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熱烈
與張藝打完電話,沈嘉去睡了回籠覺。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聽見廚房有動靜,她迷蒙着雙眼爬起來,看見孟真正在煮粥,倚在門框上叫了一聲姐。
孟真回頭看她:“不睡了?”
沈嘉打了個哈欠,道:“睡不着,你怎麽也醒這麽早啊,白天不是不用營業嗎,不多睡會兒啊?”
“我也睡不着。”
沈嘉想起昨夜的事,道:“姐,和你打聽個事。”
孟真正在攪拌着鍋裏的稀粥,目光一動未動,靜止了半刻,回過頭對沈嘉一笑:“什麽事啊?”
“附近那家書店你熟悉嗎?”
孟真頓了一下,搖頭:“沒怎麽打過交道,只是大概知道一些,他們家店也是晚上營業,白天都不在。你也知道現在書店很難做,也就是晚上賣點飲品,給大家提供一個讀書的氣氛,他們家我去過一次,書不是很多,但夠看了。”
沈嘉“哦”了一聲。
孟真:“想什麽呢?”
沈嘉嘆息一聲,情緒瞬間低落:“我最近在辦琻琻的案子,有些疑點想不通。”
“不是已經抓住兇手了嗎?”
沈嘉:“你也關注啊。”
孟真笑笑:“新聞上都滾動播放了,很難不知道,也許有些事沒你想的那麽複雜,好了,吃飯吧,一會兒你去給小嚴也帶一點。”
這句話成功帶偏沈嘉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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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頭:“幹嗎給他帶?”
孟真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舀好粥端了出去放在飯桌上,看她還愣着,便道:“怎麽感覺你比以前扭捏了?”
沈嘉:“…………”
她們慢慢吃過早餐,也不過清晨七點,天已經大亮起來,這個時間空氣的溫度也已經上去。沈嘉只覺得身上黏黏的,沖了個熱水澡,穿了一件在孟真這放着的舊裙子,瞬間清爽許多。
不過沒待一會兒,就被孟真趕走了。
她站在馬路邊上,看着手裏拎着的便當盒,面對着曬過來的太陽,目光往附近幾十米外那家關着門的書店看了一眼,想起昨晚最後,張藝勸她等程隊指示不可盲目行動,先好好休息,于是存着這個念頭,沒有過去,轉而向酒吧街走去。
那天的江城有風,吹在身上不算悶熱。
酒吧的門沒有關,沈嘉走進去的時候,看見桌上趴滿了喝醉的男人,這一看就知道昨晚陣勢不小,找了一圈,不見陸嚴。
她輕手輕腳從旁邊經過,去了後院。
上次來這還是五年後第一次見到陸嚴,他剛出獄,還有些頹廢,看她的眼神沒什麽光,相比之下,最近狀态有好一些,至少有精神氣。
走上二樓,沈嘉沒有直接進屋。
她先是趴在窗戶上看了一下,窗簾半拉,裏邊的桌子上還放着空酒瓶,地面也不是很整潔,視線再往床上,陸嚴一副趴着的姿勢,還沒有脫衣服,睡得很沉,一點沒有要醒的樣子,真不知道昨晚回來又是喝了多少酒。
剛推開門,一陣酒味就撲鼻而來。
沈嘉皺了皺眉頭,将便當盒輕輕放在桌子上,用手扇了扇房間裏的味道,看向床上的男人,黑色短袖半撩在身上,俨然一副成熟男人的樣子。
她無奈嘆氣,走近給他拉被子。
剛碰上被子衣角,卻不想他忽然翻了個身,吓得沈嘉本來彎着腰的動作一僵,差點倒在他身上。正要悄麽聲的起來,手腕上一個重力,被他一拉,身體便往前傾去,直直的倒在床上,他的胳膊瞬間壓在她身上。
沈嘉驚得呆滞,一時不敢動彈。
過了許久,不見旁邊有動靜,她想慢慢起來,無意間偏過頭,看到陸嚴依舊閉着眼睛,似乎并沒有醒來。這是她第一次距離他這樣近,睡着的樣子倒是少了一些頹意,模樣長得确實不錯,只是似乎有哪裏不太一樣了。眼角的疤,結實的胸膛,眉宇間的淡然,少年變成男人,都是歲月的痕跡。
只是他皺着眉頭,嘴唇緊抿。
沈嘉輕哼:“還知道自己不好聞。”
這句話一說,身邊的人像是被驚動了一樣,擡了擡身子,像是找到一個溫軟的地方,将臉貼緊在沈嘉的脖頸,直接将唇湊了上去。
沈嘉瞬間睜大雙眼。
他的吻很密,炙熱,沿着她的脖子一直往上,一只手固定着她的胳膊,在找到嘴唇那一刻似乎有瞬間的滿足,毫不留情的吸取她身上清爽的味道,略微粗糙的手掌覆在她的腰間,沈嘉忽然顫動。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以至于沈嘉沒有推開他。
她腦子一片混沌,在沒有意識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胸口一熱,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罩了上去,沈嘉一個機靈,也說不清哪來的力氣,将他推向一邊,從床上狼狽的滑下來。
驚魂未定之時,陸嚴醒了。
他慢慢睜開眼,看見沈嘉穿着柔軟的及膝碎花裙子站在面前,目光陡然亮了幾分,很快清醒,從床上坐了起來,曲起一只腿,手搭在膝蓋上。
“什麽時候來的?”他嗓子有些啞。
沈嘉更是驚愕,這貨居然裝不知道?!
看她半天不說話,倒是一臉氣鼓鼓的,陸嚴覺得好笑,從床上下來,趿拉着拖鞋,随便洗了把臉,回頭,看她還站那兒。
陸嚴試探道:“誰惹你了?”
沈嘉氣的臉有些燙,看着他一臉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猶豫的沉默了片刻,确定他似乎真的沒意識,可能只是做了個春夢?于是整理了一下裙擺,淡定的坐在椅子上。
她開始數落,揉了揉鼻子:“你昨晚喝了多少酒啊,房子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收拾,味道還怪怪的,你自己聞聞誰受得了。”
陸嚴笑:“男人的房間哪個是幹淨的?”
沈嘉瞪他:“醒酒水真是白喝了。”
陸嚴洗漱完,看了一眼桌上的便當,打開瞧了一眼,有粥有菜,笑了一聲,說:“沈二嘉,還算你有良心。”
“良心?今天沒帶出來。”
陸嚴食指往下:“這個不是?”
“那是孟真給你吃的,不是我。”
陸嚴揶揄:“知道你不好意思,我明白。怎麽說這次你欠了我這麽大一個人情,确實得好好想想怎麽還。”
沈嘉氣的嘴都要歪了。
“送個一日三餐也可以,我一般十點起床,你九點半送過來就行,先堅持兩個月,到時候咱再換一個。”
沈嘉面無表情:“你還能再無恥點嗎?”
陸嚴看着她:“能。”
沈嘉随手拿起桌上的衛生紙,扔了過去,被他接了個正着。那時陽光正好落在他的肩頭,他笑的很溫暖。
看她似乎還氣着,陸嚴笑道:“好了別氣了,你這大早上的忽然出現在我面前,吓着我不說,我說一句你能杠十句,也不能怪我。”
還吓着他?!
沈嘉氣急,懶得搭理,站起來就要走,還沒走出兩步,手腕就給他拉住,她像是條件反射一樣,倏然躲開。
陸嚴愣了片刻:“怎麽了?”
沈嘉眨巴着眼,随便找了個很好的借口,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将頭扭向一邊,道:“你沒洗澡。”
陸嚴笑,說:“你又不是別人。”
沈嘉義正言辭:“可我是女生。”
陸嚴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個早上的沈嘉莫名變得炸毛好玩,他随即笑了笑說:“那我去洗個澡,你等我一會兒。”
沈嘉:“幹嗎?”
陸嚴頓了一下,說:“我這出來有一段時間了,都不知道江城變成什麽樣,你不是休假嗎,陪我轉轉。”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像剛才開玩笑那樣,似乎是有些擔心她拒絕,聲音壓得很低,正經了幾分。沈嘉看他,心裏還有點難受。
她瞬間熄了火,乖乖看他。
陸嚴見她這霎那間變臉的樣子,卻笑了,忽然起了心思,想逗逗她:“你剛不是問我,為什麽房間裏有股怪味道嗎?”
沈嘉順着他的話鑽:“為什麽?”
陸嚴湊近她的耳朵,低聲道:“怎麽說我也是個男人,總得找個法子自己排解一下,你說呢公主?”
沈嘉:“…………”
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陸嚴已經溜進了洗手間,留下沈嘉紅着臉,想起剛才他迷糊着做的事情,恨不得給他十掌郭芙蓉的絕技排山倒海。
要不是念着對他的內疚,沈嘉早摔門走了。
她一邊罵罵咧咧着正在洗澡的人,一邊埋頭收拾房間,整理床鋪。他洗澡很快,十分鐘就出來了,像換了個人,灰T黑褲,眼神幹淨,頭發上還滴着水,順着衣領流了進去。
沈嘉故意膈應:“還挺人模狗樣。”
陸嚴別過頭,笑。
後來那天上午,他們沿着酒吧街一直往前,沒有開車,只是随便走着,從江城北到南。沈嘉也是這半年來在附近跑的多,對這一片也熟悉了,一條路都能說的頭頭是道,不過還是會時不時的頂他兩句。
陸嚴走在她身側,倒有些樂。
不過在提到她的大學生活的時候,沈嘉看了他一眼,他問的很坦蕩,她也就敞開着答,不再避諱,像回到了舊時候。只是莫名傷感,原本他也可以有這樣的人生。
于是沈嘉問他:“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陸嚴說的是:“再看。”
“什麽叫再看?”
陸嚴說:“就是先混着。”
沈嘉知道他沒有文憑,高中肆業,還坐過牢,想要找一份正經工作不容易,也沒有多說,想到他現在酒吧幹着,總是有些擔心。
她一沉默,陸嚴擡眼。
他笑問:“擔心我堕落?”
沈嘉誠實道:“有一點。”
陸嚴移開目光,看向路邊的行人,車輛緩緩從他們身邊駛過,陽光曬在身上那樣柔和,一切都很好,重要的都還在。
沈嘉卻突發奇想:“給你買些書看吧。”
陸嚴:“…………”
沈嘉:“你這一天到晚都在酒吧,接觸的人什麽樣兒都有,雖然我不否認陳江他們都很有兄弟義氣,但總歸會有些影響。”
她說的言辭懇切,陸嚴沒辦法反駁。
沈嘉做事一向利落,說買書就立刻買,很快攔着一個行人問路,去了附近最近的書店,她似乎比他還要積極。
誰他媽知道他現在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陸嚴只是站在她身後,不想打擊她的興致,看着她一臉興奮的樣子,去書店裏挑書,他站在外面抽了根煙。從褲兜裏摸出打火機,打了兩下才擦出火,低頭的一瞬,目光落在她的側臉,停頓了一下,才點燃煙。
沈嘉沒買到書,有些喪氣的出來了。
“這邊書太少了,還是學校那邊的書店好,什麽類型的都有。”她猶豫了片刻,聲音一低,“要不算了——不太想去那邊。”
她的情緒很快變得低沉。
陸嚴拿下煙:“還人民警察,這麽慫?”
沈嘉蔫蔫的。
陸嚴将煙頭扔在地上,用腳一點一點碾滅,給了她思考的時間,然後道:“走吧,我也想回去看看。”
沈嘉擡眼。
陸嚴沉吟片刻,說:“知道你們程隊為什麽要給你放兩天假嗎?我覺得不止讓你養傷這麽簡單,他也許更想給你一些時間。”
沈嘉聽的一知半解。
陸嚴繼續道:“越害怕什麽,越要去面對。”
就像她站在審訊室的玻璃窗外,卻不敢踏進去,只是看到那張臉,她就已經接受不了,不願意直面過去的那些肮髒,會讓她想起曾經那些無限接近危險,将琻琻親手送了過去。
沈嘉哼了一聲:“你懂的還挺多。”
陸嚴笑:“那是。”
她沒再抗拒,硬撐着頭皮,和陸嚴上了出租車,去往江城南,書店街方向。那是年少時經常去的地方,有熟悉的廣場,江水中學,十四中,很多小店,有煙霞巷,陸嚴曾經總去的網吧,書店,還有周智的補課班。
出租車停在書店街邊,沈嘉下了車。
她看着這條無比熟悉的路,就在前幾天她來來去去似乎還沒什麽感覺,可現在接近這,總覺得心裏不舒服。
陸嚴站在她身邊,輕道:“走走?”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身上,下意識一偏,還是看見了那個街口,只是已經沒有了補課班那個牌子,倒是有一個收垃圾的小三輪車停在那,正在一摞一摞往出搬書,有一些掉在地上,都是高三的補習資料。
陸嚴順着她的方向看過去。
知道她有疑惑,他說:“你在這,我去看看。”
陸嚴走去三輪車前,和車主談了兩句,再回過頭,沈嘉已經走在他身側,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三輪車主解釋道:“補課班那小子不是犯事了嗎,房東說這些晦氣,都不要錢,直接送給我了,好家夥,一房間的書。”
這小小的車子放不下,堆得又太滿,剛放上去的書,或許是沒放穩當,車主身子往前一靠,書嘩啦全掉下來,差點砸到沈嘉的腳。
她彎腰去撿,目光一頓。
這些書都被讀舊了,有的頁面上寫着很多筆記,還有熟悉的紅叉,一本厚厚的詞典裏,掉出了一張照片,背面朝上,右下角寫着:2000年春。
她慢慢的拿起照片,翻到正面。
這是一張中學時期一個班級的合照,穿着統一的校服,大概有六十多個人,沈嘉一排排看過去,身體陡然一震。
周智旁邊站着一個女生。
那是剛滿十六歲的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