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務。
這年端午在夏至之後,老太太想接小少爺回家過節。白父雖也想念幼子,又擔心路上來回暑氣入體,只讓家丁給山中送了粽子來。
白家的粽子是用箬葉糯米做的,有蓮子餡、松仁餡、八寶餡的,尖角青青很是可愛。白梓生提了兩串給天湖寺送去,得到了大和尚與小沙彌用竹葉包的小角粽。茶園裏的廚工也包粽子,大個頭的豆沙餡,大家都吃得香甜。
據說古人用黍米做粽子,故稱作角黍。白梓生不知黍米吃起來如何,他倒是吃多了糯米粽子胃疼,連灌了兩碗酸梅湯。第二日見着清安的時候,他還臉色發青。
“小哥哥,你怎麽了?”小胖子看着他,一臉擔憂。
白梓生倒不在他面前撐臉面,苦着臉說:“粽子吃多了。”
小胖子蹙着淡淡的小眉頭:“我給你揉揉。”
夏日衣衫薄,清安的掌心又軟又暖,簡直熨帖到白梓生心裏去了。他低頭蹭蹭小胖子的臉:“謝謝小不急。”
小胖子沒擡頭,專心地揉揉:“是清安吶!”
夏季日頭長,午時陽光毒辣。白梓生與清安處得久了,愈發喜愛這個說話不利索卻乖巧懂事又有點蔫壞的小家夥,于是不忍他下午走山路來茶園習字。白小少爺幹脆不睡懶覺了,每天清早就上天湖寺去幫小家夥忙作務,不到午時就帶着他回茶園。
午時前回茶園,依舊熱出一身汗來。小少爺脾胃嬌弱,這樣就沒了胃口吃飯。梅伯愁啊,想着得做點什麽哄少爺吃。倒是小沙彌一撸袖子:“管事伯伯,我會煮粥!”
“這麽熱的天,到熱竈邊上做什麽!”白梓生趕緊攔了他。
清安給他擦擦汗:“可是小哥哥因為接我,吃不下飯。”
“哎呀,不急心疼我呢。”白梓生一把抱住小胖子。
清安推開他:“熱。”
春筍有苦有甜,但真要論鮮甜,夏日裏出的綠竹筍也是一絕。梅伯讓廚工煮了白粥,配上素炒綠竹筍、香油拌小蕈等山鮮小菜。小少爺這才乖乖吃了午飯,小胖子更是吃得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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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最是悶熱,兩個小孩消食後便抱着竹夫人小睡片刻,未時末了才起來讀書習字。梅伯時常準備些綠豆湯和白蓬糕等小食,生怕午間的清粥小菜不頂飽。
夏季陣雨是常有的事,來得兇走得快。白梓生常常戴上青箬笠披上綠蓑衣,穿着木屐子到院子裏賞雨。
聽雨落屋檐之聲,聽雨打芭蕉之聲,聽雨滴空階之聲。
清安乖乖在樓上習字,時不時從窗口看看小哥哥,偷偷在紙上畫下方方腦袋長長身子的白家少爺賞雨圖。
大暑到的時候,該吃荔枝了。不同種的荔枝早已熟過幾回,但有晚熟種在大暑日乃贈禮佳品,沈城有此習俗,故大暑前後城中多賣荔枝。白小少爺最是好此道,元紅、蘭竹、釵頭、江綠、妃子笑……他是如數家珍。其中木蘭溪下陳紫荔枝最為難得,曾被蔡襄稱作天下第一。白梓生至今未吃過天下第一荔枝,倒是頗為遺憾。
白家人知道小少爺最是喜食荔枝,又憐他在山中清苦,早早搜羅了城中名品,大暑當日送上了蓮花峰。這可喜壞了茶園內外,荔枝性熱,白家送來了幾籮筐的荔枝,小小少爺怎可多吃?
白梓生帶着清安用山泉湃了荔枝,每種吃了幾顆。元紅酸甜,釵頭顆小,江綠個大味淡。另有些叫做某紫的品種,多說是種于陳紫,往往名大于實。
清安極少吃到這樣的果品,白梓生給幾顆就吃幾顆,不敢予求,只眼巴巴看着。白小少爺見他模樣好笑,但也不敢讓他多吃,吃多了易得“荔枝病”。
因為居于山中,白梓生今年并沒有吃到早熟的蘭竹與中熟的妃子笑,他倒是允諾了清安,來年讓家裏送些其他品種來嘗鮮。然後又讓梅伯煮爛赤豆用蜂蜜拌了仙草凍,這才轉移了清安的饞蟲。
轉眼七月流火,大暑已過,但天氣依舊炎熱。茶園開始收暑茶,白梓生卻不再感興趣,因為他聽聞外出的二哥歸了家。
白家小二爺白梓明尚未弱冠,但卻早已随着商隊走南闖北。他與他的大哥幺弟都不同,既不安于讀書,也不安于玩樂,心存行萬裏路看山川海河的游方志。白老爺子只恨家中雜記太多,帶歪了小孩兒。
但小二爺也是個有本事的,帶着白家茶園的金佛手在南邊海港大誇這茶“長于佛寺之側,清供于案前,香如佛手”,竟說動了海商銷往東邊禮佛之國。他也不時在外淘換些稀罕物與西洋貨随着商隊回山城,哄得鄉紳富戶很是喜歡。當然,最稀罕的物件總是先進白小少爺的庫房,別人只能挑剩下的。
白梓明回大宅住了幾日,覺着沒有小尾巴跟着很是不對勁,便進山來看望幺弟。白家兄弟都曾上茶園住過,倒也熟門熟路。梅伯見了小二爺十分激動,畢竟他時常外出不在家中,梅伯下山送茶葉也難得見到他一回。
“小二爺真是長大了!”梅伯淚盈于眶。
白梓明笑扶老管事:“勞煩梅伯惦記!我帶了今年的雨前龍井,還想嘗嘗梅伯手藝。”
“我呢我呢?”白梓生扒拉二哥的衣袖。
“聽父親說你已學了品茶,且乖乖坐下嘗嘗龍井。”白梓明揉他的臉。
白梓生耷拉下眉毛,一旁的清安以為他被揉痛了,趕緊過來吹吹小哥哥的臉:“不疼不疼。”
白梓生抱着小胖子:“還是你疼我。”
白梓明笑了:“給你的東西都鎖你庫房裏了,你總不能讓我背進山來吧。”
白梓生這才雨過天晴,拉着清安坐下:“咱們等着喝龍井。”
“往日你寧喝香露不喝茶,如今看來真是開竅了,”白梓明對弟弟說,罷了又問起清安來,“還記得我嗎?你師父可好?”
白梓明也在茶園住過,自然去過天湖寺,認得明和與清安。
清安想了想,說:“師父說從前也有小哥哥上山來,但清安不記得。”
白梓生不高興,他不喜歡清安管別人喊小哥哥。
“也是,”白梓明一笑,“你那時才剛學走路呢,比現在還胖!”
清安撅起嘴唇,不說話了。
白梓生趕忙說:“現在倒也不很胖!”
白梓明帶回來的雨前龍井是上品,湯色明綠、清香甘醇。梅伯是愛茶之人,自然贊不絕口。同是綠茶,雨前龍井與蓮花峰上的高山毛尖卻有不同。可白梓生再三品味,也不知該如何說出其中滋味。
白梓明照例說起這次外出的經歷,他習慣了給幺弟講這些,一時連梅伯和清安都聽得入迷了。往日裏最是興奮的白梓生,此時卻若有所思。
“小哥哥,你在想什麽?”白梓明走後,清安問滿腹心事的白梓生。
“我早聽過龍井大名,以前不會品茶,從不去喝。今天一嘗,卻發現真是不同。但是該如何說呢?大概因為種養茶樹的山水不同吧。”
白梓生站在窗前眺望層疊的綠色:“清安,你可曾想過山外有什麽呢?”
“山外有山。”清安一本正經地說。
白梓生被他逗笑,複而搖頭:“山外有山、有海,有你我未品過之茶,有你我未見過之景。”
如若白老爺子知道幼孫被他二哥用一杯龍井帶上了歪路,不曉得會不會揪掉胡子。
06.愛別離
這年秋分在中秋前後,制秋茶的時候到了。白家最是不着家的小二爺都歸了家,偏偏每日養鳥聽戲的小少爺留在了茶園裏。老太太想小孫兒想得緊,但白父卻說有始有終,茶園不制完冬片不可讓生哥兒回來。
白梓生有了清安作伴,倒也沒有特別想家。小哥兒的心總是容易玩野,白小少爺雖然在夜深人靜時會想想家人,但轉瞬又覺得自己離家近的很,若要回去到山下騎馬也不過半日功夫,不必太過挂牽。
中秋節時,茶工們三三兩兩回家去過節,住得遠的才留下。而白梓生為了熱鬧,幹脆請明和與清安到茶園共聚,讓廚工做了素餡的棗泥月餅。
清安這小半年裏除了夜間居于山寺,幾乎日日與白梓生同進同出同食。白小少爺陪着他吃齋菜也不嫌,舍不得他熱着累着,漸漸把小胖子養得氣色極好,像個富戶家的小孩兒。
明和見着兩人在飯桌上的默契,突然問道:“生哥兒,清安日後随你下山如何?”
白梓生一時怔住,而清安急急繞過桌子,抱着師父的手臂。
明和見他們一臉懵懂,行禮道:“是和尚妄語了。”
梅伯在一旁摸摸胡子,他知道和尚這是想給小徒弟謀個出路。大家或許不清楚明和的來歷,但梅伯卻是蓮花峰上最早接待和尚的人。他知天湖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