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節
他畢恭畢敬道,握着酒杯的食指屈起,指尖泛着近乎透明的淡色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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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州城裏人人皆知駱小王爺有匹汗血寶馬。此馬名喚叱風,父母皆是王府中的千裏良駒,且它是由駱小王爺親手接生。千裏馬不少,脾氣好通人性的千裏馬就稀少了。
陸清逸此番肯替長河出頭,去王妃群裏搶人,除了看在駱子旭的面子上,也有很大一番因素是他答應在明日的狩獵比賽上将叱風相借。
晚膳過後陸小王爺喜滋滋地來馬廄牽馬,打算先遛出去培養培養感情,熟料甫進馬廄就看到道熟悉的人影。
“你怎麽在這兒?”
“還用問?”那姑娘一手箍着馬嘴看牙口,頭也不擡地回道。在馬廄裏還能做什麽。
“現下要外出?”
“明日賽馬。”
“你先前不是說不參加?”
“先前是先前,現下是現下。”
他眼睛陡然跳了一下,因見她陸續看了好幾匹,很滿意地拍着最後一只白色鬃毛的。
“叱風子旭答應借我了!”
本以為兇丫頭不好說話,誰知她聞言沒什麽脾氣地看過來,竟然還遞過了手裏的缰繩:“公平起見,水平最差的人是該配最好的馬。”
陸清逸頓時哽住,伸不出手去接。
良久她挑眉:“不要?那謝了。”收了繩子牽馬聯絡感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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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王爺吃了個啞巴虧,長籲口氣,手腳伶俐地挑了另一匹追出去:“等等我!”
他原計劃是要去後山遛馬的,可自打馬廄出來,見長河只是牽着馬優哉游哉地跺步。
“你不上馬試試?”
“不用。”
“這樣牽着走有什麽意思。”又不是馬夫。
“小王爺請便。”言下之意想幹什麽快走人,她姑娘還要散步勿打擾。
陸清逸上馬一溜煙奔後山去了,長河一個人在王府閑晃了半天,完事又去溫泉泡了大半個時辰。
她推門進屋,也未點燈,就着月光坐在桌邊。
桌上鋪着紙張,蘸墨的筆擱在硯臺,紙上勾勒出的男子面容模糊,五官中只畫出一雙眼,眼下一顆小小的淚痣,泫然欲泣。
她從小學畫練眼力,一筆一劃皆要全無出入,所以記人極準。
她們師姐妹跟着師父學習,所學本領不同,修習的四藝也不同。大漠學棋,棋局如行軍布陣,運籌帷幄;落日學琴,聽聲辯位,輕功可至無聲境界;孤煙學字,峰回路轉起承轉合,劍法亦千變萬化;她自己學畫,每處細節銘記于心,施展暗器的手法與穴位務必精準無異。
餘,連,山。
長河忽然提筆,下筆一氣呵成,鼻子,嘴,下巴線條,男子溫文淺笑的模樣躍然紙上。
與三年前記憶中的一面全無變化。
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感到有些餓,因晚膳只随意吃了點,長河起身,想去廚房找東西填肚子。
出來就見門口的臺階上坐着一個人,斜倚着門柱似是睡着了,披散的長發淩亂覆在面上。
長河擡腳踢了踢人。那人恍惚擡眼,豔麗眉目猶帶着将睡未醒的迷蒙,平添幾許誘人味道。
對于他展露的風情,無心也好有意也罷,她完全沒觸動,只神色寡淡地看着他努力清醒的樣子,緩慢端着茶盤站起來。
視線落在茶盤上的精致糕點,她向來沒有淩虐自己胃的喜好,順手拿起一個,糕點入口即化,沁入心脾的薄荷清爽,口齒留香。
雲曼看着她吃完一個又一個,連空盤子都恨不得舔幹淨。
長河滿足了,嘴才得了空:“等多久了?”
他溫柔道:“沒有多久,剛到。”
“剛到就睡着,剛到這糕點都涼了。門掩着的,你進來便是了,何必枯等。”
他笑了笑:“不想打擾你。”看她好像在專注思索,貿然進去會打斷她思緒,更何況,“我有私心。”
“什麽私心?”
雲曼沒回答,只柔聲道:“你早些歇息吧,養足精神。”
她什麽都沒跟他說,他的樣子卻好像什麽都知道,長河盯着人,緩慢問道:“你知我明日要賽馬?”
“我知那位餘爺要賽馬,而你對他有興趣。”
她半晌沒說話,再開口音調平平,聽不出喜怒:“原來我表現得這麽明顯。”
雲曼搖頭:“并非你明顯,是我。”他頓了頓,“像我這樣的人,察言觀色的本事總要比別人強上不少,否則如何取悅……”他說到這裏突兀住了口,對長河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胳膊忽被人抓住,雲曼驚訝擡眼,整個人猝不及防被壓至一旁的牆上,那姑娘俏麗的面容近在咫尺,與他鼻觀鼻,眼觀眼。
以往不是沒被人壓過,他心下卻很清楚她對自己根本沒興趣,可即便如此,胸膛下哪處還是很劇烈地跳了一下。
他睜大的瞳孔映着一雙黑眸,那眸子慢慢靠近,俯下的唇瓣似是要觸上……屏住呼吸的一瞬,眸子中忽然湧上笑,呼出的氣息也從他唇上移至耳側,她伏在他頸窩低低地笑:“你耳根紅了呢。”
面孔泛白,瞳眸圓睜,耳根漾着蜜色紅暈,這幅驚慌情動又不知所措的模樣呵。那次在聖女宮她早見識過他的手段,演戲不難,難的是無時無刻不在演戲。
房頂的腳步聲已經離去,先前她聽到聲響,才将他壓到一旁以免暴露形跡。這麽晚會是什麽人從屋頂經過。
長河松開抱着雲曼的手,身形起跳躍至房頂,追了好一段路,眼前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
她在竹林中穿行一刻,驟出竹林,視野中直接闖入一座涼亭。此時已近三更時分,尚有兩人坐在亭中喝酒聊天。
那兩人也看到了她,駱子旭眼中驚訝一閃而過,溫聲笑道:“長河也睡不着麽?相請不如偶遇,坐下喝一杯吧。”
長河站在原地未動:“駱小王爺,餘爺,兩位真是好興致。”
三年前由她師父布局,落日負責,在京師搗毀了一個迄今為止最大的遼國探子據點。為了引出幕後更大的黑手,也為了殺一儆百,那日在據點百花樓外監斬幾個探子頭目,圍觀的人潮之中,她遠遠地注意到一個人。那人面無表情,那樣的肅穆與周圍喧鬧的人群顯得格格不入。
她覺得有點怪,再想細看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時隔三年,今日在大堂之中,見到的第一眼她就認出來。
餘連山那時為何出現在百花樓外,只是巧合嗎?他不同尋常的表情代表什麽,與遼國探子有何關系。這次出現在王府又是何緣由,駱子旭……究竟意欲何為。
獵場試探
蕲州天高皇帝遠,年前有駱王府暗地招兵買馬的傳聞出來,縱使尚無真憑實據,也不得不防。若不能事事掌控先機,等到已成既定事實,或許回天乏術了。這事原本與六扇門并無關系,各地藩王的動向自有皇朝的暗探負責,大漠此番卻将情報都攔了下來,應當是敬重駱老王爺,想給駱府留條後路之意。老昏君的暗探系出宦官一脈,捕風捉影屈打成招最是拿手,若是駱王府的事情移交到他們手中,小則多一樁冤獄,大則萬一打草驚蛇,到時候逼得駱王府不得不反,天朝又起變數。
長河對當今的皇帝老頭全無好感,誰坐這位置她根本不在乎。但如大漠所說,現下時辰未到,就算真要改朝換代,也必須在最恰當的時機,動用犧牲最少的手段。
駱子旭就算要反,成王敗寇,與她無非立場不同,可倘若勾結遼人……蕲州雖說被治理得一派繁榮,但造反所需兵力非一般可及,與遼人聯手各取所需雖為下策,也是最後可行之道。駱子旭會嗎?為一己之私通敵賣國。
“貿然闖入,打擾兩位雅興了。小王爺方便的話,可否借一步說話?”
餘連山識趣站起:“時辰也不早了,餘某先回房休息,告辭。”
餘連山人走了一刻,駱子旭擡手示意長河坐,長河緩步邁入長亭,在他對面坐下
他拿起一壺新的酒壇,開封,遞給她:“沒有未用的杯子了。這樣喝不介意吧?”
長河接過,他又替自己開了一壇,仰頭灌了一大口。
沒想到斯文俊雅的駱小王爺,也有這樣豪邁喝酒的姿态,沒有任何違和感。
這世上有一類人,做什麽事情都是理所當然,哪怕只是存在着,便會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想要跟随。
長河靜靜看他喝了半壇酒,開口提議道:“這樣喝幹酒沒意思,不若我與王爺玩個游戲。”
“好啊,什麽游戲?”
“我手上這枚銅板,王爺猜是刻字還是花紋,若王爺答對,我便回答王爺一個問題;反之我可問王爺一個問題。當然,被問的人也可選擇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