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也聽到他站在臺上做自我介紹,因為緊張聲音在發抖,還有點結巴,用軟綿綿的調子說:“大、大家好,我叫江湛喬,希、希望能和大家成為朋友。”
接下來做什麽陳也不想去聽了,他對這種歡迎新朋友的虛僞場面沒一點興趣。
在全班同學不算熱烈的掌聲中,江湛喬腼腆地笑了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他還是有點緊張,軟乎乎的小手緊緊抓着書包的背帶,指甲尖尖都因為用力失了血色微微泛白,一小步一小步從講臺上走下來。老師讓他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旁邊的座位是空的,沒有安排同桌。
江湛喬從小就是個人見人誇的乖寶寶,又随了媽媽的好模樣,男生女相,細眉杏眼,臉上還挂着嬰兒肥。許多人見到江湛喬就喜歡捏他的臉,毫不吝啬地誇贊一句:“小喬兒真可愛啊,這麽好的孩子怎麽養出來的。”
但現在這些人改變了說法,可愛的小喬兒變成了可憐的小喬兒。
他的爸爸媽媽在去年死于一場車禍。
江家的産業縱橫極廣,江爸爸負責國內的企業,江媽媽是歌唱家,經常滿世界跑。他們非常恩愛,盡管兩人都很忙,還是會擠出很多時間來陪伴江湛喬,給江湛喬滿滿當當的愛。不管是生活還是家庭,江湛喬都擁有最好的。但江湛喬并沒有養成嚣張跋扈的小脾氣,反而聽話又懂事,江媽媽一度認為壞人給塊糖就能把乖乖的小喬兒騙走。
那天江爸爸去機場接江媽媽回家,臨走前還答應江湛喬會給他偷偷帶回一塊草莓蛋糕。
結果江湛喬沒等來蛋糕,也沒等來爸爸媽媽。
那時候他九歲了,不是別人給他講“你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你要好好長大,他們才會回來”,他就會相信的年紀,他已經理解了“死亡”的含義。
有次他看動畫片,小主角的狗狗因為太過年邁而去世了,江湛喬難過地哭了很久。江爸爸對他說:“死亡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它并不可怕。愛是可以超越死亡的東西,親人、寵物會用另一種方式陪在你的身邊,”江爸爸指了指江湛喬的心髒,“就在這兒,他們會一直愛你,很愛很愛。”
盡管江爸爸這麽說,可在他們去世之後,江湛喬還是哭得撕心裂肺,連大人都接受不了雙親的突然去世,他一個小孩兒怎麽能坦然接受呢。
後來遠在國外的親叔叔江凜韬回國收養了他,他才不怎麽明目張膽地哭了。因為他知道叔叔太累了,大哥大嫂的突然離世幾乎要壓垮了江凜韬,不光江湛喬難過,江凜韬也難過,江湛喬都知道。他要做個懂事的小孩兒,不能再給叔叔添麻煩了。甚至還模仿着江爸爸的話安慰江凜韬:“叔叔不要難過,他們沒有離開,永遠在我們的心裏呢。”
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在被窩裏縮成一團偷偷地哭,捂着自己的心髒嗚咽着問,爸爸媽媽你們在嗎,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們呀。我再也不吃草莓蛋糕了,你們可不可以回來。如果我被壞人騙走了,你們會不會回來。不能,我不能被騙走,你們會難過的。我再乖一些,你們回來看看我好不好?
不過江湛喬并不覺得自己是個可憐的小孩,因為他的叔叔對他很好很好。但是江凜韬還是單身漢一個,哪裏會養孩子。而且他的工作實在太忙,既要撐起大哥留下的公司,還要去忙國外的公司,根本陪不了江湛喬。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兒需要人陪,何況經歷了這麽大的事情,江凜韬擔心江湛喬會走不出來。聽取心理醫生的建議,江凜韬決定再收養個孩子,陪着江湛喬長大,所以今天便來了福利院,看看有沒有能和江湛喬玩得好的小朋友。
江凜韬已經被校長請去辦公室了,臺上的老師在講着課,臺下的江湛喬在開小差。他什麽都好,就是成績不太好,他知道他有點笨笨的,腦袋經常轉不過來,老師講的東西他認真聽也聽不懂,做題總是做不對,還會因為考試考不好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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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江爸爸江媽媽從來沒有因為學習成績批評過他,他們不求小喬兒有什麽大出息,一輩子開開心心就好。而且自從父母去世,他就沒有去過學校,江凜韬給他請了私人家教在家裏上課。
江湛喬在想剛剛門口那個滿臉是傷的哥哥——應該是哥哥,因為比他高了那麽那麽多。他為什麽受傷了呢,傷口看起來好嚴重,為什麽要站在外面,外面那麽熱,他的傷口疼不疼。
乖乖地坐到下課時間,一堆小孩兒飛快沖了過來,圍在江湛喬身邊叽叽喳喳地說話。江湛喬把書包裏的零食和水果拿了出來,一樣一樣分給了小朋友們。
不過他還偷偷留下了一點,因為外面的哥哥沒有進來,叔叔說讓他分給每一個小朋友。
被這麽多人圍着江湛喬有點不好意思,臉蛋羞得紅紅的。因為好奇,這堆小孩兒問這問那——
“你好白啊,怎麽這麽白?比我們白好多。”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啊?你也是孤兒嗎?”
“你家裏是不是很有錢?帶你來的人是誰呀?他會收養我們嗎?”
“你眼睛真大呀,可真好看!”
“你以後還會來這裏玩嗎?”
…
江湛喬笨笨的腦袋根本回答不出來這麽多問題,只好一直對着他們笑。老師過來為江湛喬解了圍,讓那些小孩兒不要這樣吵江湛喬,太沒禮貌了。小朋友們被老師一說,聽話的不再吵鬧,和江湛喬聊了會兒天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湛喬輕輕喘了幾口氣,他這輩子(盡管才十歲)還沒有一次和這麽多小朋友說過話呢,真的好累呀。等緩過來後,江湛喬不自覺向窗外看了看,那個高高的哥哥還站在走廊裏,一動也不動,像他曾經在時代廣場看到的雕塑一樣。
江湛喬鼓起勇氣小聲問站在他旁邊的老師,手指指向窗外:“老師,為什麽那個哥哥一直站在外面?外面很曬呀。”
老師自然知道他說的是罰站的陳也,臉上浮現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不知該怎麽和江湛喬解釋。
江湛喬沒看到老師的表情,而是低下頭看了看書包裏剩下的零食,向老師請求道:“老師,請問可以讓那個哥哥進來嗎?”
老師看着江湛喬亮晶晶的大眼睛,頗有些無語。她其實想說,不行,陳也是個壞孩子,不能讓他接近你。萬一他發起瘋來你有個三長兩短,怎麽和你叔叔交代。
但她換了一種更溫婉的說法:“那個哥哥做了錯事,正在罰站。”
江湛喬知道罰站這個詞,但他沒見過被罰站的人。他之前的學校不允許體罰,他的爸爸媽媽更不可能讓他罰站。江湛喬眨了眨眼睛:“可是他已經站了很久很久了,可不可以休息一會會呢?我、我這裏還有一些零食,想分給哥哥。”
老師面露難色,院長吩咐過,江湛喬的話她們都得聽,別讓江湛喬不高興。既然江湛喬這麽說了,她們也都在場,陳也應該不會傷害到江湛喬。于是老師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江湛喬的頭:“好乖的小喬,老師去幫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