂掉了七魄般,看着自己掌心劃出的傷口,鮮血啵啵,啵啵直冒。
說不上來,原本正在進行例行訓練,結果突然間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驚恐,然後不經意地劃傷掌心,黃沙微皺起俊眉的瞪着仍在冒血的傷口。
他不曾分心,不論是在訓練或者執行任務,不管在他還是杜雍和,或者改名成黃沙之後,『分神』這件事根本不曾出現,而就在剛剛,仿佛有什麽牽絆似,硬生生地将他的注意力扯遠,黃沙對這種感覺感到陌生,更有種無法形容的不安。
「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呢?手有沒有怎麽樣?」林可安先是粗略地檢查一下,随即小跑着去找急救箱。
她負責這一期的新人訓練,原本一切都極為順利,其中還有幾名新進隊員的成績亮眼得不可思議,印象最深刻的正是黃沙,除了他的名字特別之外,這個男人的低調,沉默,還有優異的身手,出人意料的毅力,再加上高挺的外形及端正的五官,全都令她移不開目光。
誰知道今天才正想鼓起勇氣跟對方打個招呼,攀談,黃沙就大意地劃傷掌心,很難不亂想是老天刻意制造機會。
「沒事。」平靜到顯得有些冷淡,黃沙發覺自己已經不太适應跟普通人交談,進退應對。
他從『死而複生』俊,就跟着那群和他有相同背景的人,滿世界地尋找解答,如果不是再次遇上韓世樂,他大概會保持和世隔絕的日子。
事實上,就像艾麗不了解他一樣,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選擇重新投入這個早就遺忘他的世界,就因為韓世樂開口要他留下?究竟是哪股沖動,驅使他做出這個決定,想拾回那種同生共死的感覺?還是想趁機報仇?黃沙凝視着掌心的傷口,又一次地走神。
「嘿!你還好麽?傷口很深,還是去包紮一下。」望了黃沙好一會兒,林可安睨了掌心傷口一眼,鮮血還持續往外冒,她不相信那個男人一點感覺也沒有,用不着在她面前逞強。
「不用了,沒什麽大不了。」不以為意地甩了甩手,黃沙就像沒有痛覺似,無視掌心的傷口,好像不理會,自然就會消失一般。
「喂!你不用逞強,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扣分的。」
「我不在乎。」比起掌心上的傷口,黃沙似乎更不能忍受林可安的呱噪,一點也不理會對方『教官』的身份,連招呼都不打一聲,自顧自地離開訓練場。
被撇下的那名年輕女性,半是氣惱,半是好奇地眯了眯眼睛,咬了咬牙後不死心的拎着醫藥箱追上前去,這些學員們的健康狀況是她的責任,她不會由着黃沙的任性,害她的記錄出現污點。
「你很奇怪,一點都不合群,怎麽會跑來考救難隊員?」什麽難搞的學員沒應付過,只V是拿張冷臉對她而已,林可安完全不放在心上,自得其樂地和黃沙并肩而行。
「這句話該問你自己,你為什麽來當救難隊員?」原本不想理會,不過林可安不死心的目光,令黃沙無奈地不得不開口。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身旁的女性一眼,林可安跟艾麗很不一樣,雖然同樣纖弱,嬌小,可是艾麗渾身上下散發着驚人的爆發力,而林可安橫看豎看就是個普通女性,待在冷氣房,辦公室還差不多,跟這裏根本格格不入,最不該出現的是她不是他。
「不要小看女生,除了沖鋒陷陣之外,你們執行任務時,還是需要後勤支援的,再說了,我攀岩的本事可不輸你們男人。」
不服輸地揚高半邊細眉,林可安擡了擡下巴,不可一世地比手劃腳,解說自己的豐功偉業,能在訓練基地裏擔任教官,她可不是省油的燈。
「攀岩?」
「怎麽……不相信?」
「不,只是想到一個……朋友,我認識的一個人,他攀岩的本事也很厲害。」
「北二聯隊的韓世樂?」
沒預料會突然聽見那個名字,黃沙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神情戒備地瞪着林可安,他不知道這個女人什麽來頭,沒理由知道他跟韓世樂的恩怨情仇,如果是艾麗他們派來的卧底,意圖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那他們也管太多了。
「怎麽了?」邁前兩步後才發覺黃沙沒有跟上,林可安狐疑地回頭催促,一臉真誠地看不出暗藏任何詭計。
「為什麽知道世樂的事情,你是什麽人?」像頭豹子似地蓄積力量,黃沙随時可以一步躍前,擰斷林可安頸子,這麽多年下來,他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為了存活下去可以不擇一切手段。
「我?我是你的教官啊!至于世樂,在我們這一圈裏,有誰不知道那只猴子厲害啊?他曾創下記錄,不帶任何工具直上,直下的攀岩,活像拍電影一樣,外形還長那麽帥,你說他幹嘛不去當明星,跑來當救難隊員實在太浪費了……」
意外地開啓另一個話匣子,林可安連珠炮似地聊了起來,韓世樂雖然沉悶,安靜,不過年紀輕,外形又搶眼,再加上那種一板一眼的認真個性,對女性而言也有種莫名的吸引力,林可安仿佛擰壞了的水龍頭,怎麽也收不住勢。
「你喜歡他?」沖動地脫口而出,黃沙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從來都不是這種婆媽,八卦個性的人,不曉得哪根神經錯接了,竟然有一瞬間很在意這個答案。
「沒有,我喜歡更穩重一點的男人。」先是愣了一愣,林可安顯然誤會了黃沙『在意』的對象,雙頰莫名地飛紅,想也不想地解釋起來。
「喂!你們在這裏就好,出大事了!」
氣氛尴尬不到半秒,另一名訓練基地的教官,氣急敗壞地跑向林可安及黃沙,中橫公路上的救援行動遇上麻煩,他們需要更多的人力去支援。
沒人知道北二聯隊這幾人是怎麽出現的?原本是去游覽車失事的地方去找尋失聯的弟兄,結果連這隊人馬也音訊全無,正當所有人焦急的準備進行第三波搜索時,突然有人在附近的草叢中,找到了茫然失神的這幾人。
幾個經驗豐富的工程人員,立即将他們帶回臨時搭建起的應變中心,這種一問三不知的情況,實在像極了在深山中遇上魔神仔的狀況,雖然這麽解釋十分不科學,但現場的氣氛令衆人寧可信其有。
「老畢,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倒了杯熱茶給小隊長畢方,資深工程師皺緊了眉頭詢問。
他們在山林間開疆辟土這麽多年,聽多了這類故事,但真正碰上還是頭一回,就連同樣資深,經驗不比他們少的畢方也是一樣啥都想不起,可見這事有多兇險。
他們遇上的可能只是惡作劇的魔神仔,萬一存有歹心,令北二聯隊衆人在山林裏迷失個十幾二十年,甚至最後就此消失,豈不是又多了一件永遠解不開的山難事件。
「沒有,我只記得……我們出發去找雲陽跟世樂,剩下的事……」搖了搖頭,小隊長畢方用力回想,可惜腦袋像被人抽空似地,半點影子都沒留下,他們結結實實地丢失了兩,三個鐘頭,他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你那兩個隊員呢?」眉頭皺得更緊,資深工程師早在第一時間裏撥電話求援了,照他們這種狀況,救難的進度只會越拖的久。
北二聯隊的衆人必須先到醫院檢查一下,天曉得他們在『丢失』的兩,三個鐘頭裏發生了什麽事,千萬不要鬧出身體器官被摘掉幾枚的可怕案件,至于救難工作,看來只能由其他小隊接手了。
「老天……都過了快三個鐘頭,雲陽跟世樂……」被抽空似的腦袋總算開始運轉起來,畢方驚慌失措地叫嚷。如果真有什麽意外,那兩人只怕早就兇多吉少,而自己該死的是罪魁禍首。
「冷靜點!老畢,你們現在的情況不宜冒險,你們幾人還是先到醫院一趟,如果冒然進去,又出了什麽事,哪來那麽多人手救你們?」
意識到畢方打算再次進入,搜尋,那名資深工程師連忙攔阻,他也不明白情況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一開始他們是來搶通道路,救援可能被埋在底下的路人,天曉得哪裏又傳出游覽車墜崖的消息,結果先一步進入探查的兩名救難隊員就此失聯,而北二聯隊這群人,同樣也消失了一陣,然後再在另一個不相幹的地方被發現,除了詭異之外,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
「我怎麽冷靜?那些都是自己兄弟。」
「嘿!我知道,可是你們失蹤這三個鐘頭發生什麽事了?你記得麽?你就不擔心陪你去找人的弟兄們?我已經請求支援了,很快會有另一隊人馬過來,你帶你的隊員們先到醫院檢查一下……」
仍在苦口婆心地規勸,話還沒說完,對講機伴随雜訊嘩啦嘩啦直響,那名資深工程師皺了皺眉,另一頭便傳出焦急的喊叫,一輛游覽車不聽阻攔,在坑坑洞洞的公路上高速行駛。
「游覽車?又是游覽車?他媽的怎麽通過檢查哨的?路都封了是怎麽過去的?」
朝對講機咆哮,那名資深工程師跟畢方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沖出應變中心,果不其然,忽隐忽現的車頭燈出現在蜿蜒的公路上。
「這不可能!我們人都在這裏,游覽車這麽大一輛從眼前開過,有什麽理由沒人發現?再說了,哪來的路?都坍了!」
面色變得更加凝重,小隊長畢方指着不遠處還在進行搶通的土石堆,沒三天三夜只怕也清不出一條能令小轎車通過像樣的路,以游覽車的體積,除非能飛天,否則怎麽繞得過這個支離破碎的路段?
「誰?你們誰看見那輛游覽車開過去?」不斷用對講機聯系,那名資深工程師知道前方還有幾處塌方點正在施工,也許那邊的人來得及攔下這輛不聽勸阻的車子。
原以為總有一,兩人看見,誰知道那些工程人員,北二聯隊的救難隊員,全都茫然地搖頭,如果不是那名資深工程師大吼大叫,根本沒人發現有輛游覽車正在公路上疾速狂飙。
「太詭異了,不要說沒留意到車子開過,我們連引擎聲都沒聽見,怎麽可能?」
毫無意外地将到醫院檢查這回事抛在腦後,小隊長畢方向着弟兄們打手勢,現在正是需要人力的時候,他們可以晚點再去做檢查,最要緊的得先攔下那輛游覽車,另外還得找回蔔雲陽及韓世樂,他們多少人來出任務,就得多少人一起回去。
「你說到重點了,沒有引擎聲,那輛車根本沒引擎聲!」愣了一愣,那名資深工程師突然唰一聲臉色發白,驚恐地倒吸好幾口冷空氣,接着轉述他聽過的傳說。
其實也不算傳說,相反的,算是當年鬧得相當大的社會新聞,一整輛游覽車翻下山崖,車上的旅客全部罹難,從那時起,時不時就聽見有旅客遇上那輛幽靈游覽車,希望不是他們正準備攔下的那一輛。
「別老提那些神神鬼鬼的事,照老樣子,你的人在這裏繼續清除路面的工程,我帶我的弟兄們往前進……」
「你們想去追車?別傻了!」
「你才傻了,我是要去找雲陽跟世樂,超過三個鐘頭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我真的很擔心他們倆。」
「好!你們自己小心點,別再遇上……那些事了。」
拍了拍畢方肩膀,那名資深工程師又一次沖對講機咆哮,希望能及時攔下那輛憑空出現的游覽車,而北二聯隊的衆人,懷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整裝出發。
不上不下卡在山壁旁的韓世樂,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被崖頂墜落的人壓中時,本能地閉上眼睛,護住身體,結果劈劈啪啪的聲響到他頭頂上方便停下,那名穿着藏青色唐裝的年輕男子,一派潇灑地單手攀在山壁上,好奇地回望着他。
「靠……又不是在拍電影……」
下意識脫口而出,一下子發生太多事情,韓世樂的腦袋處理不來有些發暈,先是被巨桧的枯枝掃下斷崖,然後又出現個穿着古裝,活像拍武俠片的男子,好整以暇地『挂』在山壁上欣賞風景,他八成已經摔個稀爛,這一切只不過彌留時的幻想而已。
「傷得嚴重麽?還能不能動?」互相打量了好一會兒,仿佛在比誰的定力更強,殷衛忍不住地嘴角上揚,平靜,溫柔地問了一句。
他原以為摔下斷崖的人已兇多吉少了,沒想到眼前的小夥子命不該絕,被山壁上叉出的枝桠卡個正着,意外地撿回條小命。
「靠……你是活人?我沒死?」動靜過大,差點弄斷枯枝,摔下斷崖,韓世樂吃驚地瞪着那名陌生男子。
一直到現在,他才有機會細看,總覺得那刀削似的端正五官十分眼熟,只不過氣質天差地別,前一回見到,那張俊臉上寫滿不可一世,而這次卻又意外地溫文儒雅,以至于他沒能在第一時間裏認出來。
「前一句有些争議,至于第二句,沒錯!你很幸運。」平靜地微笑着,殷衛看了看四周,估算山壁撐不撐得住他們兩人的重量。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将那名年輕人扯近,然後借力使力地将他帶回崖頂,怕就怕山壁突然松動,即使是他也無法抵禦自然反撲的。
「我是不是……見過你?」甩了甩頭,韓世樂突然覺得困窘,為什麽每回遇上眼前這個男人,總是在生死一瞬間,他就不能在時機體面一點的時候出現。
「沒有,你恐怕認錯人了,你說的那個是我兒子。」仿佛觸碰到心底柔軟的那部份,殷衛的微笑有種形容不出的慈愛,溫柔。
只不過殷衛的回答,令韓世樂更驚愕,橫看,豎看就是同一人,殷衛的容貌甚至還更年輕,結果他先前見過的那個是兒子,眼前這個才是老子?他九成九已經摔死了,這真的是彌留時跟幻覺的對話。
「我不知道你胡思亂想什麽,但這不是久留之地,你還能動麽?我帶你上去。」不得不打斷那個年輕人的『自得其樂』,殷衛平靜地提醒了一句,山壁還能再撐一陣子,但随便刮來一陣強風也夠他們瞧的。
「上去……喔!不!我要下去,我朋友還在底下。」突然驚醒似地震了一震,韓世樂想起自己的任務,他還得找回蔔雲陽,天曉得他耽擱多久了。
微微眯起眼睛朝下睨了一眼,殷衛點了點頭,伸手扯住韓世樂的褲腰帶,足尖一點,借力地朝外一竄,連帶地拖動那名年輕救難隊員,兩人像落石似地朝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