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文儒雅

第8章

月色如水，市中心路段路況擁堵，所有車輛都艱難地往前挪，這種時候靈巧輕便的兩廂車，面包車就占了優勢，只見前方的車輛啓動之後後面的車輛沒跟上，側面的小車就見縫插針鑽過去，一輛被撞得歪歪扭扭的面包車也去搶道，一副“老子只要有一口氣”就擠。

不過沒人擠車輛裏的黑色保時捷，理性的跟他保持一點距離，坐在車裏的卓戚硯跟着前方的車輛前行。

葉少景看着堵成一片的車輛，主動跟卓戚硯說:“這麽堵，我知道有家店飯菜味道不錯，去那邊吃如何？”

“好。”卓戚硯沒有反對，問了具體地址又設置好導航，就跟葉少景說，“坐穩了，我們要快一點。”

“好。”葉少景不明所以，緊接着就看到卓戚硯在高速路上急踩油門，燈一打變到快車道就開始超車。

一輛輛車從眼前飛速劃過，每當葉少景覺得要撞到側方車輛，卓戚硯就突然打了方向盤，性能極好的轎車就避過去，一路在公路上奔馳。

葉少景不怕坐快車，飚到一百碼以上的速度只有刺激，但這麽快的速度連續超車，哪怕在高速路也覺得危險，一直緊抓着頭頂上方的扶手。

相比起來卓戚硯就從容，冷靜，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行雲流水的轉向，換擋，變速，哪怕要撞到前面的車子，也是超冷靜的應對。

而，好不容易道路開始暢通，右轉時一輛小貨車駛來，卓戚硯沒有減速，一腳油門打了方向就沖過去。

應該停不下來了吧。

葉少景看了一眼儀表盤，一百二十碼，遠遠看到前面有一個大坑，明知應該減速，這種時候都只能踩着油門沖，連帶的車子從大坑過去也沒什麽感覺。

緊跟在卓戚硯後面的車輛就沒那麽好的性能，司機看到前面有坑，反射性急剎，避開一個大坑，卻又方向沒拉住，一下子撞到旁邊的護欄。

“砰！！”

透過後視鏡看到跟蹤的車輛難以再跟上，卓戚硯面不改色地減速，那輛車從他們離開寰亞就在跟着他們，沒猜錯應該是記者，但記者不至于不要命，一直跟那麽緊，所以不是記者，那目的是什麽……

卓戚硯瞟了一眼葉少景，見他滿臉虛汗地緊抓着上方扶手，默默将速度降到四十，又開口問:“還好嗎？”

葉少景膽戰心驚:“我以為在拍飙車戲。”他下午拍的飙車戲，劇組在提前布置好的停車場拍，後期會做特效處理，停車場裏沒幾輛車，他只要飙車就行，但車速到八十他就有點拉不住方向，感覺随時會因速度過快，失控地撞到牆，不像卓戚硯公路上跑這麽快還能穩。

對于自己的超車行為，卓戚硯解釋道:“剛才堵得有點煩，我想早點走。”

葉少景轉頭看着他，“你的司機，應該都不會這麽超吧。”

卓戚硯面色平靜:“他們遵守交通規則，安全駕駛，我再被扣分就沒駕照。”

葉少景驚:“你開車很危險啊。”

卓戚硯說:“你坐車裏，我很克制。”

葉少景笑:“我來開，你才知道什麽是克制。”

卓戚硯道:“你開車沒多久，等你敢随便超車就不會緊張。”

“會嗎？”

“嗯，到時你就覺得現在速度慢。”

兩人在車裏聊着，半小時後抵達熙東路的老城區，這裏有一條夜市，晚上七點開始沿街店鋪正常營業，道路中有大排檔，這裏有最地道的平價美食，一路熱熱鬧鬧，不少店鋪都坐滿人。

葉少景帶卓戚硯去以前常光顧的小店，小店有牛肉火鍋，也可以單獨點菜，吃飯的人多，店裏坐滿了，女服務生拎着桌子支在外面，看了一眼卓戚硯，又看一眼葉少景，紅着臉拿毛巾擦了兩遍桌子，才将菜單給他們。

葉少景有點餓，很快點了菜，紅燒牛肉，豌豆炒蝦仁，竹筍爆肉丁，清炒藕片，一份三鮮湯，飯菜上桌後，色香味俱全，葉少景遞了筷子給卓戚硯。

見卓戚硯拿着筷子夾菜吃，葉少景不禁說:“我以為你不願意在這吃。”

卓戚硯笑容淺淺:“不用特別對待我。”

很難吧……葉少景看着卓戚硯，只覺他與這裏的氛圍格格不入，他衣着考究，坐姿端正，在充滿煙火氣息的店外吃飯，店裏人聲鼎沸，各種聲音交雜，菜上的慢，有的人就不耐煩地沖着服務生吼，有的人皺着眉玩手機，還有的跟同伴低聲聊天，不時看向他們這一桌。

大概是卓戚硯容貌氣度非同尋常，就算坐在店外吃飯，也讓人誤以為這是什麽高端場合，這就是一個人能提升一個地方的逼格吧，但他本來不該在這。

葉少景擡眸看着卓戚硯，“對你來說，高級餐廳吃飯享受吧。”

卓戚硯反而說:“來這吃也不錯。”

葉少景淡淡一笑:“禁不住常來吧。”

卓戚硯沒有否認，“的确。”

葉少景欣賞卓戚硯這樣的坦然，沒有花言巧語，說只要他喜歡就常來，這不合實際，他不是普通人，由奢入儉難，他吃慣了美味佳肴，習慣了高級餐廳的清靜，服務周到，突然來小店會覺得有趣，但不可能喜歡這裏的氛圍，而他常來路邊小店習慣了，因為消費撐得住，他暗示性地跟卓戚硯說:“你不覺得嗎?我像這樣的小店。”

卓戚硯微微一笑，“這裏年輕人居多，有固定客源，你要在這裏上班，客人自然絡繹不絕，一旦客流量增多，有了知名度，再上了微博被推廣一番，那就不是普通的小店。”

變相的被誇了……

葉少景不禁一笑:“你很瞧得起我。”他本來想說自己就跟這樣的小店一樣，他對自己的興趣不過一時新鮮，豈料卓戚硯會變相的誇他。

卓戚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說:“你有優勢，別貶低自己。”

葉少景搖頭:“沒有，你高估了。”

卓戚硯夾了一塊牛肉給他，“偶爾張揚一下沒關系，你有資本。”

葉少景心頭一跳，低頭吃着碗裏的菜，他覺得卓戚硯是不是将他想得過好，而他本身沒那麽優秀，倒也不是自卑，只是覺得彼此的生活方式不同。

剛上大學那會天真燦爛的，一個周末他跟舍友商量坐地鐵去超市，其中一人說，不用坐地鐵，他們家司機會送。

他打了電話沒多久，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宿舍樓下，特別酷炫，後面身邊的人悄悄說那是捷豹，價值百萬。

那同學一派從容地招呼他們上車，帶他們到目的地，買了生活用品，完了去打球，累了，去高級餐廳吃飯，不說餐廳的菜色如何，只說一杯檸檬水就貴，但那同學微笑着招呼他們随便點餐，吃完主動買了單，全程沒有炫耀的意思。

但，對十八歲的他來說，第一次體會到了貧富差距。上層的人能最大程度的享受物質跟精神上的滿足，有人說，有錢人快樂少，但他覺得沒錢才煩惱多，通常底層的人只能維持最基本的生存，而後被房貸，車貸，生活費壓得快要喘不過氣，精神世界貧瘠，完全不敢說什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也就無法理解有錢人一頓飯上千的概念。

當然，沒有人想普通。

大學老師說，他各方面條件都好，他以後會成為知名的演員。

他也相信自己會成功，只要不涉黃暴力，什麽角色都接。一直拼勁努力，覺得努力了會獲得成功是這世上最簡單的事，後面發現最難的是每次都拼上所有，還是默默無聞，而再想要堅持才是磨砺心智的。

是他還不夠成熟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有時看到別人随便演一部戲就紅，感覺成功很簡單，但別人眼裏簡單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辦到，那是比買彩票中大獎還幾率低的事。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小演員，跟上班族一樣，兢兢業業，偶爾埋怨，但為了拍好角色能吃苦，這是一種好的品質，缺點是保守，不善交際，不敢随意改變，所以，他欣賞神采飛揚的人，像卓戚硯這樣，自信，沉穩，不疾不徐的。

他跟卓戚硯說:“我覺得自己很普通，但在你眼裏，我好像變得很不一樣。”

卓戚硯看着他，注意到他眼裏疑惑交織着矛盾，心裏就慢慢柔軟下來，“你挺好，別人不知道，但我發現了。”

挺好應該是性格吧，不少人說他性格不錯，葉少景喝了一口湯，揣測道:“你沒遇到我這樣的類型嗎？”

卓戚硯說:“我說沒遇到是騙你。”

葉少景問:“那你怎麽放棄了？”

卓戚硯笑:“這是在意?”

“……”葉少景臉一熱。

卓戚硯又夾菜給他，“多吃一點，明天要去拍外景。”

“你知道?”

“你的事我有關注。”

“……”

“不然怎麽追求你。”

“……”葉少景臉上發燙，應該抓住機會立即告訴他別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喉嚨卻像被什麽堵住一般，只能感受到臉上的熱意，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應該完了吧……

明明不喜歡男人，卻對卓戚硯的接近沒有反感，晚上葉少景躺在床上苦惱着，他應該按錦唐說的，跟卓戚硯保持距離別有牽扯，自己也決定這麽做，所以帶他去經常光顧的小店吃飯，借此告訴他，自己與他不同，誰知沒有用，就這麽被牽制嗎？

不過接下來劇組要拍外景，暫時不會在寰亞的辦公樓拍戲，他們見面的機會就不多，都可以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