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福利院的老師匆忙趕到洗手間時,陳也正被三個人按在地上打。
據旁人說,是陳也先動手的。他進了洗手間後,莫名其妙踹了其中一個人一腳,那兩個人才一起反擊的。
“別打了別打了!陳也你給我放手!怎麽總是你,你就不能安分點嗎?一打架就有你!”兩名老師上前把壓在陳也身上的三個人拉開,嘴上說的卻是責怪陳也的話。
陳也躺在洗手間肮髒的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他被打的很慘,臉上大大小小的青紫,一邊的嘴角完全破了,額頭上的傷口滲出不少血,順着一側臉頰流下,像一條鮮紅的河。那三個人也沒好到哪去,臉上都挂了彩。
他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用舌頭重重頂了下腮,眼睛惡狠狠盯住站在老師後面的一個人,像是在鎖定必死無疑的獵物。
他知道,就是這個人故意把他的床和被子弄濕了。
老師被陳也的眼神吓了一跳,訓斥道:“你還瞪什麽呢!以後你再打一次架,這裏也不要你了,街上流浪去吧,小小年紀就你這麽混,什麽東西啊!”
陳也沒有回話,他不喜歡說話,也不想說,只是堪堪偏過了頭,挺直了因為傷口疼而佝偻着的脊背。
老師被這種示威的方式氣的說不出話來,帶着那三個人走了,臨走前警告陳也:“一會兒在教室外面罰站,晚上寫篇檢讨,至少八百字,明天交給我。今天不許找事兒,會有人來福利院,你再找事兒今天別吃飯了。”
這套流程陳也很熟了,他在洗手間的水池洗淨了臉上的血,沒去關心臉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一步深一步淺地往教室的方向走。
他并不是懼怕威脅,他只是想找點事情做,壓下他體內想殺人的欲望。
他确實不是個正常人,可能是個變态。
如果他能擁有一把刀,不用太大,可以藏在袖子裏或是口袋裏就好,但一定要鋒利尖銳。
他會不眨眼地割了弄濕他床的那個人的喉。
陳也背靠着牆,筆挺地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外。他要比同齡人高很多,長相與性格相反,是個極周正的模樣,盡管眉眼還沒完全長開,但能捕捉到劍眉星目的影子。如果忽略晦暗的眼神和陰郁的氣質,可以算作一名挺拔、帥氣的少年。
教室屋頂的風扇太過年邁,像臺缺少零件的機器吱呦吱呦緩慢地轉,無法驅散一點夏日的炎熱。老師無視外面罰站的陳也,快步走入教室,對着底下亂哄哄說話的孩子們拍了拍手:“安靜一下孩子們,不要說話了。一會兒咱們班要來一個小朋友,他會在這裏聽一天的課,大家要積極和他交朋友,熱情一些,知道該怎麽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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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傳來拉着長聲的“知道——”
這種情況他們之前也有過,有錢人家的小孩過來體驗生活,說是待一天、交朋友,其實根本看不上他們,一般坐個十分鐘就吵着走了。這些孩子都是蜜罐子裏泡大的,被家長捧着寵着,哪會樂意在這條件簡陋的孤兒堆裏待着。
老師的話陳也當然聽到了,不過這和他沒什麽關系,他一直是個邊緣人,不管在哪。今天是個大晴天,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教室的位置處于三樓,陳也已經被曬出了汗,刺得傷口一陣陣的疼。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眯起眼睛越過欄杆向下看,下面是生硬的灰色水泥地,他想,從這兒跳下去會怎麽樣呢,濺出的血會不會炸出一朵花兒來。
沒等他想出結果,遠遠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陳也向樓梯處瞟了一眼,只見院長與幾名老師簇擁着一個高大的男人向教室這邊走來,臉上挂着虛僞的笑。
這種笑讓陳也覺得惡心,每當有投資者或者有錢人來,這些大人便會換上假意盈盈的笑,絲毫不見對他頤指氣使的醜惡嘴臉。
中間的男人一看就是個有身份的,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如此熱的天氣還穿着西裝,頭發一絲不茍的膠到腦後,對他們的恭維面無表情。
可能是對這個年紀的男人有種特殊的敵意,陳也多看了幾眼。只見那個男人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又彎了彎腰,對身後說了什麽。
陳也這才發現他身後跟着個小男孩兒,矮的被這些大人擋住都看不見。背上背了個小小的米色書包,穿着淺粉色的短袖和白色的短褲,腳上蹬着雙白色的運動鞋,腳踝處露出短短一小節白色棉襪。
太白了,又白又幹淨,與這裏格格不入。不光穿的白,長的也白。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在陽光下白的晃眼,讓陳也莫名想到了牛奶。
他之前見過最白的東西就是牛奶,不過在福利院的牛奶經常被別人搶,久而久之他開始讨厭牛奶。
那男人牽起了小男孩兒的手接着走,走到教室前,可能是站在門口的陳也太過突兀,小男孩兒好奇地看了看陳也,正好對上陳也淡漠的、居高臨下的眼神。
或許被陳也臉上恐怖的傷吓到了,小男孩兒明顯抖了一下,又長又翹的睫毛顫了顫,更緊地握住旁邊男人的手。
陳也突然發現,長的這麽白的小孩兒居然有一頭柔軟的純黑色頭發和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像一只幹淨、懵懂的小動物。
他曾經差點殺死一只小兔子,不知道是筒子樓裏誰家扔的,扔在了垃圾桶旁讓他撿到了。小兔子的毛已經不白了,被垃圾桶的泔水染成了灰色。黑色的眼睛卻一如既往的幹淨清澈,像是在求饒。在他愣神的一秒鐘,小兔子跑了。
現在他把這雙眼睛與那只兔子的眼睛聯系了起來,他開始不受控制地想,如果他的雙手掐上面前這脆弱纖細的脖頸,如此純白的小孩兒會不會和那只兔子一樣在他手下掙紮顫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