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雀神局(30)
血狼的尖牙就要咬穿“花牌”的胸膛的時候,那素日逆來順受被搶了手杖也不生氣的NPC竟然化作黑影一閃,從貪吃鬼所控血狼爪下逃生了。
譚池立時警覺起來,血狼吃了兩個小鬼身軀又膨大幾倍,厲目伏身待戰。
不過閉眼再睜開的一瞬間,貪財鬼也已經現出了死相,銅錢劍發出“歷歷”的響聲,金光直沖雲霄。
恰逢此時,羅漢鬼從南方土門中走出,腕上佛珠浮到半空,煞氣傾瀉而下若黑幕低垂,将席悲籠罩其間。
混亂之中,唯有艾水于西方端立,不動如山。
從血狼爪下逃生的“花牌”不知何時又重新回到了方才漂浮的地方,他手中空空如也,卻依舊做出拄杖的姿态發號施令:“請各位大人繼續牌局。”
都到這個時候了,底下的惡鬼虎視眈眈盯着他,他滿腦子想的竟然還是繼續游戲。
多麽盡職的NPC。
但可惜的是,NPC盡職,玩家并不盡職。
席悲将自佛珠中傾瀉而下的萬千煞氣凝為一只巨大的羅漢拳,推掌打出。
銅錢劍轟鳴,随之而上。
血狼就在劍的鋒芒和拳的勁力中呼嘯着奔襲。
三方厲鬼傾力的動靜,也只有在幾年前的神鬼大戰裏出現過,此刻再現,卻只是為了殺一個在煞境裏呼風喚雨的荷官。
拳、劍、狼都已襲至面前,荷官“花牌”并沒有半分生畏的意思,竟然咬牙切齒反手推掌,将三股強大的煞力又推回了原路。
拳到南方,席悲面前的西風被拳風擊開。
狼襲東方,譚池腳底下的三餅被咬開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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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至北方,左右手邊的九萬被割裂。
“花牌”将三人的煞器返還,替他們打出了三張牌。
“牌局繼續!”半空中花花綠綠的小鬼忽然收起了恭敬的姿态,連個“請”字都不肯再說,只是一味地陳述着他的要求。
三方厲鬼何曾受過如此委屈,不過稍息片刻後又重振旗鼓卷土而來。
“花牌”力竭之際,衆貪鬼找準時機再次出手。
血色、金光、黑霧交織,銅錢劍為此中主導,高牆之上也以左右為號令者。
“出!”
左右輕言號令,煞力又朝天上襲去,血狼呼嘯,利爪壓在“花牌”的左肩,拳力打在他的右肩,兩方煞力協作壓制住他的左右臂膀。
銅錢劍懸在“花牌”的胸前,只待輕輕一推,便可入腹斬殺。
“花牌”雙臂被制,掙紮不得,只能仰頭痛呼,哀嚎聲穿雲十裏,連綿不斷。
三方壓制,“花牌”看起來再無起身的機會。
可片刻以後,血狼和拳力的壓制就出現了松懈,譚池他們到底是許多年沒有活動筋骨,有些吃力了。
左右拼盡全力禦劍,竟然再也無法将銅錢劍往前推進半分。
萬般無奈之際,左右看向西方閉目的艾水,他們三人之力奈何不了“花牌”,若是有第四人的加入就有把握。
艾水解下手腕上的鈴铛輕輕搖晃,就要化出死相,忽然聽見東方傳來一聲孩童的高呼:“水姐姐,我來就是!”
郝萬人沒到,聲音先到。
小小的黑影從鎮子裏飛躍至高空,貪玩鬼“咯咯咯”的笑着,身子卻突然四分五裂起來,腦袋、四肢、肚子分崩成塊,一截一截的就是他的死相。
他腦袋不動,笑容還挂在嘴邊,手腳卻已經都向銅錢劍飛去,軀幹塊頭大飛得慢,最後也趕上了,沒有腦袋的小孩身軀牢牢抱住劍柄,猛然一壓,銅錢劍穿透了“花牌”的胸口。
如瀑的煞氣從他胸前的傷口傾瀉,整個土牆牌局彌散在煙霧裏。
席悲張開五指,天上抱在一團佛珠忽然離散四方,通紅的寶珠自頂端裂開,“花牌”胸口流出的那些煞氣被吸進了佛珠做成的酒壇子裏。
《無妄城惡鬼守則》第二條:取之不可無度,用之不得浪費。
煞氣外洩,原本嚣張跋扈的“花牌”就像卸了氣兒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謝卞趕到的時候,銅錢劍底下的就只是一個花花綠綠的空皮囊了。
“怪吓人的,變回去。”謝卞看了空中四分五裂的胳膊腿兒,又是拳頭又是狼的,少不得又要把趙猛吓壞了。
貪鬼得令,銅錢劍退回北方,血狼奔向東方,佛珠旋轉着落在北方席悲的手中。
郝萬收拾好自己的胳膊腿兒,拍拍胸脯确定四肢都牢固了,才往艾水身邊飛去。
謝卞只是一會兒不在,這幾個就要把天掀翻了,可怎麽得了?
“走的時候不是只交代你們拖時間了嗎,怎麽還動起手來了?胖子,把你衣服扣子扣上,狼都跑出來了……”範無救跟在謝卞後面上了高臺,一路走一路數落,腸穿肚爛的死相被他形容的好像也就是露個肚皮那麽大點兒的事兒一般。
趙猛竟然少見地沒吓暈過去,因為他只顧着去看左右了:“左哥,你疼不疼?”
貪財鬼收起死相之前要先把銅錢劍插回去,趙猛趕上的正是左右拿着劍往自己胸口捅的時候,害怕都顧不上了。
左右隐去死相,抖抖肩膀,将自己的大金鏈子小手表重新穿戴好:“哥不疼。”
那一年,左右替老範辦完事回地府,路過奈何橋,正巧看到橋墩子旁邊靠着個顫抖的小鬼。
小鬼身形瘦弱,一哭一哆嗦,好像那個當年跟他身後走一步叫一聲“左哥”的小叫花。
“傻不傻,鬼有什麽疼的?”左右嘴上是嫌棄的話,說起來卻總是笑盈盈的。
他做別人的左哥太久,照顧別人太久,到今日方知,也有弟弟是會心疼哥哥的。
安撫好了趙猛,左右才想起來還沒回範大人的問話,趕忙朝東方抱拳:“回大人,不是故意要鬧事,這玩意兒執意要牌局繼續,我們一時半會兒拖不住牌就起了心思想拖着他,誰知……”
誰知一不小心把人捅死了,倒是無妄城惡鬼一貫的作風。
謝卞正好走到土牆中央,紙片一樣的一張皮囊就落在他跟前。
“郝萬,放他出來。”謝卞朝西邊高牆上招呼。
剛剛自省室裏滿地的血污怕小希爸爸暈倒,謝卞又讓郝萬把他裝到球裏随身帶着。
“好!”郝萬從口袋裏掏出來個拴着紅繩的球,像玩悠悠球一樣甩出去。
球甩到最遠端,“啪嗒”一聲裂開,棺材鬼從空中落下,謝卞扶了他一把,才讓男人站穩。
謝卞指着地上的皮囊問他:“認認看,見過嗎?”
小希爸爸圍着紙皮一樣的“花牌”來回轉了三圈停下,撓着腦袋思考:“有印象,應該是見過的……”
“花牌”身上花花綠綠的紋樣激發了希大哥的回憶,他在腦袋撓破皮之前終于有了收獲:“我想起來了,我和他應該一起打過麻将!”
麻将。
平安。
自省室裏的是平安,牌局上的是麻将,平安和麻将是什麽關系?
回姐和這些又是什麽關系?
謝卞問完話,示意郝萬又把人裝回去,少一個在外面招搖的就少操一份兒心,用不着他了自然放球裏看着最好。
“另一個棺材裏的人抓到了嗎?”謝卞問譚池。
他交代過兩件事,一是拖時間,一是找人,這幾個總不能一事無成吧?
但很可惜,久不到人間活動的他們還真的讓無常大人失望了。
譚池話都不敢回了,“撲通”一聲領着剩下幾個一起抱拳。
沒抓到。
也罷,不算是一無所獲。
謝卞看了看地上的紙皮囊,嘆了口氣。
只是這玩意兒越看越礙眼,謝卞每看他一眼就想起他要在自己腦門上貼黃條的樣子,捏起神火訣,要将這污穢連同土牆燒個一幹二淨。
訣成之前,謝卞先心虛地看了看老範,畢竟他剛答應範無救不随便和人玩命,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明知故犯,顯然不太好。
果然,範無救什麽都不說只是看着他笑,神情比他板着臉掄起鐮刀砍小鬼的時候還瘆人。
謝卞撅了撅嘴,成了一半的神火又在掌心熄滅。
“過來。”範無救終于開口,招呼垂頭喪氣的謝卞到自己身邊。
謝卞認命,鞭子搭過去,三兩步去了東方。
譚池見他過來,趕緊知趣地和席悲擠到一塊兒,将東方土牆讓給老兩位。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範無救應該不能把他怎麽着。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謝卞越想越心虛,還是決定和範無救隔開一步的距離。
誰知道範無救突然一把扯過他的袖子,将這距離縮小到肩并肩,還要彎下腰在他耳邊警告:“這裏人多,回去再收拾你。”
回去……謝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希望這是個解不開的無窮煞。
“老大,和尚有情況!”
譚池剛在席悲面前站好,就發現了羅漢鬼的異樣。
席悲雙眼緊閉,口中經聲不斷,臉上卻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起先譚池以為是席悲一時間吸收了太多煞氣沒有完全化解的緣故,可湊近了去探才發現,貪杯鬼的體內有兩股相撞的靈力在抗衡,一股是羅漢鬼前世的修為,另一股可想而知。
羅漢鬼的珠子沒有化去煞力,“花牌”也并沒有被他們輕而易舉地消滅。
譚池話音剛落,席悲再也堅持不住,手上不斷撚着的一串佛珠徹底繃開,煞氣四散成煙,籠罩整座土城。
煞霧之中,隐有一高大身影在空中化形,尖利的哀嚎過後,黑影吐出四個字。
“牌局,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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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胖子,和尚,小屁孩和漂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