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節
第 8 章節
他頭頂,不知道是香煙還是什麽別的東西。
宋林居微垂眸,沒有再往包廂裏看。
小眼睛掃到宋林居前胸的校徽,又看他本分,緊繃的神色松下不少。
是個學生啊。
之前前臺确實打電話來說他們的花到了。
小眼睛簽完貨單,抓過花束就立刻關上了門。
空氣湧動間,有詭異的氣味鑽進鼻腔,像是方才盤旋在小眼睛頭頂那只鬼怪的爪牙,也想把他拽進那個黑暗詭異的包廂。
宋林居大步離開,擺脫鬼怪的束縛。
煙霧在宋林居走後,漸漸在走廊處飄離,逸散,走廊空蕩,音樂依舊,像是噬人鬼怪從來沒出現過。
而包廂內是與空蕩走廊截然不同的狂歡。
桌子上歪歪斜斜散布着些插着管子的塑料瓶,吸管,錫箔紙,小幾包塑料袋裏裝着粉色的藥丸和□□。
包廂中的大多數人臉上都是種飄飄欲仙到迷茫的怪異神情,藏在濃郁的煙霧後。
小眼睛拿着花走進包廂,對摟着個女人的青年谄媚道,“孔哥,花到了。”
叼着根煙的孔康沒接,“給曼曼。”
他懷中穿着暴露的妖嬈女人接過嬌豔欲滴的玫瑰,塗着紅色指甲油的白細手指撥弄了兩下花瓣,笑着問道,“是有什麽好事發生嗎?孔哥今兒怎麽這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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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常可沒這麽有情調。
孔康笑笑,掐住煙屁股,在女人唇上香了口,“老大最近談下了批好貨。”
有個廚子來崇明了,據說是從緬甸那邊過來的,制出的玩意賊純,老大正好和他搭上線,說是手下幾個誰賣的貨最多,崇明這片地就誰接管。
以前崇明都是分區管理,現在終于要合并了,一直眼饞這塊肥肉的孔康自是很高興,他對這個機會勢在必得。
又是帶兄弟溜冰又是給她送花的,包曼才不相信只是談下了批貨而已。
而且聽明仔他們說孔哥這次給他們的東西和之前不一樣,這次是上等貨色,可把他們爽飛了。
但孔哥含糊其辭,包曼也識趣地不多問。
宋林居走出喧嘩熱鬧的酒吧,踏入寂寂雨夜。
他才進去沒一會,雨更大了。
天上神明好像在人間看到了什麽令人痛惋的事,心生哀凄,借着快要颠倒城市的大雨,警示堕落懵懂的世人,沖刷在黑暗中悄無聲息滋生壯大的罪惡。
水霧四起,朦胧美化了冷硬城市的一切。
看樓,看到的是一個個窗口中那團或明或暗的溫暖家燈;看樹,看到的是一片令人沉靜下來的暗綠;看路,看到的是柔和的混沌。
站在屋檐下的宋林居深深吐息,微潤的空氣過肺,驅散了最後一點陰魂不散的混濁。
宋林居撐傘,擡腿融入雨幕。
許是大雨逼人的緣故,路上沒什麽人,雨的沙沙聲很大,幾乎吞噬了夜中所有聲響,路上老舊的燈在這般昏天黑地中顯得力不從心。
昏暗,寂靜,傘下自成一個世界。
酒吧所在的地段是老街,九曲十八繞,燈有些年頭的緣故,夜裏光線還差,很适合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宋林居盡量往光亮處走。
一段距離後,宋林居後腦勺微微發麻,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像是無處不在的黑暗角落中有雙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
猶如草原上餓狼驟然發覺了只肥羊,眼都綠了,潛伏在暗處,狼爪輕踏,就等合适的時機奮力一撲,咬斷它的脖頸,将它拆吞入腹。
宋林居直覺危險,擰緊眉加快腳步,雨水飛濺,斜雨不住地打進黑傘中。
啪……
黑傘落地,傘下的人不見蹤影。
宋林居被趔趄着拽進路邊某個黑暗角落,大雨打得他幾乎要睜不開眼睛,朦胧視線間,他大概能分辨出那人比他高,寸頭。
高大的寸頭男人。
男人力氣很大,一把将他推到牆上,整片背都麻了。
禁锢住他想反擊的雙手,往上一推,高大的身影複又欺上來,大掌鐵鉗似地扣在他喉間,五指成爪,帶着想要鑽進皮膚将他喉管拽出來的狠意。
“手機,交出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啞得不像話,像喉間磨了把沙般含混幹澀。
宋林居下意識不适地動了動脖子,男人誤以為他要掙紮,大掌在收緊,警告道,“安分點,我只要你的手機。”
聲音不大,其中卻是不容忽視的冷意。
男人不允許宋林居有任何動作,以至于如此距離,宋林居只能看見男人說話時上下滾動的喉結。
宋林居低垂着眸掩去眼中神情,身子細微地抖,一副很害怕的懦弱模樣讓男人更加心生不耐,眉頭死死鎖着。
瑟縮的聲音從男人大掌中擠出,“在……右褲袋。”
呼吸不暢,宋林居的聲音也嘶啞得很。
男人沒有空手去拿,而是松開宋林居的右手,冷硬命令道,“拿出來。”
男人眯着眼盯着宋林居動作。
可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影子晃動。
藥的效力太強,他竭力才能維持最後一絲清醒,身體早已不堪重負,什麽也看不清,不然他就自己拿手機了。
見宋林居乖乖掏出手機,他繼續下達指令,“打個電話,136……”
報電話號碼的檔口,男人不知何故身形不穩,掐在宋林居脖頸上的手不自覺松了些許。
當事人宋林居自然是立即察覺到了這個難得的機會,眼神一凜,提臀屈膝狠狠撞向男人腹部,趁他吃痛,被放出的手曲肘橫擊男人頭部。
經過這一系列連貫迅速的動作,男人似乎脫力,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宋林居沒看地上的人,擡腿就準備離開。
若是禮貌詢問也就罷了,手機肯定是會借給他,非得搞非暴力不合作這套。
頭暈胸悶的男人模糊間見宋林居轉身離開,心中焦灼,那些人就在附近,若是被找到了……
突然,無聲無息間,有只炙熱的大掌迅疾握住了宋林居的腳踝,猝不及防将他往下一扯。
宋林居沒想到方才男人都那樣了,喘得跟個哮喘患者一樣費力,還會有氣力來拽他。
無甚防備的宋林居被男人壓了個紮紮實實。
宋林居低喘了聲,疼的。
這人摔他跟摔沙袋似的,明天後背肯定青了大片。
男人手臂橫在他鎖骨上,倒是不再掐他脖子,只是壓制住他,低啞的聲音中帶着點焦灼的妥協。
“幫我,打電話……你只需要幫我打個電話。”
到現在都不肯說個“求”字,可見男人的傲氣。
男人渙散的眼睛微眯,試圖聚焦,看清此時身下人的表情。
男人不知什麽原因靠得很近,宋林居此刻倒是看清了這個暴力男人的長相。
寸頭少年眉頭緊擰,布滿血絲的眼專注地眯起,眼中戾氣肆虐,唇抿直,兩頰的咬肌鼓起,可見牙關咬得死緊。
看起來更兇了。
雨水下滑,男人鼻尖積聚了水珠,啪嗒一聲滴在宋林居臉上,帶着些溫熱,不知是雨是汗。
宋林居有些訝異。
他怎會落得如此狼狽的地步?而且看起來有些神志不清。
“李兆焯?”尾音稍揚。
聽見自己的名字,少年肌肉繃緊,兇悍的眉壓得更低了,赤紅的眼掠過殺氣,“你是誰?”
如果是那幫人的其中一員,他所要的肯定就不止一部手機了。
“宋林居。”身下人淡淡報了個名字。
而後怕他不認識似的,又加了句,“崇明一中高二9班的。”
李兆焯幹澀的眼睛微動,滞怠的腦子費力地運轉。
和他一個班的……宋林居?
這幾個字在他空空如也的腦子中打轉。
轉着轉着,也不知道哪幾個字眼觸到了李兆焯腦中那根繃到極致的弦,就那麽輕輕一觸,名為清醒的弦霎時崩斷開來。
被壓抑得狠的困倦疲憊千倍萬倍猛然襲來,亮光分崩離析,黑暗湧來,将他拖入了昏沉。
宋林居見他在思索,蒼白薄唇翕動,想要說什麽,剛想凝神看清,下刻李兆焯就閉眼摔在了他身上,壓得他一聲悶哼。
別看李兆焯視覺上不胖,可他高,身上還覆了層肌肉,重量不可小觑,壓下來跟座小山似的。
這算什麽事?
宋林居毫不客氣地推開壓在身上的人,撐地站起,黏膩污水從背後滑下。
他沉默看向地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的李兆焯,即使在昏迷中他也是眉頭緊鎖,透着些兇悍。
可他現在任人宰割的局面讓他那幾分兇悍顯得有些外強中幹。
像是被大雨淋濕,濕漉漉的毛耷拉下來,露出瘦骨嶙峋身子的幼狼,見有人靠近,身子伏低,喉間發出威脅的低吼,試圖震懾來者。
宋林居想到了同樣是個雨夜的他,那時他站着。
高大的身影懶懶散散斜倚在巷口,饒有興致地旁觀他們打鬥,一副看戲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