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蘇淵和沈青蘿想知道的都已知曉,同這人寒暄幾句便告辭,從鳳鳴堂出來之後,天黑的看不清遠處的山,不覺又已過去一日。
回蘇宅的馬車上,氣氛一度凝滞,尤其是沈青蘿,她堅信沈硯不會錯,因此在蘇淵面前一直挺直腰杆子,不曾表露出半分愧疚,可眼下情況卻失控了。
沈硯的确沒有錯,錯的是沈青蘿的外祖父,如此看來,蘇淵将一腔仇恨發洩到她身上也說的過去。她為那位外祖父所犯下的錯感到愧疚,但這改變不了蘇淵害沈硯的事實,兩件事糾纏在一起,仍是一樁無法抵消的仇恨。
只是,再沒辦法像從前那樣坦蕩地說自己沒有錯了。
蘇淵始終緊繃着一張臉,昨日懸着的一顆心卻慢慢放下來,這一腔仇恨并不算錯報,只是心中有惋惜,惋惜的是他與她之間的緣分,若當日沒有發生那樣的事,現在她是否已經是他的妻?
沈青蘿正靠在馬車的窗框上閉目小憩,面色雖平靜,眉頭卻有一股不易察覺的憂愁。今日之事,說到底是他略勝一籌,命運何其可笑,兜兜轉轉,她還是來到他面前,命中注定,她就是他要的人。
“公子,到了。”司言在外面禀報後掀開馬車簾子,蘇淵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馬車已經停下,車上的人還沒醒。
他将她攔腰抱起來,下了馬車朝蘇宅走去,腳下還是那片熟悉的石板路,上次是背着她,這次是抱着,她一點都不沉,還沒有以往練武時舉的石臼重。全身似是柔弱無骨,統共也沒有二兩肉。
懷中的人已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在仰頭看着他。
蘇淵腳下未停,仍抱着她往裏走。
沈青蘿揉了揉眼睛,似乎在确認些什麽,好一會兒才恍然不是夢境,抱着她的這個人是真實的,夏日炎熱,盡管是夜裏,也能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熱度。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借力從他懷中下來,蘇淵短暫猶豫,還是松開手。
腳尖落地,沈青蘿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如同身邊的人不存在一樣,穿過長廊,朝卧房那頭走去。
“你沒什麽話要對我說?”她的背影是那樣的決絕。
沈青蘿停步,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看向他,“我沒料到外祖父會做那樣的事,但他到底還是我的外祖父,若你想要道歉,我代他說一句抱歉,可你害死我父親之事也是事實。”
這些是替故事中沈青蘿說的。
Advertisement
十五的月亮灑在走廊兩側的小塘,倒映出的月影像長在池子中的兩盞燈,随着水波蕩漾,銀光閃閃。
她與他分明只有幾步遠的距離,卻又好像隔着一片星河,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疏離感。
蘇淵邁開腳步,跨過這片星河,一步步向她靠近,卻又怕驚到她,吓跑她,只得停在三尺開外,“不打算與我和解嗎?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忘掉過去,就當什麽都沒發生,我們命中注定要相遇,你本該嫁給我。”
“有可能嗎?”
說書先生提到的沈青蘿本該許給蘇淵之事的确有讓她驚訝,可終究他們錯位了,不是一路人。就像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彼此厮殺,奄奄一息之後有人告訴他們,你們本該是同一陣營的人,雙方手中沾滿了彼此的鮮血,又怎能放下執念毫不顧忌地握手言和。
這件事錯了就是錯了,沒有轉圜的餘地。
從她的眼中,蘇淵已看到她的答案,只是沒有勇氣去接受它。沈青蘿終是失去了耐心,轉頭回了卧房。
小竹從室內迎上來,招呼着沈青蘿坐下用膳,正準備出門去隔壁的廚房端湯藥時,瞧見蘇淵正伫立在庭院內,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兩個人時而和好,時而疏離,旁人無法理解,也不好相勸,她無奈地搖搖頭,終将到嘴的話咽下去,轉身進了廚房,為沈青蘿熬她帶回來的湯藥。
伺候沈青蘿沐浴過後,透過軒窗,瞧見站在外面的公子,小竹不忍道:“姑娘,不叫公子進來休息嗎?他還沒用晚膳。”
長廊內的人一身月白色衣衫幾乎與那皎潔的月色融為一體,沈青蘿搖搖頭,示意小竹下去。
這一夜,蘇淵沒有回房,就在院前的長廊內站了一整晚。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必須要做出什麽打破這樣的僵局,否則無論是對沈青蘿還是對他,都是一種折磨。他心裏非常清楚,他不會放她離開,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他的身旁,但畢竟還沒到要死要活的那一步,他要想辦法讓她留下來。至少先留下來。
次日一早,沈青蘿翻了個身,瞧見伫立在床頭的人時,被吓得一個哆嗦。蘇淵形容憔悴,猶如鬼魅,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但他的眼中卻是清明的,就好像纏繞他一整晚的症結終于解開了。
他有話要說,意識到這一點,沈青蘿坐起身,微着頭看向他。
“我知道你不想呆在我身邊,我給你一個走的機會。”
聽說可以走,原本困倦的沈青蘿清醒了不少,卻也聽出來他話裏有話,便等他繼續說下去。
“在我身邊停留五年,五年後,如果你還沒有對我上心,我放你離開,之後也不再繼續糾纏你。”
五年?沈青蘿勉強扯出一絲慘淡無力的笑,搖搖頭,“太久了。”
太久?蘇淵的心就像是被她插了一刀,他想要的是一輩子,也知自己太貪心,便将這時間縮短到一半,又怕她不允,才一縮再縮,五年幾乎已經是他能接受的最短時限。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還覺得久。
以他的英俊姿容和得天獨厚的背景優勢,這天下女子誰得不到?偏偏沈青蘿不在其中,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挫敗他的。
沈青蘿想的卻是另一件事,上一輩的恩怨已了,按理說是時候出去了,可故事仍沒有終結,她還在這裏。這樣下去究竟什麽時候是個頭尚且不知,她已經耗不起了。
“兩年,就兩年的時間。”
兩年?蘇淵苦笑,換做尋常女子,兩天便能收攏她們的心,可眼前的人是沈青蘿,他得到她的人,卻從未感受到她那顆心。有時候他甚至會想,這樣的一顆心究竟會為誰跳動。
罷了,兩年就兩年吧,總比她始終這樣對他不冷不淡要好。
“好,兩年,這兩年的時間裏,不要把我當你的仇人,只當作一個尋常的男子。”他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縱使早前被賣入謝府為奴,也憑着一根傲骨撐了過來。
“可以。”沈青蘿答應的很幹脆。
逢場作戲也罷,假意迎合也好,兩年不過是個托詞,他肯找這麽個臺階她自然不會拒絕。只要找到出去的方法,便自由了。
“擊掌為盟。”蘇淵伸出一只手掌到她面前。
沈青蘿擡手便将手掌拍在他的掌心中。蘇淵手指微彎,将她的手攏在他的手心裏。
苦肉計
自那日約定過後,蘇淵并未再強迫她什麽,他早出晚歸,時常不見身影,雖夜夜宿在蘇宅,卻并非她的房裏,而是住在了她隔壁的卧房。
沈青蘿也落了個清淨,清淨到她以為他不再執着于她。
這一夜,沈青蘿剛沐浴完準備睡下,就聽小竹過來敲門。
“進。”沈青蘿的聲音有幾分慵懶,按往常的作息這個時候小竹也該歇下了,這會兒來找她,定是有什麽急事。可她在這蘇宅裏終日無所事事,都該悶出病來了,又哪來的急事。
小竹掀開內室的簾子,面色泛白,還帶着幾分焦急,“姑娘,公子醉了酒,正吵着要找你。”
找他?以蘇淵的秉性,若是找她應該親自來,還用的着讓小竹傳話?
“究竟怎麽回事?”沈青蘿沒有要起來去看他的意思,見小竹猶豫不決,似是想要上前來扶她,還是披了件外衫下床。
“公子不讓旁人近身,姑娘還是過去看看吧。”小竹過來幫她把外衫系好,先她一步出門。
蘇淵的卧房就在她的隔壁,左右不過幾步的距離,此時房內正掌着燈,半點聲響都沒有,并不像小竹說的那樣。
沈青蘿面露疑惑之色看向小竹,小竹卻倏地捂住嘴,面露驚恐之色,“公子不會是撞到哪裏,暈過去了吧?”
沈青蘿推開房門,一股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她不禁皺起眉頭,“去準備熱水。”
“是。”小竹匆匆退了下去。
房內寂靜無聲,沈青蘿放緩腳步走進去,她沒來過蘇淵的卧房,只以為他住的地方定不會太差,可環顧四周這個屋卻并非一個卧房,瞧見裏面擺着的物件,看起來更像一個庫房。
地方不大,屋裏的空地上擺着一個木制的床榻,就像她們在邊關時住的帳篷種那種簡易的床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