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幾天我給你過生日
舒伯特的《小夜曲》在音響裏傳出,伴着如水的月光流淌。即使她現在身上的小黑裙已經被少年寬大的校服蓋住,周圍男孩子的目光依舊如狼似虎。
“我靠,你幹嘛,今天大變活人啊。給我們留點活路行不行,平常就夠美了,再捯饬讓不要我們普通人活了。”姜冬冬穿着一身月白的小旗袍,走過來湊近駱佳容道。
駱佳容一看見她,笑了起來。美人宜喜宜嗔,笑起來的時候紅唇奪目,眼尾天生的嫣紅小痣也如同是她特殊的妝造,更添美感。
“喲,我當誰呢。B大課少啊。”駱佳容調侃道。
姜冬冬也是沒考上A大,乖乖調劑去B大上學了。兩人關系不錯,就算現在不在一個地方了,也經常在網上聊天。
姜冬冬今天也是打扮了一番才來的。小姑娘伢子在高中的時候就非常愛美,上了大學之後也算是脫離了姜家話事人的魔爪,如魚得水。
她今天也是穿了一身自己新寵的小旗袍,身材線條姣好。她小臉兒一皺:“我的天,我可不想說了。我們學校上課上瘋了。我們班的輔導員兒,就那個那個,之前微信跟你說的那個,還不想讓我請假。我是實在不行了,溜回來了。不自由,毋寧死!”
圈子裏每個家族都喜歡打着家裏頭或是長輩或是小輩生日的由頭辦宴會,一是為了熱鬧熱鬧,二也是為了聯絡感情,便于各家日後好合作的。
姜冬冬本來這次可以不必回來湊熱鬧的,課多,也不在一個城市。不過也是一個人在B市那邊呆煩了,趕緊溜之大吉回來透透氣。
其實駱佳容昨天就收到她微信的消息了,說要過來,她也好久沒見姜冬冬了,還怪想的。
她從自己的纖細的手腕上挎着的小香包裏取出一罐兒紅色的旺仔牛奶,丢過去給姜冬冬:“喏,剛從小川衡那裏搶的。喝吧,今晚上的飲料大多數都是酒水,你不愛喝那些酸口兒的紅酒,我特地給你帶的。”
姜冬冬接過旺仔牛奶,高舉過頭頂誇張道:“謝主隆恩。”
駱佳容本來身量就高,穿了雙小高跟,這會子像是撫摸愛寵似的,摸着姜冬冬的腦袋。
“免了啊,平身吧。”
陸斐在一邊看着駱佳容也像平時給自己準備糖果一樣準備旺仔牛奶,不知怎麽的還有點兒悶。
“我要吃糖。”他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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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佳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低頭扒拉開校服,露出雪白的皮膚,然後在胸針下面的口袋裏摸出幾顆糖,放到陸斐手裏。
陸斐手裏握着帶着她體溫的糖,喉嚨動了一下。
“不是,人家這個小口袋是用來做裝飾的,你要不要這麽實誠用來放東西啊。不是,你有包放這裏幹嘛。”姜冬冬吸着旺仔牛奶發出疑問。
駱佳容把校服穿正,回答道:“就只有兩顆糖了,放包裏不好找嘛。這樣方便。”
姜冬冬是知道她對陸斐的心的,她對陸斐就像是王寶钏對薛平貴,一片熱忱,苦等寒窯無怨無悔。
反正她是不太理解的,在她看來,三次元嘛,哪有紙片人香啊。
不過說實話,也能理解,陸斐那張臉是真長得招人疼。比起她網盤裏的那些美貌二次元哥哥也不遑多讓。
“行了行了,你們去不去跳舞。別在我面前殺狗啊。”
姜冬冬拿起旁邊餐桌上做好的冷餐,開始趕人了。
“行,那我們去了。”
這時候布置好的舞池裏頭已經有稀稀落落幾個小年輕在裏頭跳舞了,暧昧昏黃的燈光下頭,年輕的臉龐上都是微笑。
不過因為各自自家的長輩都是在場的,所以也沒有什麽特別出格的舉動就是了。
駱佳容扭頭看了一眼,想了一下還是把外套脫下來了。
她說道:“阿斐,我還不冷。穿着跳會不會有點奇怪。”
“不會,就穿着。你要懂得保養自己。”
少年看了一眼周圍驚豔的眼神,不動聲色。他拿起校服外套,示意駱佳容穿上。
她乖乖地轉過身,背對着陸斐,往後面伸着手,示意陸斐把袖子套上來,她穿上去。
于是,他正好面對着的就是她大片裸-露的後背。
小姑娘的後背雪白瑩潤,背後的肌膚和她臉上的一樣,帶着粉粉的潤澤,如同亮度極好的小燈泡珍珠,在暧昧的燈光下也依舊吸人眼球。
他的手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把臉別一邊,将手裏的校服往她肩頭一搭。
“自己穿,身體是你自己的。”
搭上肩頭的時候,還不小心碰上了女孩子的皮膚。
極快的一瞬,他就紳士挪開,心下突然有些懊惱。
他心裏居然在控制不住自己回想剛才手指上皮膚的觸感。
駱佳容倒是無知無覺,反而剛才他的手指碰到自己的時候還打了個哆嗦,冷的。
因為陸斐常年身體有些氣血不足,手是冰冰涼涼的,觸碰到她的背一下就有明顯的體溫差距。
“是有點冷哦。”她說道。
她自己把衣服再次穿好,拉上陸斐的手臂,“走吧,醜就醜點,跳舞去。”
女孩子還是喜歡這種風花雪月的,她的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眼尾的紅色小痣也因為她的神情變得生動起來。
幾乎是不由自主的,他的手也摸上了自己同樣在左邊眼尾的小痣。
這顆痣很小,就那麽小小的一顆,不顯眼。非要湊得很近才能看見。
這還是駱佳容十三歲的時候告訴他的。
那天他在陸老爺子那邊睡午覺,醒來一眼就是駱佳容的臉,幾乎要貼上他的臉上去了,他驚得馬上拉開距離。
她也不知所覺一般,還湊過來去摸他的臉,指尖碰上他同樣是左邊眼尾的地方,笑得有些得意。
“阿斐,你這裏和我一樣,有一顆痣!我們好有緣!”
那時候還小,只覺得女孩子真是奇怪,趕緊拉得遠遠的。還讓她以後不要靠自己這麽近。
現在這個人好像已經不記得這一茬了。
不過也正常,時間太久遠了。
而他也在改變。
他低頭看着抓在自己手臂上那雙瑩白的手,是她的。
他心裏突然想:以前我為什麽會讓她以後不要靠我那麽近,不過幸好,她沒有聽。
盡管她還要過幾天才是她十八歲的生日,過了這一天她才算是真正地成年了。
可是在這一段日子裏,她還是肉眼可見地在抽條兒。
她的身量在女孩兒裏頭也算是高個兒的,可是牽着他手臂走在前面的她,才到他的肩膀。
他的鼻尖萦繞着她身上的味道。
還是洋甘菊的味道。
她耳後還別了一個小小的洋甘菊樣式的發卡。白色圍繞着嫩黃的發卡在她如同黑瀑一般的頭發之下顯得更加嬌嫩,仿若真花在散發着香味兒。
他突然覺得心裏癢癢的,像是心尖被羽毛輕輕拂過。
駱佳容舞步靈動,他的舞步不緊不慢,配合着她的節奏。
他的目光經過她的臉兒,看到被駱奕和宛卿卿抱在懷裏的駱川衡。
而她,仿若未覺。只在跟他跳舞的時候,笑得燦爛。嬌滴滴已經長成的女孩子,是要比以往他見過的任何一種鮮花都要更加馥郁芬芳的。
即便再怎麽是個盯着生日會名頭的交流會,最終也還是有着該有的環節。
駱川衡被駱奕舉起來,一根蠟燭在他面前,把他小小圓圓的臉照亮,閉着的眼睛睫毛濃密,嘴角都是笑。
他在許願。
陸斐不知怎麽了,突然轉頭看了一下身邊的駱佳容。
她也在閉眼許願。
“過幾天我給你過生日。”他打斷道。
“嗯?”駱佳容一時有些失神。
“我說我過幾天給你過生日,特地給你一個人過。”陸斐的聲音不再是不符合他年紀的清冷,而是帶着幾分少年的倔強。
她此時已經聽清了他說的話,消化完之後,覺得眼睛發酸。
一雙桃花眼染上了如同花瓣一般的紅色,眼睛裏頭泛起水色。
原來他都知道。
因為小川衡的生日和自己的很靠近,她從來都是默認着是和她的一起過了。
她不喜歡給駱家添麻煩。
也不喜歡給宛卿卿找不快樂。
所以每年,她都會在駱川衡生日的時候和他一起偷偷許願,小川衡也很乖地每次都幫她把願望一起許了。
“這樣子姐姐就有兩份願望了。是雙份的祝福。”駱川衡是這麽說的。
到了她真正生日的日子,她就非要拉着陸斐跟她一起,吃一份長壽面馄饨。
一向不喜歡有潔癖的陸斐都會皺着眉頭,嫌棄地跟她幫她吃掉長壽面裏的馄饨。
“好呀!”女孩子把眼淚憋回去,轉過臉特地提高音調道。
“嗯,到時候吹了我買的蠟燭,要多寫一本五三。”陸斐不習慣煽情,畫蛇添足威脅道。
“我寫兩本兒!”
這時候的駱佳容可不再受他的威脅,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賓客散去,陸斐也和駱佳容告別之後随着人.流往回走。
衣香鬓影,豪車遍地漸漸散去。
一個頭發全白的老太太站在半山腰的樹旁,穿得非常利索,定定看着駱公館。
陸斐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那個對染站在暗處,理應不受人關注,但是明顯穿着打扮和這個宴會格格不入的老太太。
他一瞬間覺得面前這個紮着低低雙馬尾的老太太很像……很像駱佳容。
“你是,溫奶奶吧。”少年看到老太太嘆了口氣,看着門內的背影消失,就要轉身離去時,開口道。
溫奶奶她已經盡量避開人流,站在暗處了,沒想到被人發現了,她先是有些慌亂,很快鎮靜下來。
溫奶奶有些渾濁的眼睛和藹親和,“你就是陸家那位小少爺吧。”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進去看看她。過幾天她就要生日了,我打算給她過生日,如果今天不方便的話,之後過來看看她吧。有您在,她會很高興。”陸斐盡力游說。
溫奶奶是知道他的,那就說明她并不是表面上的那麽對駱佳容漠不關心。
溫奶奶笑了一下,搖搖頭:“我知道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狠心,這麽多年都對自己的孫女不聞不問。”
陸斐沒有打斷這個已經佝偻的老人,聽她繼續說道。
“我是不敢見她啊,我是她的奶奶,可是死的那個是我一口一口喂大的兒子啊。他們長得那麽像,每一次我見到他的骨肉都會忍不住想起我死去的兒子。而且她跟着過來這邊,就應該一心一意,沒有人喜歡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
溫奶奶雖然文化不高,但是也是受過溫爺爺的熏陶的,說話條理清晰。
“不過我現在有些後悔了,或許比起每次單方面的看她一眼,好像不錯過她的成長會更好。”
剛才她看到了,她曾經抱在懷裏的那個小姑娘伢子,已經是一朵綻放的鮮花兒了。
“不過你別跟她說我來過,錯過的事情就當是過去了,不要去給她平添煩惱。我這身體也不知道還能來在這裏多少次了。再會,小夥子。”
陸斐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
老太太轉身,走到路燈下,形單影只,顫顫巍巍開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