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由我替先生讨回
正統修士與魔修不共戴天。一經發現, 自當全力誅滅。
魔修心狠手辣,尤擅僞裝,絕不可心懷不忍。
蘭謹出生修真世家。周旁人談及魔修皆是聞風色變, 而他一直所受教導,亦是要對魔修小心小心再小心。
若是與周昊天初時那會兒,蘭謹定然鐵面無私,直接上報師父。可這回不知怎的, 竟未采取任何措施。
依然一如往常,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
“你這是可憐我麽。”
男子魔紋已蔓延至頸部, 遍布全身大約只是時間問題。他束起高高的衣領,戴上手套, 将渾身裹得密不透風。
“你既出生世家, 該對魔修恨之入骨才對。”
蘭謹:“但我覺得你不是壞人。”
周昊天扯了下嘴角:“養尊處優的小少爺, 又分得清誰好誰壞?”
蘭謹不喜對方這般嘲諷态度。可他同樣也不希望對方被殺。
若是暴露給旁人知曉,一定會像卷宗裏對待其餘魔修那樣,去皮刮骨。
他垂下眼:“你是何時入魔?”
周昊天反問:“你覺得呢。”
“是早在入門之前,亦或是那日被你發現之時?”
蘭謹:“可你此前身上并無魔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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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昊天:“許是我有法子遮擋。”
“那你, ”蘭謹不懂, “為何要入逍遙門?”
周昊天沒有答話, 轉而望向一側。
蘭謹循視線看去,卻見那個方向什麽也沒有。僅是一堵空落落的白牆。
此前他尚未注意,這會兒才發覺此人明明已在逍遙門居住許久, 卻無半點兒私物。
——像是随時都準備離開。
“……你繼續待在這裏會很危險。”蘭謹道,“若你想走, 我可助你。”
周昊天僅是斜眼瞥來:“為何幫我?”
心中那隐秘的情愫猶如微弱燭光, 輕輕搖曳。
蘭謹尚未理清, 就不得不将其按捺下去:“你我同門一場。”
周昊天聞言, 低聲喃喃:“果真是天真的小少爺。”
蘭謹:?
“時間不多了。”周昊天道,“再過一日魔紋就将完全顯露,所以在此之前必須離開。”
他牽住蘭謹手腕。
魔紋已蔓延至指尖。仿若漆黑色蚊蟲,就要這麽攀爬至蘭瑾白皙手腕,顯得觸目驚心。
周昊天貌似又恢複正常。注視着身前人,可憐巴巴:“蘭瑾,幫幫我。”
因得師父信任,蘭瑾很快就獲得出門應允。他準備先帶人離開靈淵洲,至于之後去哪兒,到時再做打算。
然而翌日,當他等在約定地點,卻半天未瞧見人。
沒過一會兒,頭頂無數弟子禦劍飛過,皆是行色匆匆。
蘭瑾心中生出濃烈不安,喚來飛劍想要回峰。忽覺身後有人靠近,一回頭,見正是周昊天。
不知為何,光天化日之下對方竟未對外貌作任何遮掩。而此時,魔紋已近乎掩蓋了大半張臉。
“你……”蘭瑾一愣。
周昊天倒是泰然自若:“抱歉,我來遲了。”
蘭謹正待發話,忽然隐約聞見一絲血腥味兒。而一旦意識到這點,便覺氣味愈加強烈。
是從周昊天身上發出來的。
聯想方才一衆逍遙門弟子,他心中生出猜測。
“你、你受傷了嗎。”
周昊天看着他,只是笑。
分明是同往常一般開朗的笑容。但或許是那生出魔紋,總顯得陰恻恻的。
受傷的不是這人。
蘭謹幾乎确信,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周昊天奇道:“你怎麽了,咱們不是要走嗎。”
蘭謹:“你對師父和師兄做了什麽?”
周昊天:“……”
周昊天:“我能做什麽?”
蘭謹指尖已是控制不住地顫抖,撫上劍柄。
“為什麽會有血?”
周昊天察覺到他動作,視線落下。
“此番離開,便再也嘗不到板栗燒雞了。所以方才去了一趟無常峰,無意間沾上雞血。”
蘭謹微頓,緊接着又聽見下一句。
“小少爺信麽?”
那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笑意,似是嘲弄。
蘭謹倏地抽出劍來,直至向身前人。
刀尖鋒利,陽光底下閃爍鋒銳光芒。周昊天卻仿佛沒察覺殺氣一般,狀似随意:“說來,這把本命法器還是我贈予你的。”
蘭謹自然記得。他剛破元嬰那日,周昊天就神秘兮兮地說要送他東西。
他既出生世家,各類寶貝已是屢見不鮮。但因是周昊天贈送,他依然随身攜帶。甚至連師父贈物都沒怎麽用。
一旦回想從前,便愈發覺得眼前畫面可笑。
蘭謹劍柄捏得愈緊,指尖幾乎發白:“你真對師父他們出了手?”
周昊天:“沒有。”
他笑道,“我只是殺了他。”
蘭謹怔住。陽光刺目,只覺眼前景色都蒼白幾分。
周昊天的話還在繼續。
“這得多虧你幫我拖延時間。毒性尚未發作,倒是我先暴露身份。若非你替我隐瞞處處掩護,我也不能隐藏這麽久。”
“不、不可能。”
蘭謹回神,“師父早已辟谷。你若是下毒,他不可能沒察覺!”
周昊天單手堵住耳朵:“我還是第一回 見你如此激動。”
蘭謹:“混賬!”
“噓。”周昊天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太大聲的話會将其餘人引來。那樣,我又得殺人了。”
殺人?
見其無關痛癢地說出這一詞彙,蘭謹心下一顫。
震驚與不可置信已全然化成憤懑。
他不願相信自己信錯了人,更不願相信師父因自己而死。
“……我要捉你回去。”他再次豎劍。
這回相比方才,手終于不再抖了。
“蘭謹。”
周昊天依然平靜,“你可記得我此前同你說過。魔修修煉非比尋常,可殺人奪功,事半功倍。”
但蘭謹已聽不進話,只想快些讓此人束手就擒。
然後回去宗主峰,去看看師父和同門情況。
一定尚可挽回,一定——!
一劍落空。
眼前人忽然憑空消失,蘭謹一怔。再度反應,卻是一道利爪自身後刺近咽喉。只差一步便可穿透。
有鮮血滲出,蘭謹不管不顧,又往身後揮出劍氣。
那人往後一閃,遠遠避開。
“若非我及時收手,”周昊天道,“你這會兒喉嚨就被刺穿了。”
蘭謹并未收手,欺身向前。
周昊天眉頭一皺,伸手一指,便有無數藤蔓自地底冒出,将蘭謹包裹在內。
蘭謹愈是掙紮,便被纏繞愈緊。他嘗試靈力驅散,卻壓根指揮不動。
會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證明另一人修為遠高于他。
蘭謹手中劍松落,哐當一聲落于地面。
他總算是沒法再欺騙自己。
原本周昊天修為并不及他,如今突飛猛進,只可能印證對方說的一句話——殺人奪功。
而能有如此大的差距,證明對方殺的那人修為甚高。
腦海內浮現師父音容相貌。蘭謹已是哽咽。身體由于被藤蔓糾纏過緊,喉間傷口有更多鮮血滲出,染紅了衣領。
身前有腳步聲靠近。
蘭謹自知不敵,也懶得再啰嗦,頭也不擡。
然而下一秒,卻被強硬抓起。
那人扯着他的頭發,像是瞧見什麽稀奇之物:“哭了?”
蘭謹咬牙。
周昊天笑了:“果真是小少爺。”
在那之後,不知周昊天做了什麽,蘭謹失去意識。
當他再度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榻上。床面華貴,四周垂了帷幔,瞧不清附近環境。
他只愣神半秒,便很快記起之前發生了什麽。
心中瞬間被負面情緒淹沒。他要起身,卻聽得鎖鏈碰撞的清脆聲響。微一頓後,低眼下望。
是鐐铐。
四肢都被綁住在了床腳,離開不了半分距離。
他蹙眉,想使出法術破壞。但試了又試,卻覺靈氣堵塞一般,沒有半分反應。
“別瞎費工夫了。”
外間男聲傳來。蘭謹擡眼,見一人撩開帷幔進來:“我給你喂了些藥。藥效解除前,怕是沒法子運轉靈力了。”
當瞧見這人臉,蘭謹下意識想要出手,剛直起身子,四肢就被死死拉住。
“瞧,你一醒就要打我。好可怕。”
話是這樣說,周昊天卻未顯出半分懼色,徑自在榻邊坐下。
這一距離蘭謹已經夠得着了。盡管心知無用,但他還是一拳揍向眼前人。
拳心被穩穩接住。
周昊天随手一扯,便将人拽了過來,半抱于懷。
“平時多仰仗法術,卻疏于鍛煉。師父也指教你這樣不好。你總不放在心上,現在知道後果了吧。”
此時男子臉龐魔紋已盡數顯現,眼眸顏色也較以往不同。猩紅眸子仿佛嗜血,連帶着笑容亦顯出一絲不同尋常。
蘭謹總算知道長輩為何總叫他小心魔修。
眼前這人與從前那貪吃玩鬧的男子,分明判若兩人。
可惜明白太晚,後果也太過沉重。
“……你不配叫師父。”
“好歹師徒一場。”周昊天完全不顧蘭謹臉色,“又将功力傳與我,總要心生感激。”
蘭謹腦神經再一次被刺痛。
可他此刻被周昊天抓着,壓根動彈不得。
就像是砧板上的魚,只能任人宰割。
他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的天真。如果不是他輕易相信,又怎會讓師門落得如此下場。
心髒一點兒點兒沉下。
“我……”蘭謹嘴唇微動,“殺了我。”
既害死師父,又無力報仇,他現在已沒有臉面存活于世。
周昊天像是聽見什麽稀奇話:“你們靈淵洲修士怎都如此這般?沒聽過一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嗎。”
蘭謹已經沒有興致與此人鬥嘴,依然垂着頭。
“既不殺我,帶我來這裏又是做什麽。”
周昊天笑道:“你知這是哪裏?”
蘭謹:“……”
周昊天自顧自回答:“百荒魔域。”
“你從前就對這裏特別感興趣。如今我帶你來了,高不高興?”
蘭謹:“……”
周昊天:“笑一下啊。”
“瘋子。”
蘭謹只吐出這麽個詞。
話落,他下巴一疼,竟是被直接扳起。他被迫仰頭,避無可避望進那雙猩紅的眼眸。
“從前我說要去殺靈淵洲大能,人人也都道我是瘋子。如今我不僅殺成,還奪了修為。如今百荒魔域上下誰人不是對我畢恭畢敬?”
“只差一步,我就連魔皇都可以宰了。”
周昊天嘴一咧開,便依稀瞧得見犬牙。從前是可愛,如今卻顯齒尖鋒利,仿佛能刺破皮膚。有些滲人。
“榮華富貴,權利地位,這些都是我的了。”
蘭謹不覺輕哼一聲。
他聽在耳裏,心中只覺得可笑。
竟是為這一無聊理由便奪去他人性命?
在逍遙門潛伏數年。處心積慮,頻頻做戲。甚至分出心思戲耍于他。
可笑之餘,又覺無限蒼涼。
“你不懂我也沒關系。”周昊天輕拍他的臉,“反正只要跟了我,這些我都分你你一份。到時候,你會明白我良苦用心。”
“分我?”蘭謹道,“為何分我。”
周昊天手一頓,繼而笑意更深:“當然是因我心悅你。”
“……”
蘭謹不知。
若是在周昊天弑師以前聽見這話,他會作何感想。
但他至少明白自己現在所想。
他覺得惡心。
惡心到想吐。
“大人……”
瞧見侍女迎來,周昊天已知對方要說什麽話,略一擺手。侍女知會退下。
他走進屋內。屋子裏堆滿各類金銀首飾與昂貴絲衣。但皆是被破壞得一片狼藉。
這雜亂不堪之中,一人赤腳立于地面,腳踝戴着鐐铐,機械性地往手腕刺着什麽東西。
周昊天擡手,對方手中物品便憑空飛起,落入他掌心之中。
是一支玉釵。尖銳處已帶了絲絲血跡。
周昊天蹙眉。
“你雖被遏制靈力,但到底是元嬰之體,做這些又有何用?”
那人并未應聲,而是蹲下,再去狼藉中尋找尖銳物。
周昊天看不下去,走近制住那人肩膀,喝道:“蘭謹!”
青年已經連發冠都不束了,成日披頭散發衣冠不整。衣領敞着,露出大片青紫痕跡。痕跡一直蔓延,直至脖頸。
周昊天替他收攏衣領:“不得體。”
蘭謹只是依他動作,一言不發。
跟個木頭似的。
“別裝瘋賣傻。”周昊天不悅,“此前我專替你檢查過,身體并無不适。如今我對你有求必應,究竟還有何不滿?”
蘭謹眉間微不可見蹙了一下,依舊不答話。
周昊天現在是瞧見這人模樣就不耐煩,一把挾過下巴,深深吻下。
從前每當他采取此類動作,對方總會反抗,拳打腳踢。而後似乎是麻木了,任他為所欲為。也不再同他講話。
每天唯一動作便是想方設法的尋死。
嘴裏依舊沒有半分回應。周昊天喘着粗氣拉開距離:“我不殺你,你便當個活死人?”
蘭謹嘴角有唾液流下。擡起手,面無表情地抹去。剛要落下手臂,就被死死抓住。
繼而大力襲來,将他推于榻上。
黑發散開,他眼底映着欺身壓來的男子。
那人一手锢住他手臂,另一只手插入他發絲之中。雙目欲紅。
“你若實在想當個活死人,我便成全你。”
沈星叢從靜心長老口中聽得先生過去,愈加沉默。
有魔修混入诓騙了先生,甚至殺死宗主,并将先生綁走。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弑父之仇,自是永生難忘。
他總算明白先生為何對魔修恨之入骨,八年前又為何說出那番話。
因自己輕信導致師門盡毀。以先生性子,定會将全部責任都攬于自己身上。
錯的明明是那魔修。
他問靜心長老:“那人帶走先生,逍遙門內就無人察覺嗎。”
靜心長老搖頭:“當時門內太過混亂。前任宗主身死,又有弟子受傷。壓根無人去顧及。等發現有人失蹤,已經晚了。”
當他們趕及現場,罪魁禍首已經逃之夭夭,只餘下一些魔修痕跡。宗主門下兩名親傳不見蹤影。
他們起先以為蘭謹與周昊天都被魔修擄走。
有人提議去追,也有人說攘外必先安內。宗主身亡事大,當時長老已經焦頭爛額。
直到宗主首席弟子游歷回來,才算暫且安頓。
沈星叢:“正是當今宗主?”
靜心長老:“不錯。”
安頓以後繼續追蹤調查,捉住一些零散魔修。東拼西湊下總算還原真相。
蘭謹是被擄走了。而真正的罪魁禍首,竟是另一名宗主親傳。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他們不僅讓魔修混入,還安排其與宗主密接。光顧着天賦,以為就是個流落民間的孤兒,完全沒意識到其狼子野心。
甚至讓人帶走了門內最有天賦的弟子。
也是從那時起,逍遙門地位便一落千丈。
親子生死不明,蘭家自然要讨個公道。聯合其餘兩大世家與十大宗門,要去百荒魔域奪回蘭謹。
沈星叢記得這一典故。
原著裏一句話帶過,說數百年前曾有仙魔大戰,傷亡無數。看時間大致也對得上,沒想到起因竟是為此。
蘭家因是組織者,出力最多。其後因元氣大傷,從三大家族之一位列除名。
其餘世家與宗門也不光為救人。懲奸除惡是一故,更是想借此确立自己在靈淵洲地位。
心思各異下,浩浩蕩蕩向百荒魔域出發。
沈星叢:“然後呢。”
“然後……”靜心長老道,“我見到了蘭謹。”
當時畫面他已不願回想。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而他到底記得逍遙門此行是為救回蘭謹。
當他找到蘭謹所在。一進去,便聞見空氣裏不同尋常的異味。
粘稠、濃厚、怪異。
腳下已幾乎無立足之地,散落着衣物。屋內極暗,只亮了一支靈燭。因此他一下子沒發現蘭謹在哪兒。
直到聽見一串鎖鏈碰撞的輕響。
他循聲望去,才瞧見深處榻上側躺一人。依着暗光,發現渾身赤/裸,身體遍布不自然的傷痕。只有黑發散開,些微擋住白皙身軀。
他焦急走近,剛喚一聲蘭謹,卻忽然頓步。
他瞧見了那人的臉。
嘴巴微張,眼裏無神,眼白微微翻着。臉頰殘留白色液體,已幾近凝固。
蘭謹向來愛幹淨,絕不可能任自己這般。
靜心意識到這會兒再叫此人已毫無意義。
蘭謹,是被當成了爐鼎。
雙修,乃采陰補陽調息運轉之術。道侶之間所為,可互通有無,有助于修為長進。雖上不得臺面,但也尚且算得正統修術之一。
而爐鼎則是單方面的撷取。
無論靈力、修為、甚至靈根天賦,一切都被剝奪。
日複一日地被榨幹,到最後,甚至連思維都凝固了。
——變得像個“活死人”。
靜心長老已不願回想當初畫面。每當腦內浮現,便覺胸口隐隐作痛。
蘭謹出生修真世家,天賦卓越,猶如衆星捧月般長大。身上帶了一絲讨喜的傲氣,且總是人群中最引人矚目的那個。
風姿綽約,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這樣一個人,應是立于靈淵洲之巅;即使戰死,也該渾身浴血,铮铮鐵骨。
而絕非會像現在這樣。躺于榻上,渾身赤/裸,身上沾着異味液體。如同斷線木偶。不哭不笑,神情發木。
沈星叢見靜心長老忽然沉默。
雖未直白形容,但聯想此前蘭謹先生失去理智時的模樣,心中已有猜測。
“那之後呢。”他問,“師父帶回了先生?”
靜心長老颔首:“雖……已是那般模樣。但到底留有性命,我與現任宗主一起将其救回,為其治療。”
起初蘭謹依舊毫無反應。即使外傷已經痊愈,卻依然不聲不響。每日只在屋裏呆坐。
“我此前與你說過,蘭謹因此故靈脈受損。我與宗主遍尋天下,卻依然未找到法子。”
結果好容易将人救回,也僅是勉強保下一名。
日後門派事務日益繁忙,靜心已沒法日日照料。只喚一名弟子在雲嶼守候,若是發現不對及時聯絡。
此時,他已對蘭謹恢複可能近乎絕望。
而當一日,當他再去探望蘭謹,順便清掃屋內時,卻聽得身後聲音。
“……靜心師兄。”
細若蚊呢,幾不可聞。
但靜心依然聽見了,不可置信轉頭望去。
并非錯覺,起先那猶如人偶一動不動的青年的确看了過來。視線與他對上。
靜心還未發出一言,就見那人勾起嘴角。
這大概是救回人後對方露出的第一個表情。分明是在笑,卻覺要比哭還難看。
“抱歉。”
這亦是蘭謹說的第一句話。
聽完靜心長老一番言論,沈星叢良久無言。
他不曾認識從前的蘭謹先生。是那樣的鋒芒畢露少年可期。
本該立于萬丈光芒之中,卻被人因一己私利生生拽下泥潭。好容易掙紮爬起,卻再也回不到當初。
心口悶悶的,好似堵了一口氣。
“……那個人呢。”
半晌,沈星叢終于開口,“那個傷了蘭謹先生的魔修,是否已經殺了?”
“那一戰太過混亂。”靜心長老道,“我只顧盡快救回蘭謹,并未去尋那人。”
沈星叢:“所以,那人依舊在百荒魔域?”
“星叢。”靜心長老看出弟子心中所想。
“百荒魔域實乃非人之地,一旦靈氣耗盡便寸步難行。那年仙魔大戰,哪怕靈淵洲修士已做足準備,依然死傷無數。”
“不可沖動。”
“可我不甘心。”沈星叢緊皺着眉,“那人欺師滅祖大逆不道,害慘了蘭謹先生。怎可任其逍遙法外。”
靜心長老嘆息:“既是因果,終有循環之日。”
沈星叢最恨什麽天道因果。
那叫周昊天的魔修明明已犯下因,卻未立即遭到報應。痛快逍遙這麽多年,苦果全是蘭謹先生一人承擔。
他替蘭謹先生不值。
“若是因果。”沈星叢眼簾垂下,眼瞳隐約閃爍暗色金光。
“就由我替先生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