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嘉
她走的極快,奈何陸嚴兩三步就追上了。
沈嘉不理,徑直走自己的路。見他一直跟着,也不說話,聽見身後煙花一聲又一聲響起,心裏窩火,沒好氣的回頭看他。
“跟着我幹嗎?”她說。
陸嚴:“這就生氣了?”
沈嘉看他:“拿着雞毛當令箭,你這就是狐假虎威,為虎作伥,比小人還可恨,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從小缺鈣,長大缺愛。”
陸嚴:“沈二嘉,你這語文誰教的?”
二嘉,聽着就像狗。
她擡腳踢他。
陸嚴靈活躲開,臉上堆着玩味的笑意:“為虎作伥怎麽用的知道嗎,虧你還是江水的高材生,都不如我這十四中的。”
沈嘉:“別咬文嚼字。”
陸嚴:“我看你就是和咬金混的太久了,以後沒事別老一起溜達,再讓她給你教壞了,還不得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你才咬金。”沈嘉作勢就要打他。
陸嚴:“得得得,姑奶奶,先回行嗎?”
沈嘉不情願收了手。
她這一擡眼,才算今晚真正清楚的看他。十七歲的少年已經長成了高大挺拔的男人樣子,目光澄澈,襯衫半敞着,幹淨利落。
察覺到目光,陸嚴:“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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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上下打量着他,道:“要不是追哪個女生,我很難接受你今晚這麽正經,居然還剪了毛寸。”
陸嚴偏了偏頭,拍拍自己的臉頰:“帥嗎?”
沈嘉嘴巴抽搐。
陸嚴面無表情:“還是別說了。”
沈嘉做了個嘔吐的樣子。
他們住在煙霞巷,距離學校四個公交車站的距離,走路十五分鐘。一般巷子要拐來拐去,有時候坐車還不如步行來的快。沈嘉是讀初一的時候被媽媽送到外婆家的,後來一直在這讀書。陸嚴卻是從小就在煙霞巷混到大的,巷子就他倆同齡同校,性格也都有好(hao四聲)玩的一面,能耍在一起去,這貨對她倒是照顧頗多。
沿路走了一站,陸嚴停了下來。
沈嘉:“怎麽不走了?”
陸嚴朝馬路對面看了一眼,對她說:“你在這等我一會兒別亂跑,遇見幾個哥們,我過去一趟。”
說罷就走了過去。
沈嘉站在一棵樹下,看向對面那幾個人。
三個男生,男的都點了根煙,背對她站着。有一兩個男生她好像剛剛才在操場見過,挺眼熟,和那幾個女生站在一塊。
一輛公交車緩緩開過來,擋着她的視線。
陸嚴回頭看了一眼,确定公交車後面她還在,目光又收了回去,大步穿過馬路,走向面前幾個人。
先出聲的叫張勳,覺得錢是世界上頂頂重要的東西,看的比什麽都重,見到陸嚴直接就笑道:“後面是有美女怎麽着,看什麽呢?”
陸嚴:“滾。”
張勳笑了:“別被我說中了吧。”
“行了,說正經的,你不是有事嗎,怎麽出現在這?”說這話的是許牧,一門心思只想着玩的貨,“還去不去?”
陸嚴:“晚點去。”
“什麽事兒啊打聯賽都能耽擱?”張勳問。
陸嚴頭一偏,看了一眼站在兩米開外低頭抽煙的李延東,眉頭一皺,揚了揚下巴,道:“比他抽煙重要。”
火星微微亮起來,又滅了。
陸嚴要了一支,也點上了。
四個人中,他們倆性格有些相像,都不愛念書,有點好玩,女生眼裏的蔫壞。這個詞第一次聽說是沈嘉形容他的,那表情說不上來的嫌棄。
“今晚怕是個通宵。”陸嚴說。
張勳:“我都想好明天給教導主任編的話了。”
許牧嗤笑:“別慫。”
“誰他媽慫了?”張勳挑眉,“聯賽重要好嗎,那可是錢。”
許牧看着李延東,說:“我說這漫漫長夜,你剛才真得把林溪帶上,還能給你解個悶,不是無聊嗎?”
李延東冷眼看過來。
許牧:“呸呸呸。”
陸嚴偏過頭看許牧,眼神有話。
許牧小聲:“剛才林溪跟他鬧了一場。”
李延東聞聲,猛地吸了口煙。
張勳“哼”一聲:“林溪一鬧,天崩地凹。”
許牧跟着接了句:“林溪一笑,說唱逗跳。”
九月的夜晚漸漸多了些涼意在,腳底的風吹過來,鑽進半挽起的褲管,也是讓人能打個寒戰。更何況江水今年雨量多,臺風天大概很快就來。
“差不多得了啊。“李延東說。
陸嚴笑:“你倆收着點。”
許牧插了句話,道:“掌嘴。”
“掌嘴。”張勳也啪了一聲。
李延東笑了聲,又低頭,抽了口煙。
風吹過來,陸嚴看向馬路對面,忙抽了幾口,煙燃了大半。張勳也看了眼馬路對面,那輛公交車已經開走,站牌處有燈亮着,模模糊糊只見是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子,低着頭在看路牌。
“還真有個姑娘。”張勳掩着笑低聲。
李延東将未抽完的煙扔地上,踩滅,道:“走了。”
四人散開,風從地上溜過來,刮起。
沈嘉看着陸嚴走過來,又看向對面,那幾個人已經走遠。她拉上校服拉鏈,活動了一下被書包壓麻的肩膀。
等陸嚴走近,她鼻子一皺:“抽煙了?”
陸嚴身體往後一傾:“狗鼻子啊你,這麽靈。”
沈嘉懶得計較,往前走。
很快拐入煙霞巷,巷子裏隔百米就有一個路燈,淩晨才滅。有的人家門口會挂上兩個燈籠,有的路則漆黑一片。
她開始背書:“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陸嚴兩眼昏花,嘴角卻挂着笑。
“這麽愛學習啊。”陸嚴調侃。
沈嘉哼了一聲。
寂靜的巷道中,漸漸看到一盞熟悉的光。
她停下來:“哎。”
陸嚴淡淡“嗯”了一聲:“說。”
“你今晚又不回家?”
陸嚴半晌沒出聲。
沈嘉瞧了一眼他身後半開着門的房子,說:“昨天晚上陸奶奶還過來問你,你想好怎麽解釋了嗎?”
陸嚴打了打哈欠,說:“您好好學習,成嗎公主?”
她走快了幾步,馬上到家門口,回過頭看向陸嚴,白了他一眼,進了屋。這貨真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陸嚴看她那樣憋着,不免笑了。
他在門口站了會兒,直到聽到裏面有說話聲。外婆的訓斥,劈裏啪啦的動靜。不知不覺,天上飄起小雨,才原路離開。
雨慢慢變大,說來就來。
房間裏,外婆正在和表姐孟真說話。
孟真的行李箱在地上擱着,裏面的衣服有些淩亂,外婆一手拿着針線,另一只手握着一條紅圍巾,正在縫着線頭。
沈嘉讨好似的,看着外婆,笑:“哎呦,手藝真好啊,都看不出來縫過的痕跡。”
外婆跟沒聽見一樣,把圍巾塞到孟真懷裏,說:“趕緊收拾了,這衣服放箱子裏早就潮了,明天全部洗一下搭櫃子裏去。”
沈嘉吐了吐舌頭。
屋檐下雨水跟倒似的,還有些冷。見外婆不理會她,沈嘉也不自讨沒趣,樂呵呵的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喝。
不過一會兒,外婆就從房間走了出來,故意冷臉看她:“還知道回來?”
沈嘉一邊用熱水杯暖着手,一邊乖乖低頭。
“要不是我問小嚴,你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外婆氣道,說着往自己房間走,“一個兩個的,真不讓我省心。”
等外婆回房,沈嘉去了孟真屋。
她在門口探了只腦袋:“姐,外婆幹嗎這麽大氣?”
孟真無奈道:“可能是我拖累了你。”
沈嘉端着熱水,坐到小沙發上。她看着這個一周前才回來的親表姐,雖然從小玩到大,每個寒暑假都見面,可這次回來總有些哪裏不一樣了,但還是那麽溫柔漂亮。
“罵你了?”她問。
孟真搖頭。
“那怎麽了?”
孟真:“我和外婆說,這一年不想上班,待在煙霞巷也好,出去旅行也好,就是想停一年,觀察觀察,嗯,這個世界?”
最後一句是一種疑問的語氣,大概說這話的本人也在猶豫,不确定,不相信自己嘴裏的話,自然也不聽不出來自信和踏實。
沈嘉不太理解,想了想,說:“然後呢?”
“然後就是,外婆心軟同意了。”
沈嘉愣了兩秒鐘,問:“姨媽也同意?”
孟真苦笑,搖頭。
沈嘉:“不過外婆同意了也還好,姨媽鬥不過外婆的,放心。哎,真羨慕你啊姐,我也不想上學,想出去玩。”
“還不想上學,小心外婆打斷你的腿。”
沈嘉笑:“她刀子嘴豆腐心。”
孟真往床上一靠,嘆口氣道:“我現在特別羨慕你能上學,上學的時候煩惱都不大,犯了錯的代價也很小。哪裏像我現在,走錯路得花好幾年才能走回去,還不一定走得好。”
沈嘉似懂非懂。
“難走嗎?”她問。
孟真點頭。
“換一條路?”
孟真:“你以為跟換衣服似的,錯了就換一件嗎,哪那麽容易。我現在什麽也不想做,就想睡個十天懶覺。”
“十天……”
“很長?”
沈嘉:“很短好嗎,要是我睡上一個月再說。高中生都很慘的,五點半起床,九點半下晚自習,一天輪軸轉。”
孟真忍不住笑了:“我也經歷過的好嗎。”
“那你還羨慕?”
“可是相比而言,讀書的時候還是最好。”
“長大很苦啊?”
“各得其樂吧。”
沈嘉心裏其實更樂,這幾年都是她和外婆兩個人,現在家裏又多個年輕人,相比會更熱鬧。而且表姐孟真當年讀的是最好的江州大學,現在有什麽不會的作業也可以問。
她忽然想起今天的一個題目。
“姐,高二數學題的定義域和值域你還記得吧?k大于0,定義域為R,k小于0時,a大于一個數,它的函數定義域是什麽,負無窮或者空集,你還記得嗎?”
孟真:“………………”
沈嘉:“這道題我老做錯。”
孟真:“嘉嘉,要不先睡?”
沈嘉眼睛瞄了一眼牆上的鐘表,這會兒都十一點多了,确實很晚。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立刻不說話了。
孟真:“明早我叫你?”
沈嘉搖頭:“我起可早了,你好好睡。”
屋外的雨一直不停,打濕了檐下的地面。
沈嘉簡單沖了個澡,趴在書桌上又做了會兒數學。彼時夜已經深透,窗外的雨劈裏啪啦敲着窗。她打了個哈欠,又開始做題。
門被悄悄推開,外婆端着熱茶進來。
“還不睡?”外婆問。
“這道題做完。”
“題目是做不完的,快睡覺。”
沈嘉揉揉眼睛:“馬上。”
外婆看了她一會兒,說:“小嚴說明晚還有一場煙花,想去看的話把琻琻叫上做個伴,要不叫你姐也行。最後一次,十一點前必須回家。”
沈嘉抿唇笑:“year 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