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篇
沈嘉升高三那年,江水中學出了個狀元。這是江水市自千禧年以來十年裏第一次奪得省市高考榜首。為此校長普濟衆生,開學之初要在學校辦一場演唱會。聽說要請來許巍和周華健,消息不胫而走。
理科(10)班已經變成一鍋開水,正在沸騰。
晚自習課熱熱鬧鬧,完全安靜不下來。前後桌的男女生聊得正歡,嘻嘻哈哈。後門那一堆男生更是無法無天,直接玩起撲克。沈嘉和程鐵琻在聽MP3,兩個人湊一塊,一人一只耳朵,一邊聽一邊寫作業。
鐵琻仍低着頭,問她:“我聽說還有張信哲。”
沈嘉:“聽誰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鐵琻說完,側頭看向沈嘉,“要不你晚上回去問問陸大少爺,他一向消息靈通。”
“你怎麽不問?”
鐵琻打了她後背一掌:“你這不是近水樓臺嘛。”
沈嘉揉揉打疼的地方,皺巴着臉,不樂意道:“什麽近水樓臺,他好像在追他們學校的哪個女生,早出晚歸獻殷勤,我都一周沒見到人了。”
“追誰啊?”
“這我怎麽知道。”
鐵琻搖頭嘆氣:“看來流言不虛。”
“什麽流言?”
“江水十四中,混混五六人,逃課七八天,戀愛九十月,夜場泡吧二三年,畢業延期拿倆證,結婚證和準生證。”
沈嘉:“…………”
鐵琻不知道肚子裏藏了什麽壞水兒,一門心思清清白白又模模糊糊的說:“這些年來我還真難見到,你倆這麽純粹的關系。”
Advertisement
“那是你少見多怪。”沈嘉悠哉的打了個哈欠,也不點透,說,“這些年來你倆關系也不錯。”
鐵琻幹巴巴的呵了一聲:“陸嚴那貨,只把你的事當回事,我的話就跟放屁一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我謝謝他嘞。”
沈嘉笑。
“不過我這有個小道消息。”
沈嘉問:“什麽?”
“十四中從今晚開始,廣開校門,連放三天煙花,慶祝學校十周年什麽的,大家都去,一會兒晚自習下我們也湊湊熱鬧。陸嚴那貨沒和你說起過嗎,哦忘了,你說他最近追一女生着呢。”
沈嘉臉色一沉:“确實欠收拾。”
鐵琻看了眼手表,說:“還有半個小時呢。”
“還是先把作業寫完吧。”沈嘉說。
鐵琻打了個哈欠:“你寫吧,我抄你的。”
沈嘉:“不給。”
鐵琻:“你敢。”
沈嘉睨了一眼,說:“我發現你最近挺愛打聽十四中的事兒,老想往過跑,上周你還去過是不是?”
鐵琻臉色微微變了。
“被我說中了?”
鐵琻瞪着她:“我那是瞎溜達,趕緊寫作業。”
沈嘉:“…………”
晚自習很快下課,頓時狼嚎四起,學生蜂擁而出。程鐵琻催促着沈嘉收拾書包,自己已經走到教室後門了。
沈嘉單肩背起書包跟上,一起湧入人流。
成百上千的學生都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一群一群,有說有笑,互相追逐。怎麽好像全中國的中學生校服都是藍白相間?
鐵琻走在前面,喊她:“快點,一會兒晚了。”
看這人流走向,大都是往對面十四中走,有的直接用跑的,親近的朋友之間手拉着手,一個比一個歡。
沈嘉:“幹嗎這麽着急。”
鐵琻拉着她的袖子往前走,說:“你知道看煙花站在哪兒視野最好嗎?不是高處,是煙花下面。我們去晚就沒地方了。”
十四中是江水最末流的中學,大都是剛過中考分數線升上來的,所謂的高職班。因為與江水中學對面之隔,兩個學校明裏暗裏都在比較。一個走在成績最前面,一個走在時尚最前面。
煙花還沒開始,操場已經擠滿了人。
江水中學和十四中的學生混在一起,周圍聲音混混沌沌。旁邊幾個女生開着玩笑,好像在聊某個男生。
終于走到操場中心,鐵琻松了口氣。
“幾點開始啊?”沈嘉問。
鐵琻:“好像十點吧。”
沈嘉四面看了一圈,不由得感慨,距離這麽近,居然也是第一次過來:“這設施就是比江水好,操場都是橡膠,坐臺也高,還挺氣派。”
鐵琻:“別嫌棄咱那土操場吧?”
沈嘉:“我嫌棄可以,外校的不行。”
學生時代很少有那樣的時刻,在深夜裏一堆人擠在一起,熙熙攘攘,談笑風生,等待着只為看一場煙花。沈嘉也難得放松,仰目駐足。
再垂眸,鐵琻目光凝聚在一處。
她不免問道:“看什麽呢?”
沈嘉順着鐵琻的方向望過去,是剛才聊天的那幾個女生,看穿着應該是十四中的,打扮很新潮。不像她倆,穿着寬大的校服。
她問鐵琻:“你認識啊?”
“好看吧?”
裙擺微揚,長發飄飄。好看。
鐵琻說:“穿裙子那個那個是我以前的初中同學,林溪你還記得嗎,當年江水初中的校花。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
沈嘉細看一眼,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
“确實不知道。我當年也老去你們班找你,怎麽沒見過,你們很熟嗎?要不要去打招呼啊。”她問。
鐵琻搖頭。
沈嘉看鐵琻臉色不對,歪了歪脖。
鐵琻無奈:“我有段時間成績下降你還記得吧?”
沈嘉點頭。
“初三最後一個月她轉來我們班,成績比我好,我有壓力。那時候按理來說她直接升江水一點問題都沒有。”鐵琻也不得其解,說到最後有一絲絲遺憾道,“還以為去別的地方了,卻來了這。”
“為什麽?”
鐵琻搖了搖頭。
說話間,人群裏有人喊了一聲。
沈嘉擡頭。
燦爛的煙花兜頭綻放,明亮耀眼,照亮了夜空。一瞬間操場的學生都安靜下來,只有煙花燃盡後,在空中發出的呲啦聲。
“琻琻,你說得對。”沈嘉輕聲道,“站在下面是看煙花最好的地方。”
她說罷,沒有人應。偏過頭一看,鐵琻的目光還落在那個方向。不同的是,林溪旁邊走過來幾個男生,一個個都抽着煙,有人說了句話,一堆人樂了。
沈嘉碰了碰鐵琻。
鐵琻忙收起目光。
頭頂的煙花又“嘭”的一聲,響徹了整個夜空。操場頓時歡呼起來,男生們吹着口哨,将這個夜推入高潮更深處。
沈嘉看的入神,目光随着煙花降落。
落在不遠處一個角落,一男一女,男生的身影有些像陸嚴,旁邊還站着一個女生,不知道在說什麽。他微微低着頭,說了一句話,旁邊的女生偏過頭,停了幾秒跑開了。
這人還真是。
沈嘉不免白了個眼,偏開目光,又看着頭頂的煙花,自顧自對鐵琻道:“琻琻啊,你那句十四中的諺語怎麽說來着?”
沒有人應,她轉過頭,鐵琻已經不見人。
沈嘉正納悶着會去哪兒,朝兩邊望了望,密密麻麻的人,人山人海,這姑娘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身後猛然被拍了一下,沈嘉驚了一跳。
她回過身去,陸嚴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他手抄褲兜,穿着黑色短袖,頭發明顯剛剪的寸頭,看着整個人精神不少,就在上一周,還是個殺馬特發型。
“你怎麽在這?”陸嚴問。
沈嘉差點沒認出來,愣住了。
她朝剛才陸嚴的方向望了一眼,這才慢慢回過神來,手指在空中随便劃了劃,才道:“我和琻琻來看煙花。”
陸嚴往她空空的身後瞥了一眼。
沈嘉也轉身,訝異道:“琻琻呢?”
她望向四周,人太多,天又暗,根本就看不清楚,找人更別提了。只有煙花綻開的一瞬,天才亮一秒。
“她剛真在我身邊。”
陸嚴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腕,穿過熱鬧的人群,走在一處安靜的地方。
沈嘉甩開他的手。
“這麽多人,別拉拉扯扯。”她瞪他。
陸嚴笑了,晃了晃自己的手:“就這?”
沈嘉“啊”了一聲:“我是良民。”
陸嚴看着她,聲音低了:“大晚上的不回家,一個人跑這看煙花,給外婆打過電話了嗎,沈嘉同學?還良民。”
沈嘉頓時氣蔫,縮了縮脖子。
“這不是忘了嗎。”她說着仰脖看他,“我真是和琻琻來的。”
陸嚴笑着看她編。
見他不信,沈嘉又道:“她把我拉這塊的,還說站在煙花最下面看最好,我說的都是真的,沒騙你。”
陸嚴:“那她人呢?”
沈嘉:“不知道。”
陸嚴:“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沈嘉不說話了。
陸嚴:“外婆可是說了,要是再不回家,以後就別想着出門玩。”
沈嘉腳踢着地,不耐煩的挨着訓。
陸嚴看她還算乖,輕聲道:“走吧。”
她蹭的擡頭:“琻琻怎麽辦?我煙花還沒看完呢。”
“我給她打電話。”
沈嘉:“她沒手機。”
陸嚴擡眼。
“你們學校煙花挺好看。”沈嘉将臉扭向一邊,把他罵了無數遍,還是忍着聲,堆着笑道,“再看一會兒?”
陸嚴:“你明天不上學了?”
沈嘉擡頭望着正騰空綻放的煙花,心裏堵了一口氣,瞧他:“你不也追女生早出晚歸,還好意思說我。”
陸嚴被她的話逗笑了。
“你從哪兒聽到我追女生了?”他看着她。
沈嘉眨了眨眼。
“還早出晚歸?”陸嚴問。
這貨看着吊兒郎當,說話做事卻老成的很。現在沈嘉站在下風,倒還被他壓得掰不過勁來,着實憋屈的很。
沈嘉直接道:“什麽叫聽到,我看到了好嗎,而且剛才你不是和一個女生在一塊嗎,就在那邊。”
她給他指了指那個方向。
陸嚴看了她一會兒,笑。
沈嘉:“你笑什麽?”
陸嚴:“這能說明什麽問題?”
沈嘉:“…………”
“那你又是聽誰說的?”
她支支吾吾道:“巷子,大媽說的吧。”
陸嚴頭微低:“誰?”
沈嘉氣不打一處來,看到他這張臉忽然的就來氣,頓時一跺腳,使勁推開他就往外走,走出兩步,憋足了勁,回頭看他。
“愛誰誰。”她氣道。
說完就直往前走。
最後一束煙花轟的在上空綻開,從四周落下來。在那閃亮亮的一瞬間,看到她那張氣的神采飛揚的臉,陸嚴站在那兒,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