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紀冬何睜開眼。
從床上坐起來,感覺頭沒有昨天睡下時疼了,只是喉嚨稍微比昨天癢一下。
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或者說,他覺得婚前和婚後的生活改變不大。
他像往常一樣洗漱,換好一身整潔的衣服。
然後下樓給他的貓喂了貓糧,又從冰箱裏拿出三明治和牛奶當做簡單的早餐。
吃完,他推開門,拿着一本書走到庭院裏找了個有陽光的位置坐下。
不一會兒,他的貓也吃完了東西,從窗戶跳出來,走到他腿上轉了兩圈便躺下,悠然地在陽光下梳理着自己的毛。他們都很喜歡冬天的陽光,和煦溫暖。
紀冬何看着書,一邊順順它背部的毛。
他和蔡思予在半年多前離了婚,從那之後他開始過上了盡可能獨居的生活,只留了門口一兩個安保人員輪流值班,就連管家都只需要三個星期來這邊兩次,幫忙打掃一下庭院,偶爾做一些植物的修剪。
在程諾死後,他才開始慢慢回憶程諾曾有意無意說過的一些話,還有程禮洋告訴他的事情。起初程禮洋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他們的生活日常,然後粗略地說了程諾為什麽會知道他被人列為目标的事情,包括資料的竊取和最後那一晚。
只是無論紀冬何怎麽問,她都不太願意說想要資料的人是誰。只是淡淡地告訴他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請他放心。
直到一年後蔡思陽那邊出的變故終于瞞不住了,向紀冬何坦白之後,他才知道為什麽程禮洋拒絕告訴他。
得知這件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陷入了極度的恐慌裏,焦慮的嚴重得影響了正常生活,一個人搬出來原來的家,安排好了公司的事情,就躲在一棟商務公寓中。
拒絕見和聯系任何人,尤其是和蔡家有關聯的任何人。他在聽到蔡思陽的坦白時,先是為蔡思陽行為的不可理喻而憤怒,其次是對蔡思予和蔡父蔡母的勸說反感至極。他為什麽需要接受一個打算為錢而殺他的人?
即使已經搬了出去,他也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能正常入眠。那一段時間他尤其想念程諾,實在悶得透不過氣時,他會去一下程諾曾和他一起去過的馬場。一直以來,與其說他讨厭事情脫離他的掌控,不如說是恐懼更為貼切。
一直在身邊,覺得自己早已熟知的人,事實上則是全然不同的面貌,想想就讓他感到無力。
為此他去見過幾次心理咨詢師,好再他得到的結果只是急性焦慮占的成分比較大,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放松訓練和進階訓練以後他好了很多,起碼可以回到家中,正常面對蔡思予和她家人。
那之後他冷靜地思考了自己的情感,和自己一直以來的經歷。他感到自己不能接受蔡思陽這樣的人,以及得知這件事情後,仍然傾向于幫自己哥哥的蔡思予,比起最初的恐懼,後期則是厭惡居多。
最終,在半年前紀冬何和蔡思予離了婚,只是同時也答應了為他們提供一半的需要償還的違約金。這件事情畢竟是他們不太光彩,沒鬧大就草草結束了,蔡思予對紀冬何還是有感情的,無奈這件事他們家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她也不好再多要求些什麽。
經過這件事情,紀冬何開始讓自己慢慢不去過度接管公司的事情,盡管有些困難,他也在慢慢地讓自己呆在家中放松身心。後來他在一次回家途中,經過一個路口時見路邊的紙箱裏有一只髒兮兮的流浪貓,于是從後車廂拿出了備用的毛巾,将它裹着放進車裏,帶回了家。
洗幹淨以後發現它毛色也不淺,是只深色的虎皮貓。取了個名字叫Promi,只是它似乎對這個名字不怎麽敏感,也就沒什麽機會用名字叫它。
紀冬何合上書,看了一眼時間,他把腿上的貓抱到旁邊的草團中,自己則驅車往城市另一頭的公園去,那個公園是他的心理咨詢師推薦的,雖然規模不大,但是人文氣息濃厚,裏面的陳設幾乎是靠當地附近人的保護自發的修建,所以細致很多,原生态的感覺也有,不同于市中心的公園裏遍布的娛樂設施,紀冬何可能更适合去感受一下那裏的氛圍。
因為是工作日的緣故,這個時間車道很通暢,然而即使如此,由于紀冬何家距離那邊也有些距離,路途上花了他不少時間。到那邊時已經是正午,他找了一家茶館随便吃了東西,沒什麽食欲,這幾天有些咳嗽,他打算先去公園裏走一圈,然後再順便去公園那邊的醫院裏開點感冒藥。
入冬之後的風涼得入骨,在湖邊坐了一會兒,紀冬何就冷得受不了了,心裏暗暗說自己怎麽沒帶穿多一些衣服出來。幹脆起身,沿着楓樹林中的小道慢慢散步。
他記得自己秋天來的時候,這一片的紅楓非常好看,現在葉子落了一地的暗黃,踩着會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慢慢走到公園另一側的出口,冷得頭又些疼,幹脆先去旁邊的醫院裏挂號看醫生開點藥先吃上中午的份。
工作日裏醫院人也不少,紀冬何在等候室裏坐了一會兒就排到他了,醫生是個很和藹的中年女士,聽紀冬何一邊描述症狀,一邊倒了杯熱水給他。
“那這一陣沒有咳嗽吧?”
“還好,偶爾有一些。”
“那你先喝一點這個,”醫生笑着從旁邊的熱水壺裏倒了一杯溫熱的藥給他:“應該會馬上感覺好一些的,你大概就是前陣子那幾天,氣溫一冷一熱地,不注意衣服的加減着涼了,我看今天風這麽大你就穿這麽點能不感冒嘛。”一邊給他寫着病例單。
紀冬何笑着道了謝,捧起那杯藥抿了一口。卻發覺口中的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喝過。
大腦空白了幾秒,忽然想起是兩年多前程諾給自己準備的那種。
“醫生,請問這個藥可以開一些給我嗎?之前感冒時喝過,感覺還不錯。”
“這個嗎?那你可能得稍等一下,它是這兒另一個醫生自己配的藥,他好像剛剛給個病人做完手術,一會兒幫你問問,他人挺好的。”醫生說着把病歷單交給紀冬何:“去那邊窗口拿完藥就成,我再給你講這藥怎麽吃。”
紀冬何點點頭,往她說的方向走去。那個藥的味道像極了當初程諾讓他喝的那種,依稀記得當初程諾好像也說過藥是他自己配的。這麽想着一邊付了錢,從護士手中接過藥便緩緩往回走,咂咂嘴,不管怎麽說,反正是很熟悉的味道。
回到那件門診室,屋內多了一個人,那人扒着窗邊往外望,不知道在看些什麽,看得格外投入。
醫生見紀冬何回來了,跟他挨個在藥盒子上寫每天要吃的次數和量。
“最後這一個藥你不咳嗽了就可以不吃了,這個主要是針對你嗓子癢的。然後這就是我剛剛跟你說的那位醫生。”
她說完将藥放進袋子裏交給紀冬何,然後指了指窗邊那人,那人聞言,轉身和他笑着打了個招呼:“你好……”
話音落下,兩人一時間都無言,只是地注視着對方。
程諾是因為沒有想過會以這種方式再一次見到紀冬何。
而紀冬何則不知道面前這人到底是程諾還只是一個和他極其相似的人,就像當初他誤把程禮洋認作程諾一樣。
最後還是程諾先開的口:“好久不見,冬何。”
“嗯……好久不見。”
紀冬何還是很驚訝,盡管他表面上一如既往地收起藥,起身和面前的醫生道謝。
程諾和旁邊的醫生打了聲招呼,然後跟着紀冬何一起出了門診室。
“要不要去旁邊的咖啡廳坐坐?”程諾知道紀冬何有些不解,輕聲問了一句,意思是如果你想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紀冬何沒有抗拒,點點頭。
程諾忽然想起了什麽:“抱歉,我的外套還在上面得去拿。”
雖然用詞拘謹很多,但聽着語氣和兩年前的他沒什麽兩樣。想到這裏紀冬何不禁笑了笑,道:“那一起去吧。”
程諾帶着他去了電梯口,兩人一起上了六樓。
程諾的辦公室看起來很簡單,幾乎沒什麽東西,他從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然後将旁邊一件白色工作服抛到角落的洗衣籃裏,擡頭示意紀冬何他們這就可以離開了。
離開時他們并沒有按照原路下去,而是從樓梯又上了一層。
程諾帶着他走到了大樓側面一間病房外,他揮手示意裏面的護士幫他把玻璃窗上的簾子全拉起來。紀冬何看見裏面的病床上躺着一個人。
“你應該見過的,我妹妹程禮洋。”程諾望着裏面躺着的人無奈地擠出一個苦笑:“她這一次受的傷比我那一次還嚴重,已經昏迷了好幾個星期了,我那一次起碼還能醒過來……”
程諾說着就感覺到有人輕輕安撫着他的背部。
回頭朝紀冬何笑笑:“我還好,只是有其他人比我更難受。走吧,你感冒最好不要喝咖啡,旁邊的那家店除了咖啡,茶做得也很不錯。”
他們到了店內找了個角落坐下。
紀冬何抿了一口茶,程諾望着他的臉,紀冬何擡眼正好對上程諾帶着笑意的眼神。這兩年從程諾身上帶走了當初那份玩世不恭的稚氣,留下了許多沉穩。
“不知道小洋和你說了多少事情?”程諾先開的口。
“關于你的生活,還有關于我的事情,她沒說針對我的人到底是誰,不過最後也知道了,那樣的事情很難瞞住不是嗎?”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語氣裏始終有着歉意,紀冬何垂下眼簾:“只是,我不知道你還活着……”
程諾幹幹地笑了聲:“因為那個時候,小洋确實認為我不會活着,就連我自己都不認為自己可以活下去。”
程諾醒來時,清晰地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他幾乎全身都是傷,一動就會牽扯到大大小小的傷口,更何況他發現自己根本難以移動。醫生趕來時告訴他,光是肋骨就短了四根,跟別提被刺破的胃和腰部闊裂的槍傷。
“不過運氣好,總是算是搶救回來了。至于墓,是因為工作緣故才裏的碑,這樣才能在組織的記錄裏說我這個人出局了……總之,那之後我就放棄了之前的工作,試着過普通一點的生活。”程諾說的時候輕描淡寫的,誰知道他恢複的時候經歷了多麽難熬的過程,前前後後從清醒到他可以正常活動就花了半年。
“人命可是很脆弱的。”程諾的視線移向窗外:“像我手裏這樣大小的咖啡杯,如果把裏面的咖啡換成我的血,只要三杯我就會不能正常行動,四杯幾乎就已經離死不遠了。當時我身上好幾個地方都在浪費血,能活下來本就是奇跡。”
紀冬何抿着嘴沒有作答,他不敢細想程諾口中的傷勢到底是怎樣的嚴重,不禁讓他回憶起了兩年前他婚禮上那個蠻橫的吻裏,摻和着的血腥味。
半響,紀冬何才應道:“現在身體還好嗎?”
程諾聞言一怔,這是在關心?他印象中紀冬何很少口頭上這麽溫柔,一般都是行動上溫暖得不行,随即被那人一臉擔憂的樣子逗笑了,指指那人手邊剛吃過的藥:“至少,比你還好一些吧。”
兩人斷斷續續說了些各自的生活,紀冬何更想知道他的近況,所以更多是他捧着茶聽程諾的描述。
冬天的日落總是來得早些,程諾将自己的圍巾遞給他:“晚上冷,你穿這麽少一會兒回去該冷了。”
紀冬何也不拒絕,接過來圍上:“你以後來找我,可以直接走大門了吧。”
程諾笑笑,沒作答。
紀冬何說完站起身,剛站直頭就一昏,捂着腦袋停頓了一下,就感覺有一只手撫上自己的額頭。
“你好像發燒了。”程諾說着快速幫他把圍巾圍多了幾圈:“你開車來過來的吧,這樣回去可能有些困難……我的公寓在這附近,目前是我一個人住,你要不要先去那裏歇一下?起碼比這裏暖和。”他本想說送紀冬何回去,可總對那個地方有些抗拒,沒能說出口,只好把話咽下去,改了個提議。
紀冬何也不贊同自己這個狀态還開車,應了一聲,跟着程諾離開了咖啡廳。
程諾的公寓在那公園的對面,走過去很近。
進門之後,紀冬何覺得程諾的住處和想象中的出入有些大。程諾的公寓不小,但是只有兩個房間而已,房間裏面很大,一個是書房一個是卧室。和紀冬何房間素雅簡潔的感覺不一樣,程諾的公寓中大部分家具都是木質的,地板也是,有一些植物和簡單的擺設,擺設看上去倒是很符合程諾的品味。
走進了客廳裏坐下,在外面被風吹得生疼的頭一下好了很多,只是越發沉得很。
擡頭見茶幾上擺着一個略有些眼熟的貓木雕。對在旁邊廚房煮熱水的程諾道:“我記得這個好像是你墓前擺着的那個?”
程諾又回卧室将暖氣開了起來,回到紀冬何身邊,應道:“對啊,小洋之前不是覺得我不會活着嘛,就先擺過去了,結果她後來又特地跑了一趟給拿回來。”
紀冬何若有所思地拿起來玩了玩。
程諾打開他今天得到的藥挨個看了一遍,說:“你先去洗個澡,我去給你煮點熱粥,你出來以後吃完東西再吃藥。這一盒你暫時不用吃,我會拿別的退燒藥給你。”
程諾說完領着紀冬何去了浴室,然後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套毛巾給他:“換洗的衣服直接丢那邊的籃子裏就可以了,你先洗着,我一會兒拿衣服放這兒。”
程諾把粥盛好時,紀冬何也剛洗完澡換好衣服出來。大約是生活所致,程諾長得比他稍微高一些,身子骨也比他厚實,紀冬何穿他的衣服有些松垮垮的,不過都是男裝也還算合适。
紀冬何鼻子堵着,吃什麽都沒味道,可清淡的食物讓他感覺比中午吃的那餐油膩要好得多,于是順口說了一句:“味道不錯。”
程諾心說不錯什麽啊,明明就是一份白粥而已。他吃得比紀冬何快,吃完就去旁邊洗了水果切來吃,一手拿着蘋果在水下沖洗,另一只手抽過刀架上的水果刀就靈活地在手裏甩來甩去地玩。自從他不再幹那一類活之後,他偶爾會出去做普通的體能鍛煉保持身體素質,但是技巧這一類的事情,他就會像這樣随手練練,已經養成習慣了。
倒不是刻意想着有天還要回去那種生活,只是他一向有着有備無患的思路。
紀冬何看着他手上的動作,想起了他和程禮洋見面時的經歷。
飯後休息了一會兒,程諾給紀冬何量了一□□溫,果然還有些燒着。給他吃了退燒藥,然後就趕他去床上睡。
程諾則去洗澡,他洗着澡一邊在想今後該怎麽和紀冬何相處。即使過了兩年,他對紀冬何還是有感情的,這期間他不是沒有找過其他人,當然維持的只是床上關系,可他總是不自覺地會将身下的人替換成紀冬何。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連肉體上的關系他都沒什麽興趣和別人維持了。
身體恢複後,他去歐洲住了一年,學一些感興趣的東西,順便見見不同的人和風景,半年前他才回到這裏,原因就是程禮洋出了事,還有程禮洋最後一次聯系他時,和他随口提了一下紀冬何的事情。他回國以後,幹脆就在程禮洋被安排的醫院裏就職,當個外科手術醫師,平時也不用總往醫院跑,只是由于他技術好,後來指名要他來主刀的手術越來越多,就忙了些,這樣一來收入不比原來差很多。不過他也不缺錢就是了。
紀冬何不敢随意猜測程諾的生活經歷,除非他告訴他,這一點上他不得不承認,程禮洋是對的,他真的很難理解他們的生活。但至少他知道自己現在很安心,知道程諾還活着,有點像是失而複得後的安慰。
洗完澡出來發現紀冬何沒睡,他關了客廳的燈和房間的門,躺到紀冬何旁邊。床很大,他倆就算不挨緊在一起位置也綽綽有餘。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紀冬何先側過身面朝程諾道:“我離婚了,因為沒有辦法再信任和接受他們一家,我想,你之前說的是對的。”
程諾神色凝重地湊近了一點:“你和我在一張床上,又一上來就說你離婚了,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麽?”
“……”紀冬何白他一眼。
程諾收起了不正經的語氣:“我以前的工作,需要很留意人的性格來推斷對方大致的行事動機,我眼裏的你是很早就離開了父母,因此和其他人相比,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沒有求助于他人這種選項,如果不能夠保證自己的周全的話,就意味着沒有其他人可以幫你,當然了,這可能不是一個事實,而是你的某種心理狀态。”
紀冬何沒有斑駁,算是默認了,接着程諾的話繼續說道:“以前和蔡思予在一起的時候,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只是因為她和其他人相比,辦事更加可靠一些,這樣更安全……”紀冬何知道他對蔡思予的那段感情并不是虛假的,只是性質不太一樣:“就好像,并不是因為某些條件而跟她在一起,只是找不到不跟她在一起的理由。”
程諾點點頭:“恩,我明白。這是滿足欲望和消除痛苦的區別,如果你的心理狀态有數值的話,前者是從零到加一的狀态,而後者則是從負一回到零。”程諾想起半年前程禮洋在電話裏說的話——喔對了,哥哥,上一次我照慣例去給你掃墓的時候,看到他在墓前蹲着,好像是在哭吧。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說起來,你什麽時候回國?
一定程度上,他回到這個城市,除了程禮洋的原因,當然還有紀冬何。
紀冬何聞言沉默了一陣,他忽然發覺自己心裏,似乎一直都沒有給随性和輕松這一類的感覺留一點空間。他一直都忙于讓自己感覺跟安全。
程諾伸手把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可盡管你總是不能夠感到安全,卻始終在善待這個世界。”
程諾指的是紀冬何的溫柔,他們兩個雖然在相處起來好像是反過來的,但程諾的內心其實更像是個冷漠的人,不然也不會在那樣的工作中順利且毫無愧疚感的過這麽多年,而紀冬何和他完全相反,從平時的偏好就能看出他的柔和。
“我有在試着,讓自己不要每天都往公司跑,最近也在試着盡可能一個人生活……”紀冬何低聲道。程諾說得那些他曾經拒絕去思考,後來想想,倒還都是挺準确的。他不像程諾那樣懂得分析人的內心,只能向他描述一些自己的生活:“後來養了一只……糟糕,出來一個晚上都忘記喂promi貓糧了。”
不過想想早上倒得挺多的,它應該足夠吃,只是明天早上可能會餓得快。
程諾笑了笑,紀冬何養只貓倒是很合适。
伸了個懶腰,稍微也側了側身體,轉向紀冬何的方向。曾經他沒有要和紀冬何生活在一起的念頭,是因為那時他內心不喜歡普通的生活,又不希望紀冬何接觸他的生活。現在他已經接受了這種普通人的日常,如果紀冬何不讨厭他,那麽他當然要争取和他在一起。
剛想說點什麽,就見紀冬何望着自己敞開的領口,是一部分當初留下的傷痕,程諾伸手把衣服領子扣多了一個口子:“雖然這麽說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了,但是別為了當初的事情想太多好嗎?”
紀冬何确實是望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也确實為當初沒能對程諾語氣好一些而抱有歉意,即使他們雙方都深知那樣的情況會産生誤會是正常的。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程諾就已經湊近了他,一手攬上他的腰。
“我現在還和當初一樣喜歡你。”
程諾正視着紀冬何,紀冬何一怔,他倒是不讨厭面前這男人的觸碰,反正他們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更親密的舉動。
他還在想着程諾那句話,就已經聽程諾突然說了一句:“你可以和我上床嗎?”
“什麽!?”
——他明明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這麽直接!
紀冬何在心裏悶悶地道。
看他臉色奇怪,程諾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就算不能也無所謂,我不會強行對你做什麽的,只是想表明心意,不會做什麽越界的事情……雖然,可能用強的會更快!”不壞好意地湊近他的臉:“玩笑而已,我會等到你願意的,順其自然就是了。”
“反正我現在感覺自己的命還很長,可以享受的事情還很多,如果你想,我可以和你分享我餘下的人生——”
紀冬何一頓,懂得程諾的意思是把選擇權交到他手上,說實話,他對此覺得很暖心,忍不住微微一笑。
程諾看出他的心思,滾了兩圈到他面前:“你看,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啊……只是有些東西不說而已,剩下能說的東西我都坦白的。”
“扯淡。”紀冬何給了一個鄙夷的眼神給他,意思是你以為這樣好得到哪裏去?但又覺得他這樣很可愛,笑着轉過頭。
“哎,說真的。”程諾用手肘碰碰他:“我能做到的事情很多的,就算是不常涉獵的領域多少也了解一點,你要不要試着信任我一下?你就不需要一個人擔着所有的事情了。”
紀冬何忽地想起自己精神最焦慮的那段時日,因為生活失控的恐慌而陷入成日心率過高的狀态,連續好幾個星期沒能好好睡過覺,經常是徹夜的失眠。那個時候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程諾。
“很信任的。”紀冬何柔聲說道。
他的語氣和表情讓程諾渾身一震,他連忙轉過身背對紀冬何——好意外,小紀竟然完全沒有當初那種疏離感,再這樣下去想不用強上的都難啊!
以前紀冬何只是行為上掩飾不住的溫柔,就已經很吸引他了,現在連言語都這麽柔和,他根本……把持不住。
紀冬何不知道程諾心裏在想什麽,幹脆不去管他,困意漸漸上來,他伸手把床頭燈關了。閉上眼,感到程諾輕輕用手臂挨着自己,示意他在。
如果把人的需求逐次分為生理、安全、愛與歸屬、尊重和自我實現的話——程諾睡前在心裏念叨着——那他會把小紀難以擁有的安全、愛與歸屬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