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趣
天上挂了圓月, 清輝落地。
沈星叢背抵樹幹,卻覺看不清身前人臉龐。
是怒,是笑, 亦或是面無表情。
他只是覺得有些冷。以及下巴有點兒疼。不由探手覆上。
“……蘭謹先生待我甚好,”
他抓住身前人手腕,“教我,護我, 不藏半點私心。我敬如長輩。”
類似質問蕭霖不止問過一次。沈星叢從前回應都略帶玩笑性質,這回卻覺哪裏不太一樣。
是因為蕭霖長大了?
就連腕部骨骼也粗上一些, 不肖似少年時期的羸弱。
他想要拽下:“先松開,我有些疼了。”
然而蕭霖似乎并不滿意他的答複, 五指愈緊。沈星叢只覺下巴都要被卸下來, 不由嘶了一聲。
“那人與我, 誰在之上?”
又聽見這句問話。
沈星叢無法給出答案。
蘭謹于他是恩重如山的長輩,而蕭霖……
對于蕭霖的感想,無法一句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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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他不喜,懼怕;但如今過去這麽久, 他或許真已将蕭霖當作師弟看待。
在旁人面前裝乖, 對他卻是嘴毒。
原著蕭霖早已在這時暗中殺了不少人, 是個衣冠禽獸;而現在,蕭霖究竟什麽也沒做。
是魔種演技,亦或是僞裝?
不知從何時起, 沈星叢甚至連這點也不再懷疑了。
他只想待在師門,與師父、雲琇師姐、兩位師兄、以及蕭霖一起平淡度日。
平淡就好。
沒有聽見答複。
蕭霖望着身前人。對方卻像是要躲避他, 視線落在另一處。
他心中忽然生出無趣, 松開了手。
“師兄還要替先生熬藥。”
蕭霖低頭, 目光投向落地的瓷碗, 眼簾微掩眸中暗光。
“就不打擾師兄了。”
沈星叢下巴仍然酸痛。見其要走,忽地心下一跳。竟下意識反手抓住人。
蕭霖停步,側頭回望。五官在夜色中愈顯立體。
“我……”沈星叢張了張口。
未能說出更多,便聽林間傳來腳步聲。有人影鑽出。
當在黑暗中撞見兩人,餘飛吓一大跳:“你們倆擱這兒做什麽?”
沈星叢尴尬縮回手:“啊、沒事,就聊聊天。”
“現在可不是偷懶的時候。”餘飛走來拉沈星叢,“聽說先生醒了,師父去看過了。現在正找你呢。”
他前腳剛從秘境回來,後腳就聽說蘭謹先生出了事。
師父既不讓告知別峰此事,更不告訴他詳細,只讓他開些調理經絡的藥類。一直忙忙慌慌的。
沈星叢被拉着走遠,臨行前側頭看一眼,見蕭霖依然立在原地。
樹影之下,表情不甚清晰。只覺人影模糊,仿佛整個人都籠罩在暗色之中。
“師父找我做什麽?”
路上,沈星叢問餘飛。
餘飛搖頭,表示不知道。
沈星叢遲疑:“那針對先生狀況,師父有說些什麽?”
“兩人似乎在屋裏聊了一會兒,其後師父就出來了。”餘飛想了想,“既無其他吩咐,想來先生應該不打緊。”
一路聊着,很快抵達主屋。餘飛敲響門:“師父,我領星叢來了。”
門無風自動。靜心長老聲音自裏屋傳來:“辛苦,你先回去罷。”
“這還不讓我待了。”
餘飛嘀咕一句,拍拍沈星叢肩膀,走了。
屋內擺設并無太大區別。
靜心長老日常繁忙,沈星叢很少會被叫來單獨訓話。上回被鄭重其事喚來,還是蘭謹先生出事之前。
眼前場景有些熟悉,沈星叢心中升起不安:“師父,你找我是……”
靜心長老依然令他先坐,沉吟片刻後道:“你已知蘭謹身上發生了什麽吧?”
沈星叢依然繼續此前說辭:“是因走火入魔……”
靜心長老打斷:“蘭謹靈脈俱損,身體早已不适合修煉。但若只是強行突破還不至于會變成那樣。現無旁人,你就實話實說。”
沈星叢這才意識到,師父一開始就沒相信他的話。大約事關蘭謹隐私,那時才未直接戳破。
他沉默幾秒:“師父是早知那日之事,才派我去守先生嗎。”
靜心長老:“……”
靜心長老:“不錯。”
沈星叢低聲:“難怪。”
難怪當時蘭謹知道他在外邊會那麽生氣。
無論是誰,都不會想被旁人瞧見那副失去理智的模樣。
“此事乃我自作主張。”靜心長老道,“若無人及時纾解,恐危及蘭謹性命。只能出此下策。”
蘭謹身體常留病根,除宗主以外已無法靠傳輸靈力纾解。哪怕是他也束手無策。一年年過去,只能眼睜睜看蘭謹“情發”,獨自一人鎖于洞中,生生忍過。
尤其這次還去閉關。一旦突破失敗,“情發”只會愈加折磨,稍有不慎便危及性命。
唯有找人“雙修”可緩。
他別無選擇。
沈星叢無言以對。
他亦知如此,所以也沒法埋怨師父。那日若非他是合體期,恐怕要麽被蘭謹拖下,要麽眼睜睜看着對方因不堪情/欲了結性命。
可師父不知,所以依然以為他與蘭謹之間發生了不可說的秘事。
蘭謹先生亦然。
無論他再多解釋,都會以為是他欲蓋彌彰,對他始終心懷愧疚。
沈星叢已不知該作何解釋。
“此事既将你卷進來,我想有必要告知你因由。”靜心長老見他不作聲,嘆息一聲,“我已得到蘭謹同意。”
“而等蘭謹壽終,此事就再無人可知了。”
“壽終?”沈星叢聞言一愣。
靜心長老:“蘭謹已無法突破,餘下壽元不足一年。”
若是依蘭謹笑言,便是“壽終正寝”。
今日天氣甚好,蘭謹坐在樹下研讀卷宗,忽聽腳邊有物落下。低頭一看,見是青果。
蘭謹:?
雖心中疑惑,但他也未注意,收回視線繼續研讀卷宗。
“砰砰。”
然後又是接二連三幾道聲響。
再看腳邊,這回不止一個,已是連續落下三四枚青果。
蘭謹終于擡頭,忽然上方有黑影冒出,倒吊着朝他“哇”一聲。
他吓一跳,瞳孔驟縮。
過後才看清黑影容貌,竟是周昊天。那日與他一同入門的親傳。
周昊天見他沒什麽反應,不由無趣。膝蓋依然勾着樹枝,衣擺下落,身子一晃一晃的。
“你怎麽半點兒反應也沒有?”
蘭謹搖頭:“我确是被吓着了。”
“你那叫被吓着嗎?”周昊天瞪大眼。
蘭謹拾起卷宗:“你看,頁角捏皺了。”
周昊天不禁無語,幹脆落地就近坐去蘭謹身邊。
“大少爺的想法我真不懂。”
他随手撿起果子袖口擦幾下,遞給蘭謹,“吃吧,我從柳明峰順來的。超級甜。”
蘭謹猶豫接過。見身旁人已拿起另一枚果子。這回洗也沒洗,徑自就往嘴裏送。咬得咔咔作響。
蘭謹:“你不洗嗎。”
“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周昊天口齒不清咽下果肉,又道,“何況你我既是修士,這點兒髒東西早沒影響了。”
蘭謹端詳果子片刻,還是施了去污咒。才咬下一口。
周昊天捂腹大笑:“你也太誇張了。”
蘭謹頓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沒事,你吃吧。”周昊天手撐下巴看他,“愛幹淨挺好。”
若說蘭謹是貌若好女的長相,周昊天便是俊朗帥氣。一笑便有虎牙,十分讨女子喜歡。
而周昊天顯然也很喜歡女子。蘭謹成天瞧見此人與別峰弟子同行,不知說些什麽,就将那些漂亮女弟子逗得咯咯直笑。
蘭謹問:“今日怎麽只有你一個?”
周昊天奇道:“不止我一個,還該有幾個?”
“我的意思是……”蘭謹不知該如何形容對方與其他女修的關系。
若說是道侶,數量為免太多。
他便也不提了,搖頭:“沒什麽。”
他雖與周昊天師從同一人,但僅是泛泛之交。
他專心修煉研讀卷宗,偶爾去靜心那裏探讨;周昊天成日神龍見首不見尾,心思似乎放在別處。
偏偏頭腦聰明,授課上聽得一句便能舉一反三。因此修煉進度竟也不輸于他。
蘭謹自小被誇天才,這會兒遇見周昊天,才知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對方貌似不喜表現,每每有比試或是亮相,都将他推于臺前。
蘭謹不知為何對方送來果子就不走了。他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其搭話。不由道:“你還有何事?”
周昊天:“這就趕我走?你這是白吃我果子啊。”
蘭謹:“我要研讀卷宗。”
“一起。”周昊天湊近過來,“你若有不懂,亦可問我。”
蘭謹蹙眉。
這卷宗已是師父授課之外的內容。周昊天再聰明,也不會懂沒學過的東西。是哪來的底氣說這話?
但他亦非強硬趕人走的性子,便不再多言,低頭專注。
然而出乎意料,每當他讀到晦澀難懂之處,周昊天就會出言點醒。
蘭謹想通之後,發現對方所言十分正确。不由訝異:“你曾讀過?”
周昊天:“非也。”
蘭謹:“那為何……”
“修煉功法總有相通之處,讀多了就會知其規律。而且最重要的是,”周昊天點點太陽穴,“我聰明。”
蘭謹:“……”
蘭謹:“你與女修也是這般談話?”
如此自戀之人,他還是第一回 見。
周昊天大笑:“你又并非女修。”
蘭謹因長相緣故,不少男修面對他總會沒來由的緊張。他雖理解,卻也實在不耐煩。
這會兒聽見這話,只覺對方自戀都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正想着,又忽覺旁人湊近,手臂橫來。
“但你若希望我将你看作‘女子’,也不是不可。”
周昊天本就俊朗。
此時嘴角勾着若有似無的笑,更覺迷人。
蘭謹被扣在手臂與樹幹之間。他望着身前人,幾乎能感知到彼此鼻息。
散落地面的果子随風翻滾幾圈,陷入土壤。
二人衣袍因灌風鼓起。從後方看去,竟像是在擁吻。
“!”
身形更為高大的男子忽地嗚咽一聲,捂住腹部往側旁倒去。
蘭瑾神情自若起身:“風大了,我進屋裏。”
說完看也不看地上那人,徑自離開。
“喂!”周昊天急忙跟上,“我就開個玩笑,鑽心咒也太狠了!”
兩人身影一前一後消失。
自這日以後,不知是何緣故,周昊天總有事沒事尋來。稱作共同修煉共同進步,實際卻總是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聊天。
蘭瑾起先因禮貌還會回應幾句,後來不厭其煩,幹脆噤聲不答了。
于是就只聽得周昊天一人在那兒叨叨。
“柳明峰的青果……”
“茱萸峰的梅酒……”
“無常峰的板栗燒雞……”
破金丹以後便可辟谷,無需吃食。但也僅是身體不需要。
這不意味着不會嘴饞。
蘭瑾忍無可忍,終于睜眼:“你怎總聊些吃食!”
周昊天彎眼笑:“終于理我了?”
蘭瑾:“……”
他正要再度閉眼,又聽身旁人道,“這可是各峰最好吃的東西,你常年關在峰內定是不知。一般人我還不告訴他。”
蘭瑾無言片刻:“你此前盡去別峰串門,難不成就是為吃東西?”
“自然。”周昊天道,“修者漫漫一生,若是無美食相伴,那該多無趣啊。”
蘭瑾:“那你怎麽現在不去了?”
“問得好。”
周昊天忽然湊近,眼巴巴盯他。
“美食一人享受也是無趣,不若你陪我?”
周昊天本來眼睛就大,這會兒自下而上目不轉睛,倒令蘭瑾想起從前養于家中的小狗。
每當讨骨頭時,就會搖晃着尾巴圍他腳邊轉。
蘭瑾略一猶豫,道:“我對吃食毫無興趣。”
周昊天又開始念叨:“柳明峰的青果,茱萸峰的梅酒,無常峰的栗子燒雞……”
話沒說完,就聽得屋內咕一聲。
蘭瑾臉色微紅。
周昊天倒未戳破,高興攬他肩膀:“走吧,咱們明日就去。”
蘭瑾到底是跟去了。
那日青果味道的确不錯,酸甜可口,回味無窮。
他與別峰交集并不多。由周昊天領着,瞧見對方一路姐姐妹妹的叫過去。好像就沒有這人不認識的。
落座石桌前,玉盞呈上,一名女修幫忙摻到梅酒。
蘭瑾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我自己來。”
“不必。”女修躲開,咯咯直笑,“昊天師弟終于将你帶來,我可得好好款待。”
蘭瑾一愣:“将我帶來?”
“你可不知,大家都想與你多講話。可你成日閉于峰內,我們也沒法擅自去宗主雲嶼打擾。”
蘭瑾的确不太清楚。
“她們都誇你長相好。”對面周昊天笑道,“雖是在與我聊天,心思卻全在你身上。”
女修美目略一瞪去:“就你多話。”
蘭瑾為掩飾尴尬,咽下梅酒。
“欸等等——”
女修連忙要阻止,卻為時已晚。
蘭瑾已将一杯盡數咽下。的确味道不錯,甘甜爽口。
他有些奇怪為何兩人皆是一臉震驚,接着下一秒,忽覺腦袋發暈。眼前出現重影。
周昊天貌似站起朝他說了些什麽。那聲音忽大忽小,他聽不清楚。
腦子像是扣了一口鍋在上邊,嗡嗡作響。既看不清,也聽不見。
“嘭!”
一聲巨響。
斷線一般,他直直往前倒去。
再醒來已不知何時,當他睜眼,映入眼簾熟悉的天花板。只覺頭痛欲裂。
嘴邊遞來清水。他這才察覺自己已是口幹舌燥,張口飲下。
“你喝的也太急了。”
聽見聲音,蘭瑾不由咳嗽,擡眼望去。
站在身邊的應是周昊天,可他又有些不太确信。
因這人……臉實在有些腫。完全掩蓋了昔日俊朗。
周昊天甚至連聲音都有些翁裏翁氣:“師父懲罰我帶你出去,又沒看管好你,害你暈倒。說要給我懲處。”
他嘶了一聲,摸上臉龐,“說我頂着這臉就不會到處惹事了。”
蘭瑾失言。
周昊天:“那酒度數高,你此前沒喝過。一下子喝急了當然會出事兒。醒了就好。”
蘭瑾拉過棉被蓋頭。
“你這還生氣了?”周昊天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見你成天待在峰內憋悶,想帶你去吃些好的,誰叫你一言不發就全喝下去。”
被子在抖。
周昊天以為自己語氣太兇,手探過去:“喂……”
還未扯開,就聽得暗笑。
然後仿佛再也忍耐不住,笑得整個人蜷縮一團。
周昊天一頓,接着猛掀開棉被:“我的臉有這麽好笑嗎!”
蘭瑾側躺床上,既是頭痛,又是肚子痛。見周昊天湊近過來。一看人臉,他又忍不住大笑出聲。
周昊天崩潰:“別笑了!”
這對向來自戀的他是不能忍的。
蘭瑾終于忍住。
因是與平日反差過大。陡一看見,才覺難以忍受。
他撐身坐起,指尖觸碰周昊天臉龐:“還痛嗎。”
“還成。”
對于修者而言,這等皮外傷壓根算不得什麽。就是醜。
周昊天見蘭瑾第一次主動接近。因對方飲了酒,此時眼尾微紅,容貌較之平常愈加豔麗。
他心下一動:“你給我吹吹就不痛了。”
脫口以後才覺這話不太正常。剛想找補,卻見蘭瑾已靠近過來,捧着他的臉輕呼一口氣。
臉頰有風拂過,帶着些許梅香。他明明尚未飲酒,此時卻也被帶出一絲醉熏。
蘭瑾做出以後才有些不好意思。
吹吹有什麽用。他既是修者,應用術法治傷。
剛想動手卻被抓住。
“師父說要我記得教訓,不許療傷。”
周昊天道,“你吹過以後,好像是沒那麽疼了。”
蘭瑾:“唔、嗯。”
兩人靜望彼此。
片刻,不約而同轉開頭。
周昊天同手同腳往外走:“我、我再去給你打水。”
蘭瑾鑽進被中:“好、好的。多謝。”
待門合上,兩人繃緊的身子才松懈下來。
一人背抵着門,手覆上方被吹過的臉頰;另一人攥緊棉被,半個頭都縮進去,只露出一雙眼睛。
梅酒果真醉人。
後來,蘭瑾與周昊天關系愈近。就連宗主也發現二人不同尋常,不由打趣。蘭瑾自不會承認,只是偷看周昊天的次數多了一些。
他原以為,此人只是個有些小聰明、又愛拈花惹草之徒。但後來發現并非如此。
周昊天年紀比他大不了幾歲,但去過許多地方,讀過許多卷宗。經常給他說些外邊事物,世界之大,百納海川,叫人心生向往。
尤其對百荒魔域十分了解。
蘭瑾只知那裏荒涼,是魔修藏匿之所。其他便再一無所知。周昊天原本不想提,卻偶然嘴漏,聽蘭瑾一再追問,也只好道:“好,但你不許告訴旁人。”
蘭瑾問及周昊天為何知道這麽多,對方回答:“我入門前拜一散修為師。帶我懲惡揚善匡扶正義,因此去了不少地方。”
蘭瑾:“那你那位師父呢。為何沒一起來?”
“……”周昊天笑了笑,“他年齡太大。被嫌棄了呗。”
說完又岔開話題。
蘭瑾被那生趣吸引,全沒察覺周昊天神色有些許不對。
某日,他一如往常去書閣翻看卷宗。成天纏着他的周昊天卻沒出現。
蘭瑾心想今日總算可不再被打擾。但翻看幾頁,總覺心神不寧,因此起身。
他先去了周昊天屋外,敲門卻無人應。又轉去主屋靜室之類。
但去盡了對方平日常去之所,依舊沒找到人。
難不成又去別峰逛了?
蘭瑾不知為何心有不順,幹脆坐于周昊天屋門外等待。
從白天等到黑夜。光線暗下,連卷宗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這般晚了,究竟是去哪了?
蘭瑾收起書起身,忽聽身後腳步聲。回過頭,就瞧見黑夜中走來一道人影。
佝偻着背,身披寬大外袍。
“昊天。”
他喚一聲名,正要迎上,卻見對方頓步。
“你為何來了?”
蘭瑾聞言一怔。
他是第一次聽見周昊天如此不耐。
“我,”蘭瑾擡起卷宗,“我有問題想問。”
周昊天注視他幾秒,軟下語氣:“明日吧,我今天不便。”
蘭瑾本也是為找個借口,走上前:“你是身體不适……”
尚未接近,就見其猛地退開:“別碰我!”
蘭瑾僵在原地。
由于天色太暗,又不知為何周昊天裹了一層外袍,他看不清對方容貌。
那句話後對方再未發一言,匆匆就要穿過他。
擦肩而過時,不知是否錯覺,他恍然瞥見周昊天手背似有紋身,紋路鬼魅。
蘭瑾從前聽周昊天提起,不由脫口:“……魔紋?”
周昊天倏地定住。
蘭瑾走近:“你的手,讓我瞧瞧。”
周昊天沒有動。
蘭瑾微一蹙眉,正要動手,卻見其轉過身來,主動摘下外袍兜帽。
蘭瑾終于看清了臉。
依着暗光,模樣依舊俊朗,瞧不出什麽不對。但高領之下依稀見得幾道紋路攀出,逐漸往上蔓延,直至下颚。
當确認這一事實,蘭瑾久久未能發一言。
“……看見了嗎。”
周昊天咧開嘴笑,犬牙可見。
但那笑容,卻比蘭瑾看見的任何一次都更加苦澀。
“盡可去告知師父,誅滅魔修。”
回憶殺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