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送子觀音 “是男人都偏愛妾室”
禦史這個官,說好當也好當,說不好當自然也是不好當的。
在外人眼裏,禦史是個只會告狀的小人,可在楊幼娘眼中,禦史卻是個切切實實的好官。
這世間,也只有禦史能肆無忌憚地去陛下面前彈劾那些作奸犯科的官員。
所以對于曹禦史府上的壽宴,她其實是很願意去的。
紅芷給她梳好發髻,在她耳邊柔聲道,“二娘,賀禮相爺已經着人送去了,只是曹禦史有一個十四歲的女兒,按理也該要送些東西才是。”
楊幼娘詫異,“曹禦史的兩個女兒,一個十五一個十六,哪裏還有個十四歲的小娘子?”
“這位曹娘子家中行三,因合了青岩居士的眼,便被曹禦史送去了飛雲觀,因是要及笄了,又趕上家中老夫人壽辰,便下山了。”
大瑞有很多道觀寺廟,裏頭住着的都是些出家隐居的大儒大家。
正因如此,便有好些人家将自家孩子送去那些地方,為的便是耳濡目染那些大儒大家的風采。
運氣好的孩子,被那些大儒大家看上收了關門弟子,亦或只是稍稍指點一番。
下山後,那些孩子們在學問上的造詣也都會比尋常十年寒窗苦讀出來的學生超出不止一點。
只是這些年來,趨之若鹜之人源源不斷,被留下的,卻寥寥無幾。
這位曹三娘便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
青岩居士出家之前乃是已故歐陽将軍四女,她生來聰慧,尤其擅長排兵布陣兵法布局。
只可惜,慧極必傷,為了療養身子,她只好出家去了飛雲觀。
如此大家收的徒兒,眼光口味必定不凡。
紅芷如是擔憂着。
誰想楊幼娘卻問:“這麽多年,她從未下過山?”
紅芷點點頭。
楊幼娘哦了一聲,豁然起身,“時候不早了,再晚可就失禮了。”
紅芷還未問出個所以然,霍府的馬車便已經駛在了去往曹府的路上。
她們剛下馬車,便被曹府的侍婢引入了後院。
曹禦史是個清廉的官,不說旁的,就單單說後院的景致,連霍府之萬一都比不上。
由此可見,霍桑是個多麽奢侈無度之人!
距離宴席還有些時辰,楊幼娘正打算閑逛一會兒,誰想此時卻有個侍婢正正擋了她的去路。
侍婢向她行了個禮,聲音柔和,“林夫人,我們老夫人有請。”
楊幼娘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朝周圍看了看,确定眼下方圓數丈之內只有她時,才出聲質疑,“我?”
“正是。”那侍婢肯定道,“老夫人請霍府林夫人去花廳敘話。”
整個京都,姓霍的府上剛好有個夫人姓林的,也就只有霍桑了。
她斂起那副剛被放出來見世面的樣子,只福了福身,道,“勞煩帶路。”
侍婢微微一笑,閃身給她讓了條路,并指引出一個方向。
楊幼娘向紅芷看了一眼,果然她也一臉茫然。
她這才頭一回進曹府,別說曹禦史,曹府後院的任何人,她都未曾有過交集,這位老夫人為何要見她?
難不成是因為霍桑在朝中實在過分,曹禦史彈劾不過,便想要趁着壽宴之際,将老夫人拉出來說項?
這應該不大可能吧……
曹禦史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可老夫人到底為何要見她呢?
侍婢将她引進了一處院子,才至門口,便有陣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循聲望去,卻見院中廊下,正端坐着幾個婦人和幾個小娘子。
估摸着那幾個小娘子的樣貌以及衣着,她大抵猜出了這幾人的身份。
正座上兩鬓斑白的老妪便是今次壽宴的主角,曹禦史之母餘老夫人。
坐在她下首的兩位婦人,其中那位衣着樸素卻絲毫掩不住其溫婉氣質的,是曹禦史明媒正娶的夫人。
另外那位喜笑顏開的,是曹禦史的妾室秦氏。
下首的三個小娘子,兩位衣着光鮮,頭飾靓麗多姿的,也是秦氏之女,曹家的大娘與二娘。
剩下那位一個身形纖瘦一身素衣,頭上連根簪子都沒有的,便是那剛回府的曹三娘。
她們相對閑坐着,有說有笑,乍一眼瞧着,真真就是一家人,可楊幼娘是誰?豈能看不出端倪?
她暗自啧啧幾聲,看來“是男人都偏愛妾室”的說法是真的。
“喲,瞧瞧誰來了!”秦氏率先看到她,起身笑着臉迎了上來。
因是她的聲音,衆人皆将注意力放在了楊幼娘身上,惹得楊幼娘渾身一震。
她還是頭一回感到,有這麽多雙眼睛盯着。
好在,她還是能僞裝的。
她近前幾步,給餘老夫人行了個禮,“霍林氏給老夫人問安,祝願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她的聲音本就溫婉動聽,再加上練了将近一個月的身段,這個禮簡直有模有樣,氣度不凡。
就連紅芷看了都不禁想稱贊幾句。
在場衆人皆被她的氣度所驚豔,還是老夫人見多識廣,沖她揮揮手,讓她坐她身旁。
“霍家小子娶的是林家的娘子?”餘老夫人就近牽起她的手,歪着腦袋問道。
秦氏笑道,“可不是麽,這位林家娘子可是有一個京都第一美人的稱號呢!”
她掩嘴一笑,又十分親昵地向她傾了傾身,“林夫人恐怕還不知曉,咱們老夫人可是霍相名副其實的乳母。”
楊幼娘恍然大悟,怪不得霍桑那樣的人,竟對曹府這場壽宴如此重視。
原來是有這層關系在。
她勉強讓自己笑得謙和,“老夫人受累了。”
餘老夫人擺擺手,“使不得!那是老婦的榮幸。只是沒想到,霍家小子竟一聲不響地就成了親,老婦連個像樣的新婚賀禮都沒給他備。”
“相信霍相也不是個小氣的人。”秦氏回旋道,“只要老夫人健康長壽,比什麽禮都強!”
餘老夫人被秦氏哄得眉開眼笑,“就你會說話!”
“祖母倒是和孫兒想到一塊兒去了。”
說話的是一直矜持端坐的曹三娘,人道是言行一致,她那般如一位清冷仙人一般地跽坐着,沒想到說起話來也是這麽一副清冷模樣。
大約是還未及笄,聲音中還透着一絲甜膩。
不止是餘老夫人,衆人皆将視線轉到了她的身上。
她笑着給楊幼娘福了福,“剛下山便聽聞霍郎君成親了,來不及備旁的禮物,倒是恰巧從飛雲觀帶回來一尊送子觀音,今日恰好送給林夫人。”
雖然聽聞有禮收,楊幼娘很是歡喜,可從道觀帶回來的送子觀音?她聽着總覺哪裏不對。
一邊看戲的曹二娘與曹大娘相對一視,又掩嘴一笑,“撇去旁的不說,三娘對霍郎君當真是念念不忘呢!也沒見你給祖母備什麽禮。”
曹三娘有些懵懂道,“我給祖母備的賀禮,祖母早就收到了呀,二娘難道沒瞧見?”
“我還給大娘二娘秦小夫人都送了,二娘難道沒收到?”
曹二娘頓時一愣,她哪裏有收過她給的禮?
曹三娘繼續道,“半個月前,二娘梳妝臺上多了一朵金牡丹,眼下那朵牡丹還在梳妝臺上放着呢。”
曹二娘又是一頓,她确實在半個月前收到了一朵金牡丹,可她以為是兄長送的!
她被說得啞口無言,氣氛也變得有些微妙,秦氏見此,見縫插針道,“霍郎君與林夫人新婚,你一個晚輩贈送子觀音着實有些不妥。”
曹三娘又是一副懵懂模樣,這回她轉向了楊幼娘,“小女贈的禮若是有所冒犯,還請林夫人恕罪。”
她這麽一下,楊幼娘算是全都瞧明白了。
本以為這一家子是好心請她來敘舊,沒想到心裏的花花腸子有朱雀大街那般長!
這曹三娘看着很是無害,實則說起話來字字戳心,妥妥地扮豬吃虎。
餘老夫人卻在此時微微合上眼皮,說明曹三娘所為是她允許的。
再聽曹二娘言語間對曹三娘與霍桑的描述,楊幼娘大抵已經猜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她暗自嘆了口氣,霍桑啊霍桑,你到底背着淑貴妃在外頭幹了什麽?你對得起淑貴妃嗎?
楊幼娘将送子觀音收好,依舊帶着溫婉的笑意,“曹三娘有這份心,相信霍郎定會感動,哪裏還舍得怪罪。”
“曹三娘子與霍郎很熟?”
曹三娘有些嬌羞得微微低眉,“只是兒時與霍郎君一道玩耍過一些時日。”
曹二娘接着道,“可不是麽!那時三娘還小,霍郎君總喜歡拎着她出門玩耍,從來不帶我們姐妹。”
“霍郎君多大你們多大?帶你們合适嗎?”秦氏從旁呵斥道。
原來霍桑與曹家姊妹還有這麽一層關系!
她再次打量了一圈曹三娘,她身形雖瘦弱,但底子很不錯,假以時日一旦及笄,她便會瘋了般抽條。
屆時,定也是個美人胚子!
別的不說,她身上這股子清貴氣質,定能比得過林幼情的!
可惜,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要是曹三娘早着下山,要是她早些及笄,這會子,楊幼娘指不定早已将絲織坊發揚光大,并與江郎君一般,将生意做到汝州了!
這個時機,真是太不對了!
“原來霍郎與幾位娘子的感情竟這般親厚。”
話音才落,突然,一個連她都覺得拍案叫絕的想法突然從她的腦子裏冒了出來。
她終是沒忍住,笑出了聲,“霍府冷清地很,我瞧着與三娘很是投緣,不如改日三娘來府上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