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四時魇(17)
不屬于巨烿的那張山君面龐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它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不會的,你們是在騙我……”巨烿喃喃自語,轉而求告一般地看向同他說話的謝必安,“你們一定有辦法的,我知道,你們是水君選定的鬼王!”
範無救拼盡全力的時候,萬鬼同哭的動靜驚動了藏在暗處的布局之人。巨烿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巨烿這樣違背天道的行為水君知道了一定會動怒,到時候不光是他,就連白姑娘也會遭難。
但這兩個少年人将是未來地府的掌管鬼王,巨烿從小菏手中救下他們,想請他們給白姑娘一條生路。
“我已經時日無久了,只要你們願意,随時可以抓我回去。”巨烿平靜下來,積久的執念被謝必安一句“負了山君的苦心”驚醒,不敢再用昔日神君的樣貌,化為神鳥重新走進火光裏,“但我也願意用火光為白姑娘燒出一條前路。”
他是在威脅二人。答應了,他束手就擒;不答應,他不介意同歸于盡。
範無救哪裏是受人要挾的主,巨烿現原形,他就把铩虎鐮負在背上,靠在謝必安,給和神鳥交流的人做後盾和底氣。
“你盡管說,要打架的話讓我來。”
铩虎鐮上惡煞低吟,刀光映在範無救厲色的面龐。
他亮出架勢,巨烿反倒吃了一驚,愣神:“你的靈力……”
範無救身體湧動着的靈力帶着一股寒氣,他再熟悉不過。
他從地底下逃上來的時候,順手救下了沒剩幾口氣的小荷并帶來人間。白姑娘那樣愛美的人,肯定受不了小菏的本貌,于是巨烿把同伴變作一只魚養在荷塘裏。
白姑娘不吃人的時候,小荷就是一條漂亮的銀魚,在水底聽她唱歌,向她做歡欣的回旋舞蹈。
秋景煞裏要殺人滅口的時候,小菏是受他指使下了死手的,那最後一擊灌注了小菏七成的至寒靈氣,如果不是巨烿聽見了鬼哭的動靜知道了範無救二人的來歷底細及時出手,謝必安早就死在冰刃之下了。
可時至此刻巨烿才發現,那股本應該在謝必安體內肆虐的至寒靈氣,不知為何到了範無救的體內。他叫鹿靈引人過來的時候,原是做好了替人療傷做交換的打算的,結果說起白姑娘的故事一時忘了,到此時才發現不用他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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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無救将寒氣化在了自己的體內。
範無救知道巨烿要說什麽,可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想讓謝必安知道這些,更不想讓謝必安察覺他身體的寒冷并非是在霜雪地裏凍的。
“什麽我的靈力,就算範爺和你那牛不牛魚不魚的怪物打的時候費了些力氣,照樣能殺你!”範無救搶過話頭,有意曲解巨烿的意思,只盼謝必安沒聽出來。
巨烿聽完範無救的叫嚣之語,只是片刻遲疑,便明白了他是要打遮掩的主意,有情至此,他怎麽能不幫,于是長嘆一口氣:“也罷也罷,我不和你打。”
于不想幹的人聽來會以為是範無救的威脅起了作用,只有範無救和巨烿知道,“也罷”兩個字裏藏着怎樣的秘密。
“我們不會殺你的。你是上古異獸,活到現在也算半神之物,跟我們回去見水君。”謝必安神色不驚,似乎并沒有為範無救這咋咋呼呼的插曲分神,一心想着該如何說服巨烿束手就擒随他們回去。
他将水君都搬出來了,便是做好就算死了也要引老神仙過來收拾神鳥的打算。
說完謝必安想召警神鞭出來,卻發現素日聽話的紅色神鞭竟然沒有現身。他疑惑地看向範無救,卻見那人歪着頭朝他一眨眼,供認不諱。
有我在,就沒你出鞭的時候。他還記得這句話,所以趁人不備,将警神鞭藏了起來。
範無救不想再看見謝必安那樣倒在他懷裏了。謝必安可以是高興地飛撲迎接他,可以是氣惱地朝他胸口來上一拳,都好過生死相赴的輕擁。
範無救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開口:“聽話,有我就行。”
年輕的鬼王之間情愫流動,就連活了幾千萬年的神鳥也一時沒有打擾。
過了無救,巨烿在火光裏擡頭。他直直地看向謝必安:“我這樣的老家夥出手未免太欺負你們了。巨烿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面見水君,願以此身浩瀚靈力和鬼王大人打個商量。”
謝必安并沒有應他,只是靠範無救更近了,決定先聽他要說些什麽。
“求鬼王大人開個恩,将白姑娘該受的罪罰都歸到我身上吧。”
“我本就是一只鳥,一只山君看着歡喜扯下雲霞随手化成的鳥,輪回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意義……但白姑娘,她被我拖累不該如此,該好好去人間重走一遭。”
“我跟你們回去。”
範無救已經做好了全力出擊的打算,連從哪個洞口把謝必安丢出去避一避都想好了,這神鳥卻忽然收起了攻勢,漫天火光逐漸消散,旋即變成只能包圍神鳥周身的大小。
謝必安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下意識地看向身旁之人,想從範無救口中聽到些什麽。
可範無救只是輕輕用肩頭蹭了蹭他,朝他肯定地一點頭:“我聽你的,你說了算。”
他什麽都願意聽他的。
謝必安沉思許久,徐徐開口:“你的靈力于我無益,但我會幫你和水君說的。”
他這麽說就是答應了,巨烿在火光裏高興地揮翅,三個被冰晶包圍的魂靈從他翅下飛出。
一個是小菏。小菏生的醜,又沒他那麽得山君的寵愛,上古時候就總被旁的異獸欺負,空有一身力氣,心思單純容易利用。巨烿從地下出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打過帶着他攪動風雲的主意,可這傻子一樣非魚非牛的怪物在湖底呆了那麽久不見天日,竟然沒怪過他。
一個是林姝。書生不過是一個被巨烿施了術法的木偶人,早在大火裏被燒盡了。林姝和從前的白姑娘行事有幾分像,巨烿選定她的時候,曾藏在暗處觀察了幾個月。白姑娘重回人間是好,可林小姐什麽也沒錯。
還有一個,就是白姑娘。斷手沒腳的一只魇虛弱地躺在冰晶裏,還能看見幾分她平靜時候的神色,恬淡安寧,和還沒有被浩劫困擾的山君一樣。
“這些,全都交給你們了。”
巨烿開口,範無救小心翼翼接下三個魂靈,想在巨烿反悔之前帶謝必安出去,畢竟這是上古活下來的神鳥,随時能把他們撕碎了吃掉。
謝必安看着巨烿,想出手帶他回去,火光裏的神鳥竟然又開口:“小謝大人,請等一下。”
他話音剛落,謝必安突然感覺自己腦中傳來一陣古老的吟唱,語調繁重,像是什麽咒的口訣。
巨烿的聲音平緩寧靜:“這是神火咒,你有一顆仁善之心,盼它能幫你些什麽。”
“只是神火猛烈,非常人身軀能負,每用一次都要以命為祭,小謝大人珍重思慮。”
這便是燃命之技,謝必安不知道哪種傻子才會用神火和人拼命,但聽了咒語沒有從耳朵裏趕出去的道理,只是記在腦中,想着回去以後記在書頁裏留作記載。
畢竟無妄城底下還有那麽大一個秘密等着他們去看。
說完,巨烿化作一只小紅鳥,輕快地落在謝必安的肩頭上,和他那身被鮮血染得不像樣的白袍渾然一體。
範無救沒有多言,只是在謝必安又一次看向他的時候輕輕地催促了一聲:“走吧。”
……
“左哥,你說他們還會出來嗎?”上下歪着頭問。
左右緊張地在山洞門口踱步:“不知道。”
把林小姐送下山以後,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領着弟弟又跑回了山上。那二人似乎是真的進了山洞,左右不敢貿然進去,只能在洞口等,可等了兩日了,裏面還是沒有動靜。
第三日,那威脅過他的不好惹的黑袍人範有救和好脾氣的白衣謝卞終于挑開簾子走了出來。
左右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但手一抹又忍回去了。他可是要做大哥的人,怎麽能輕易哭鼻子?
範無救見狀哈哈大笑,在向他飛奔過來以後又局促地停下的小叫花的頭上猛得一撮:“哭什麽呢,你範爺……範大哥沒事。”
他也不知道為何,在洞裏走這一遭,看見小叫花都覺得格外親切了。
“沒哭!”左右把頭發從範無救肆意的大掌下解救出來,也沒想明白自己無端掉什麽眼淚。
他們說話的時候,林姝也走了出來。
範無救出手改了她的記憶,林小姐忘了煞裏的遭遇,只是隐隐覺得自己忘了一個不太重要的人。
“林姐姐?!你不是下山去找……”左右想不明白,明明林姝下山去了,怎麽又出現在這裏。
範無救不想他說破,暗中曲指,左右突然忘了自己想說什麽了。
“诶,我剛剛想說什麽……不管了,林姐姐回來就好,我送你回家吧!”
林姝不嫌棄左右髒,朝他笑了笑,任由這兩個弟弟一般的小孩兒拉扯着自己的手。
範無救攬着謝必安的肩膀招呼起來:“走,咱們送他們下山,然後也回家去!”
謝必安肩頭落着的那只誰也看不見的小紅鳥對着東方初升的朝陽,歡欣地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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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安安的燃命神火的來歷。範無救的火是普通咒語,但安安施展出來的神火以命為祭,用一次性命有損一次,所以老範會出手阻攔他,并屢次因為這個罰安崽。
今天出去兼職回來晚了,抱歉,給大家磕頭咚咚咚感謝在2021-10-23 14:23:48~2021-10-24 19:01: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顧清茗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