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背後
沿岸的晚風拂了過來,吹起沈嘉的頭發。
她有多久不曾聽見他喊她公主了,上一次還是五年前的時候,時間一晃而過,居然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個日夜,他們也已經從少年長成大人。
“你才好騙。”她回嘴。
陸嚴笑着“嗯”了一聲。
沈嘉擡頭看着遠處的焰火,下游的水面在夜晚被映照得波光粼粼,她深深呼吸道:“你知道在哪兒看煙花最好嗎?煙花底下。”
陸嚴的目光漸漸變得遙遠,微微俯過腰,雙手搭在石牆欄杆上,看着前方的光亮和歲歲燈火,輕聲笑了笑。
沈嘉歪脖:“你笑什麽?”
陸嚴故作深沉的皺了一下眉頭:“我笑了嗎?”
沈嘉将目光落在水面上,輕輕的感受着風吹過來的溫柔,還有旁邊這個人的氣息,沉默了片刻,莞爾:“豬笑了。”
陸嚴還真“嗯”了一聲。
沈嘉收回視線,仰起頭伸了個懶腰,站直了,看着他說:“要不要去孟真的咖啡店坐坐啊,就在前面。”
順道給你醒酒。
她說完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直接就往前走。陸嚴擡起有些迷蒙的眼睛,失笑的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沈嘉走出幾步回頭:“你快點啊,這麽大一個人比我一個女生還慢?”
陸嚴酒意慢慢上來,笑。
孟真的店距離這一片酒吧并不遠,他們走了五六分鐘就到了。夜場咖啡店一般營業到淩晨兩點,這個時間人已經不是太多了。隔着落地玻璃窗看進去,只有一兩個顧客,孟真站在櫃臺,正拿起筆在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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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推開門,露出一個頭:“姐。”
孟真聞聲擡頭,見到了跟在後面的陸嚴,目光頓了一下,轉而緩緩露出溫和的笑意,放下手裏的筆,走了過去。
門被推開,陸嚴走了進來。
他淡淡笑道:“孟真姐。”
孟真恍惚般的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沈嘉,輕責道:“看樣子你早就和小嚴在一起了,都不和我說,嗯?”
沈嘉嬉皮一笑:“這不是帶他來了嗎。”
孟真瞪了沈嘉一眼,帶他們倆坐在靠窗位置上,問陸嚴道:“我看她一臉鬼主意,她沒欺負你吧?”
沈嘉撇嘴:“姐——”
陸嚴看了沈嘉一眼,鄭重其事地點頭。
沈嘉:“…………”
孟真笑:“姐給你收拾她。”
沈嘉見這倆人一唱一和,哼了一聲道:“他喝了點酒滿嘴跑火車,你還是給他弄點醒酒的蜂蜜水吧。”
孟真笑着看沈嘉:“等着。”
咖啡館裏零星幾個人,除了說話聲,四周都很安靜。落地窗外的馬路上時而有車輛開過,留下一溜兒煙的尾聲。
沈嘉手肘撐着頭,目光一擡。
陸嚴正饒有興味的看着她,輕輕啓唇:“滿嘴跑火車?我剛才可就叫了一聲姐,有說別的話嗎?”
沈嘉語塞,胡亂道:“這不是先打個預防針嗎。”
陸嚴:“你對我還真好。”
“那可不。”
孟真很快端了一杯蜂蜜水過來,放在陸嚴面前。沈嘉一看沒有自己的份,不免氣的臉頰鼓鼓,直言孟真偏心。
店裏的顧客來來去去,很快就剩他們三人。
孟真收拾了一下櫃臺的東西,整理了今天所有的賬面,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和他倆坐在一塊說了會兒話。話題大都是未來的事,沈嘉聽的打瞌睡。她那會兒也跟着喝了幾杯,醉意似乎現在才慢慢湧上來。
她趴在桌子上,目光裏是陸嚴。
這人怎麽感覺喝不醉一樣,看着眼睛裏有酒意,可是身上卻是淡淡的清爽味道,舉手投足之間,已經徹底褪去了少年意氣。
孟真問:“有什麽打算嗎?”
陸嚴餘光看了一眼半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沈嘉,只是簡單答道:“先走着看吧,目前在酒吧做的還湊合,沒想那麽遠。”
“陸奶奶見過了嗎?”
陸嚴點頭。
孟真說:“這幾年嘉嘉沒事就往養老院跑,很多事情都是一直都是一個人做,現在你回來了,她也能喘口氣。”
陸嚴看向沈嘉。
孟真的目光從他倆身上掠過去,看向窗外昏暗的夜,淡淡道:“做人不能想太多,一個箱子要是裝滿肯定合不上,人也一樣,會塞壞的。”
窗外此刻一陣急促的摩托聲傳來,沈嘉似乎睡得更香了。咖啡館二樓是卧室,孟真說讓沈嘉晚上留宿在這。陸嚴見她睡得實在好,沒有待很久,喝了幾口蜂蜜水,就和孟真道別離開了。
他沿着馬路邊上走回了江河酒吧。
酒吧裏的一堆男人還在喝着酒,看見他回來,又拉他過去一起喝,不一會兒,酒桌上擺滿了幾瓶白酒。
陸嚴無奈坐在那兒,給自己倒滿。
酒吧裏的燈光昏昏黃黃,搖搖晃晃,繞來繞去眼花缭亂。男人們胡吃海喝,開着惡趣味的玩笑,說到興處,也引人開懷,胃口大好,一來二去的,陸嚴就被灌了很多酒。
他和陳江坐在外側,裏面那堆喝趴了一桌。
陳江看着他說:“喝趴我才能走啊。”
陸嚴擡酒幹了一杯。
陳江搭在他的肩膀上,道:“完事了?”
陸嚴嗤笑。
“還沒到手?”陳江又問。
陸嚴喝了口酒,沒說話。
陳江嘆氣道:“知道你琴姐跟了我多少年嗎?”
陸嚴側過眸子。
“算上我坐牢那八年到現在,有三十年了。大概也就是十五十六歲的時候定的情,這一折騰就是這麽多年,比你小子久吧?”
陸嚴點頭:“确實。”
陳江偏頭,擡起手一揮,大氣凜然道:“所以哥告訴你,追女人和什麽都沒有關系,要的就是你一顆心,坦坦蕩蕩的,毫無保留的,不丢臉。我坐過牢又怎麽了,老子照樣喝酒吃肉愛女人。”
陸嚴笑了一聲。
江河顯然已經醉了,卻依然口若懸河:“追女人和拜兄弟一樣,要的不是什麽錢和權,當然這兩者依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什麽?”
江河打了一個酒嗝,才道:“赤鐵衷心。”
陸嚴抹了一把嘴角的酒,頭頂的照燈忽然轉到他這個方向,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擡起手擋了一擋。
他笑:“膽。”
“啥?”
陸嚴:“赤膽忠心。”
江河的胡亂一揚:“都一樣。”
最後一個字剛落下,人也跟着趴在桌子上,打了兩個呼嚕,之後就沉沉睡了過去。看着這滿桌熟睡的人和這間安靜下來的酒吧,陸嚴靜靜的一個人坐在那兒,沉默的又喝了一瓶白酒,直到一身酒氣。隔壁的酒吧有人點歌,唱的是Beyond。
陸嚴聽了一會兒,強撐着醉意回了房間。
遠方的射光燈時而落在二樓過道上,Beyong樂隊細細碎碎的歌聲傳過來,倒有些熱血沸騰那味道。
陸嚴沒有脫衣服,倒頭躺在了床上。
他胡亂蹬掉鞋子,只覺得全身癱軟,慢慢睜開眼,看着頭頂一片黑暗,遠光燈忽而落進來一瞬,他擡手蓋着眼睛,就那麽睡着了。
半夜天氣驟變,居然飄起小雨。
江城最近天氣不穩定,這雨說來就來,淅淅瀝瀝砸在玻璃上,沿岸的寒氣傳進來,讓人容易打一個寒戰。
沈嘉就是在半夜四點醒來的。
她還記得自己迷迷糊糊要看電視,非要躺在沙發上,說什麽都不去卧室,孟真給她蓋了一條薄毯。寒氣一來,她整個人都清醒了。孟真家這大面的落地玻璃窗連着一二樓,客廳的視野頓時開闊,窗簾半拉着,被風搖起。
沈嘉起身去拉窗簾,目光落在一處。
這一排店鋪的玻璃窗都是往外伸出半米,從她站着的這個角度看過去,還能看見相距不遠的那家,周智被捕前喝茶的書店。那一處,玻璃窗也是伸出去的。
那麽周智被捕前,坐那看什麽呢?
沈嘉猶豫着,給張藝打了一個電話。
張藝不情不願地接起:“小沈啊,大姐啊,現在幾點你知道嗎,都休假的人了不好好玩,幹嗎呀你?”
沈嘉理智道:“張藝,我覺得不太對勁。”
“不對勁?”
沈嘉想了想,說:“你還記得李家林被抓前做了什麽嗎?假裝要跑。那周智呢,做了什麽?”
張藝一陣驚醒:“綁架你——”
沈嘉心裏開始發毛。
張藝瞬間從床上坐了起來,接着道:“你的意思是說,他想引導我們去找到那間屋子,順理成章的就會發現那些證據,足以證明他就是殺人兇手的證據。”
沈嘉:“他還想早點結案。”
“可是為什麽呀?”
沈嘉說:“我還沒有想明白。”
“難怪——”
沈嘉:“難怪什麽?”
張藝道:“那是你下班之後,程隊說了,這個案子先不着急上報檢察廳,所以暫時還沒有定案,會不會程隊也猜出了點什麽?”
沈嘉:“不知道。”
張藝:“你這大晚上的吓我一跳。”
她嘆了口氣,盯着身側那個幾十米開外的地方,道:“他和李家林審訊的時候,一個什麽都不說,一個卻主動交代,雖然大有不同,但有一點。”
張藝問:“什麽?”
“都太淡定了。”
沈嘉說這些話的時候,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身後一個房間的門,慢慢的被人輕輕推開一道細縫,有一只黑沉的眼睛,正在背後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