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四時魇(14)
老範磨了杯咖啡的功夫再回來就看見昏黃燈光下,謝卞不知道夢見了什麽,眉頭緊皺,眼角似有淚花泛出。
範無救趕緊躺下,将謝卞抱在懷裏,細細吻去他臉上的淚痕,手在小孩兒的後背上有節奏地輕輕拍着,盼他能做一個美夢。
……
範無救是被寒風吹醒的。
白光閃過,他最後看見的畫面就是漫天紅葉将小菏團團包圍将要剿殺,而他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片風雪覆蓋的荒野當中。
範無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謝必安的蹤影,很快就看見他那心心念念的白衣少年郎正躺在離他不遠的雪地上,胸口的傷痕處流出的鮮血已被冰雪凝固。
範無救手腳并用地趕到謝必安身邊探他心脈。靈臺雖弱但猶有靈息,沒死。
“冷……”謝必安緊閉雙眼,昏迷中不住地顫抖。
這裏太冷了,謝必安身上還帶着傷,他們必須先找個沒風的地方避一避。
謝必安昏昏沉沉,感覺自己被範無救抱進了懷裏,扶着起身往某處走去。
範無救的體溫貼着衣服傳來,滾燙熾熱,謝必安太冷了,不由自主地往溫暖的地方湊去。
“別怕,我在。”範無救扶着謝必安起來,在荒原之上搜索許久,終于找到容身的地方。
在松林之後的小丘上有一個背風的山洞,範無救将謝必安扶進去,自己跑到松林裏撿了些枯枝,堆在一起用離火咒點燃。
外面是霜天雪地,在這方寸小天地裏,緩緩燃起的篝火堆成了兩人最後的溫暖寄托。
火光溫暖山洞,範無救顧不上自己的傷,忙前忙後的照顧着謝必安。
範無救化了些雪水,掬在手心裏喂謝必安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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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都被烘幹了,可謝必安還沒有醒來的跡象,範無救摸他的手腕,感覺比外面的冰霜還要寒冷。
已經烤了這麽久,怎麽還像被凍住一樣,範無救心道不妙,再次去探謝必安的心脈,發現他體內的靈息竟然也是這般徹骨的寒冷。
小菏那蓄力的一擊傷及謝必安的靈臺,謝必安所有的靈力都被冰刃上的風霜凍住了。
他就像體內藏了一個大冰塊,這冰塊由裏及外地散發着寒氣,而範無救折騰了半天,冰塊絲毫沒有融化的跡象。
可情況緊急,因為時間一長,寒氣入魂,謝必安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範無救不再思慮,一把将謝必安扶起來,讓他貼在自己的胸前,而後捧着他的臉頰,輕輕吻了上去。
他想的很簡單,冰塊化不了那就取出來,他要把謝必安的滿身寒氣都引到自己體內。
昏迷中的謝必安感覺自己唇上沾了什麽柔軟又溫暖的東西,他太冷了,下意識往那點溫度上湊,那人愣住,顯然是沒意識到他會如此主動,但片刻之後很快又迎合上來。
聞着松木的香氣,唇舌交際裏,謝必安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離他而去,而他的體魄在篝火的烘烤下,已經漸漸有了變暖和的跡象。
他好像沒那麽冷了。
範無救剛貼上去,懷裏的人竟然主動地湊近,着實讓他出乎意料了。也罷,醒了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範無救接着引渡寒氣的機會,貪戀着片刻的唇舌相依。
許多之後,謝必安面色紅潤起來,呼吸也逐漸平和,終于有了醒來的跡象,範無救放手讓他在火堆旁邊躺好,而自己就帶着滿身的孤寒到洞口等死。
他是做好了自己去死的準備的,可等了許久也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反而覺得體內充盈了起來。
原來寒氣入體,竟然和他那身從地獄帶來的煞氣纏在了一起。這股寒氣把範無救渾身的靈氣都攪動得徹骨一般寒冷,但陰差陽錯地竟然填補了他透支的那部分靈力,使得他擁有了一身寒冷但是充沛的靈力。
他沒死,還能繼續活下去,活下去陪謝必安鬥嘴,活下去給謝必安摘花。這個發現讓範無救無比的激動。
但從此以後,他也将與寒冷作伴,周身不再有溫度了。
那傻子是看他暖和才抱着,看他熱乎才親着,範無救不知道若自己成了個冰人,謝必安還會不會對他像剛剛那樣。
“咳咳——”
謝必安的咳嗽聲打亂了範無救的思緒,他趕忙去扶,然後以火光催熱手中靈力,替謝必安療治心口的傷。
“好點了嗎?”謝必安終于睜開眼,範無救半抱着他起身,好讓他離火光更近點兒能舒服些。
同時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氣催發謝必安的傷勢,趕忙又起身站到了篝火的對側。
謝必安終于不冷了,也不疼了,還看見那慷慨赴死之人好好地站在面前,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又驚又喜之下竟然一時失語。
他看着眼前忙活的範無救,黑袍少年臉上不知何時沾了血色的暧昧不看的唇印,好像是他剛剛在昏迷中掙紮間蹭上去的。
謝必安想到此處,十分不好意思地紅着臉低下頭,用餘光去看篝火。
老柴畢剝地緩慢燃燒,時間靜止,他和範無救呆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明明隔着火光對坐,卻又感覺心貼着心。
範無救看他盯着自己的唇時不時地發呆,心一橫打算就此承認自己趁人之危認打認罰,謝必安卻搶在他前面開了口。
他說:“書生選了白姑娘。”
範無救被他這沒來由的一句話搞得摸不着頭腦,看着謝必安越來越紅的脖頸終于想起來:他們剛剛猜書生會選誰,謝必安賭林小姐,他賭的就是白姑娘。
謝必安這句話是在說,他贏了。
範無救的賭注裏,輸了要送謝必安五百年的花,贏了的話……
範無救腦子還沒完全轉過來,就見謝必安突然起身挪到了他跟前,眼神虔誠堅定。
而後小謝公子垂眸,将一個吻輕輕地印在了他的額頭。
将死的時候和他說“好”,生死掙紮中醒來又直接對着他的腦門親上去,範無救幾千年的鬼生,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欣喜若狂。
這傻子的路數,一直是這麽出人意料嗎?
範無救忍耐着心底想把謝必安拉進懷裏狠狠揉捏親吻的欲望,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他不願自己的一身寒氣沾了謝必安。
謝必安卻被他這小動作搞得像受驚了一樣,轉而皺着眉垂頭喪氣:“是我莽撞了。”
他以為範無救打賭是開玩笑,這會兒後退是在躲他。
範無救明白過來趕緊搖頭:“不是不是,你千萬別多想,我……我這裏離洞口近,身上被寒風吹着,怕冷着你。你去火堆那邊坐好,我……我暖和暖和就過去,好不好?”
“好不好”三個字傳進耳朵裏,謝必安感覺心裏酥酥麻麻的,比剛剛昏迷的時候湊在他胸前、嘴邊的溫暖還舒服。
“好,”謝必安起身,拖着他那身被鮮血染得沒幾分白的衣服走回山洞裏面避風的地方,坐下以後拍了拍身旁的一塊卧石,“那你暖好了就坐在我旁邊吧。”
哪怕是昨日,哪怕是在秋景煞裏,再早一點點,範無救都能毫不猶豫地抱上去。可現在帶着這身孤寒,他又不敢了。
那樣一個怕冷的人兒,他怎麽能凍着人家呢?
謝必安坐回去,才發現自己剛剛的舉動也太過莽撞輕浮了,他竟然真的直接親了範無救一口。可小謝公子轉瞬之後又說服自己,這是信守諾言,不算輕浮。
松木的香氣寡淡卻沉穩持久,謝必安聞着這股讓人心安的味道,在等待範無救坐回來的過程中,竟然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撩完了他轉頭自己還沒事人一樣地睡着了,範無救氣惱又覺得謝必安此舉過于可愛,洞裏的溫暖和香氣對他來說也過于難熬了,他決定去外面轉轉,看看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範無救鑽出山洞,用洞口邊上的枯枝遮擋住洞口漏風的地方,确保裏面的傻子能睡個溫暖無虞的好覺才離開。
有了體內那股上古寒氣抗衡,範無救在冰天雪地裏行走,竟然不覺得冷了。
範無救索性把沒剩幾分幹淨、完整地方的外袍脫了扔掉,只穿着同樣黑黢黢的裏衣在雪天裏游走。
他也不像每天穿得像大黑耗子一樣,他也想像人間貴公子一樣,穿得花花綠綠朝氣蓬勃,可那樣的話,謝必安一眼就能看見他衣服上沾染的血污。
黑色掩蓋一切,也掩蓋他并不那麽隐晦的深沉愛意。
……
從松林裏繞出去,範無救就到了他們醒來的那片荒原,茫茫萬裏空無一物。
範無救突然就想起了石室裏的第四面牆壁上,那裏也是平平整整空無一物。
原來白姑娘的第四幅畫,畫的是冰天雪地。
範無救還有一件事搞不明白,他明明在小菏面前拼盡了全身的靈力,結果不光沒死,還和謝必安一起被傳進了冬景煞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有那屋子裏的白姑娘、林小姐和讨人厭的書生去了哪裏?
範無救試着召鐮,铩虎鐮很快現身,只是此刻也和他周身的溫度一樣,冰涼冷冽。
但好在寒力補了靈力的缺,範無救此刻腦內清明無比,甚至比剛進煞的時候還要強上幾分。
帶謝必安回家,然後好好把沒說的話都說完,範無救想着,身上就更有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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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安:我感覺你在嫌棄我。
範:祖宗,我哪兒敢啊!
安:那我親你,你躲什麽?
範:不知道你信不信,其實……我是一個冰箱。
這章解釋了老範身上的寒冷來處,也在慢慢地填前面留下的伏筆和坑,四時魇進行到冬天,差不多也快結束了。
好想畫戰損安安和老範,可惡我怎麽就沒有手呢!
感謝在2021-10-20 14:32:20~2021-10-20 17:35: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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