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看過『熔爐』嗎
黎安自己的貴重物品不多,有一些飾品,兩塊別人送的奢侈品牌手表,再就是銀行卡,裏邊大概還有個幾十萬,他把這些東西整理進一只平時出差用的小型登機箱,裝完看着還是空蕩蕩的,于是又把自己幾本相冊也塞了進去,這是留給家人的。
最後還有個韓祎,黎安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開始給韓祎發信息:“韓祎,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我更愛白墨,我真的離不開他。”他撒了一個短時間內可能沒人能揭穿的彌天大謊。
這是韓祎近三個月來收到的第一條黎安的信息,明明是很絕情的話,韓祎确然是傷心的,但那疼痛又不似自己想像般錐心刺骨。他說:“這裏每一個字我都不相信,你來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說,我才相信,只要你來,我決不再糾纏。”
黎安坐在地板上抓了抓頭皮,臉上的笑容居然有些甜蜜。他說:“我做不到,韓祎,我真的很喜歡你,騙你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但是白墨因為我們的事情撞車差點死掉,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簡直天衣無縫。那天晚上他編了一個又一個自己和白墨的愛情小段子,百倍耐心的講給韓祎聽,甚至還和韓祎打了最後一通電話,終于和平分手。
然後心安理得的一覺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等快遞上門取走一大箱手辦,洗澡,刮掉胡茬,換上一套很舒服的運動衛衣,還不到上午十點鐘。
最後卸下一片剃須刀片,在手腕處由外向內狠狠劃下去!
他算好時間了,陳晨一般下午兩點前後才會過來看他,那個時候自己已經涼透了,剩下的就是找個舒服的地方休息一下。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是曾競的生活助理,說曾先生想早點看到他,詢問下午五點鐘過來接他行不行?說是詢問,其實差不多就是個告知的意思。
黎安兩只手上都粘了血,手機拿在手裏有點打滑,最後開了免提,說:“沒問題,你到了給我打電話吧。”
趁着清醒,黎安想了想還有什麽需要做的事情,他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後找了根馬克筆,在卧室的白桦色木門上寫了兩行大字,“陳晨,謝謝你的照顧。報警,警察來之前別開門。”別吓着不相幹的人,算是他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善意。
陳晨這陣子一直在找工作,因為上午排的面試比較多,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下午才到黎安家裏關照一下這位隐避青年,但偶爾也會有公司把初次面試安排在下午,比方說今天,也是黎安命不該絕,他躺在床上剛失去意識沒多會兒,陳晨就自己開門進來了。
地上滴滴噠噠的血跡和卧室門上的醒目警告全都讓她悚然一驚。
小姑娘吓得高聲尖叫,緊接着就是哇哇大哭着推開卧室門闖了進去,黎安呼吸微弱,但身體尚存溫熱,陳晨一邊用床單按住他仍然汩汩冒血的手腕一邊撥120,然後渾身打着顫給白墨打電話。
白墨和救護車一起趕到黎安家,他臉色煞白的看着黎安被擡上車,跟着身形一晃也暈了過去。
這種事情聽說的和親眼所見感受完全不能相提并論,白墨知道,如果這次黎安真的死了,自己一輩子都會活在噩夢之中。
謝向文兩天後收到一只大到離譜的快遞箱,看了一眼寄件人是黎安,心裏還有些小雀躍,打開一看只覺發懵,他随手拆了幾只,都是黎安和他視頻電話裏見到的東西,每一只都是黎安的心肝寶貝,不禁吶喊出聲,這……也太貴重了吧?再看這數量,明顯是把半面牆都拆下來了。
他打開微信通訊錄,直接去翻陳晨的朋友圈,陳晨兩天前發了一條奇怪的票圈狀态,是一排七八個各種痛哭流涕的原生表情,下面一些劇組認識的朋友紛紛問她怎麽了,其中也包括謝向文,但她一個字都沒回。
陳晨是個在社交場上沒有存在感的女生,包括她的朋友圈,平時幾乎從來不發狀态,偶爾發也是公司正在宣傳的項目,而且下面有人提問,再不濟她也會很有禮貌的挨個回複個表情包。
她這條有點奇怪的狀态其實也沒人放在心上,但謝向文現在核對時間,發現和黎安的寄件時間居然是同一天,這就很有些不同尋常了!
思及此,謝向文趕緊給黎安和陳晨打電話,黎安的電話當然無人接聽,陳晨的電話也是響了許久才接通,“謝老師啊……”陳晨的聲音壓的極低,“您是找黎安嗎?他剛睡着啊……”
謝向文被她這小小聲帶領着也壓低了嗓音,幾乎是用氣聲在說:“是我啊,黎安怎麽啦?這兩天電話都打不通啊!”
“他不讓我說啊!”陳晨擺明是不想給黎安瞞了,別說她看黎安撐的難受,連她自己都快憋死了,這樣一講,全看謝向文怎麽個反應,是不是真兄弟就看他下句話怎麽應對了。
謝向文略一沉吟,道:“行,你別說,把你們定位發給我,我自己問他。”
陳晨心裏一暖,臉上也多出幾分喜色,不管是黎安,還是她自己,現在都太需要一個可以信賴的傾訴對象了!
謝向文放下電話就買了淩晨的機票,天蒙蒙亮時已經在帝都落地,然後才給導演發信息請假,他人都跑了導演還能說什麽?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咯!
陳晨到醫院門口接他,說黎安還睡着,倆人便在候診大廳裏找了個角落坐下來說話,陳晨來白墨公司不久,之前很多事情根本沒有概念,最近白墨接連出事,才從藝人部門傳出些風言風語,其實黎安和白墨的關系在公司的藝人圈子裏不是什麽秘密,但普通文職都是朝九晚五各管一攤,平常也沒人關心這些有的沒的,大家越是知道娛樂圈子亂,越是不願意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八卦是非。畢竟只是掙口飯吃,只有看不見眼前的污糟,才能把錢賺得心安理得。
就像陳晨她自己,她還沒發現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只是因為黎安兩次自斷生路,就已經壓抑到準備辭職了一樣,這是人之常情。
然後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就在公司的風傳中第一次受到了三觀崩塌的考驗,黎安不僅常期和白墨保持情人關系,還經常用自己的身體去給白墨維系合作?白墨的藝人團隊這種事情并不鮮見,黎安只是其中之一?這特麽是電影《熔爐》嗎?
但是這些事情陳晨都沒敢和謝向文說,這些太私隐了,客觀來講黎安已經為此棄生尋死,她再跟他的朋友嚼舌頭,就太不是人了!
陳晨只說黎安兩次尋死都和白墨有關,白墨不是好人!讓他想辦法幫幫他,幫不了也至少勸一勸。
謝向文聽說後,腦袋裏面嗡嗡作響,萬萬沒想到黎安已經到了幾經生死的地步。又十分後悔之前沒相信韓祎的話,眼窩子泛酸,心裏更不是滋味。
陳晨把他送到黎安病房裏,自己出去買早點,黎安睡的很沉,嘴唇幹裂,眼窩深陷,臉色更是蒼白的吓人,除了胸口微微起伏證明還有呼吸,看着跟個死人也差不太多了。
謝向文在床邊坐下,去摸他放在被子外面正在輸液那只手,手背上大約因為注射器埋針太久有一塊淤青,手也冰涼冰涼的,謝向文便把那只手放在自己手心裏捂起來,明明兩個多月前還活力四射、光彩奪目的一個人,轉眼間就走到這一步,謝向文這一刻都仍覺難以置信。
黎安醒來看見他時愣了愣,很快扯起嘴角微笑問:“你怎麽來了?收到我大禮包沒?”
謝向文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滾出來,強撐着回個笑臉給他,“聽說你要死了,過來瞻仰遺容。”
“聽說?”黎安一臉疑惑,“你聽誰說的?陳晨啊?你倆還有聯系吶?你要泡我助理?很有品味啊你……”他這麽大一段說下來,大約也快接不上氣了,後面越說聲音越小,但臉上促狹的笑意十分鮮活,仍是那個《有好戲》裏古靈精怪的萬人迷。
謝向文被他念叨的直想翻白眼,又怕把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翻出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卻并不想陪他臭貧,“你既然醒了先吃飯吧。”
說着便去攬他後背想把人扶起來,陳晨說我來吧,先他一步去按了床邊一個按鈕,病床上半截就自己傾起個角度來。
“高級啊!”謝向文啧了一聲,有點浮誇的慨嘆了一句。
黎安忍不住笑,糗他,“怎麽樣,又給你長見識了吧?”
“傻X……”謝向文笑着罵他,“誰想長這種見識了!”
陳晨看他倆聊的開心,心情也舒解許多,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心想謝向文這人她确沒看錯!
黎安跟陳晨說,“既然向文來了,你就回家休息一下吧……做做面膜什麽的。”
“不用啊,我面膜都拿來了。”陳晨這幾天是被吓怕了,深怕一轉眼黎安就沒了,這種擔心十分微妙,論理她和黎安沒什麽交情,更談不上親情,非要說,那個感覺可能是帶着些許仰慕的喜歡。她知道自己有多平凡,也知道黎安決對不可能回應自己,但就是情不自禁的在心裏面偷偷喜歡着,如果不是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連她自己一時都難以察覺。
陳晨把漱口水,礦泉水,濕毛巾和早餐一股腦擺在黎安面前的床邊桌上,謝向文看他單手不便,就自然地接過侍候病號簡單洗漱的工作。等和黎安一起用完早餐,陳晨已經在外間的沙發上睡過去。
黎安這波搶救因為需要緊急輸血,被送進了公立三甲醫院,雖然是公立醫院,由于他這個情況比較特殊,院方特意調了個特需單人間給他,收費貴一點,但是住院條件好很多。
吃完早飯醫生過來查房的時候說這些藥輸完,再觀察一天基本可以出院了,囑咐黎安還是要多喝熱水多睡覺之類的話。
醫生一出門黎安就調侃,說我一邊睡覺一邊喝水這是什麽神操做?
謝向文一宿沒睡,這會兒眼睛也盡是紅血絲,嘆着氣道:“我大老遠飛過來不是看你強顏歡笑的,你剛自殺過兩回的人,真的不發洩一下嗎?不怕把自己憋瘋了?”
“不是強顏歡笑。”黎安表情淡然,“看見你就是挺開心的,而且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現在這麽清醒過。你先說說陳晨都跟你說什麽了,我再給你找補找補……別讓你這個八卦精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