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虹貫日是死士營中的高階死士才有資格與能力學到的招式。
而方才即便戲命向衛楚提出要見識一下他的劍法的這件事情時, 實則心中也仍是沒有全然的篤信。
可直到此刻看見衛楚這驟然間變得毫無血色的臉,他才徹底确認了下來。
果真是他營中的死士無疑。
衛楚站在原地,手中用來給元宵順毛的梳子被他死死握在了掌心, 尖銳之處幾乎要将他單薄的皮膚刺出血來。
“我……”他愣怔地看着戲命, 卻并無辯解的能力。
戲命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問道:“你的編號是什麽?天幹還是地支?年歲幾何?與忠勇侯府是什麽關系?”
面對戲命,衛楚除了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之外,別無選擇。
“屬下……編號十七, 歸屬天幹,今年将滿十九……與忠勇侯府并無關系……”
若是有關系,他是否就能夠繼續以這個身份待在衛璟的身邊了?
這種德不配位的惶恐讓衛楚忍不住低下了頭, 有些難堪地攥住了身側的衣角, 一聲不吭。
他沒有勇氣再擡起頭去看戲命,可身前人卻遲遲沒有動靜,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許是在給他機會自己請罪,還能死得好看一些?衛楚心想。
“戲命大人,”暗自調整好了呼吸,衛楚終于艱難地開了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緊接着, 他又迅速補了一句:“主人的身體不好, 請大人尋一細心之人将他照顧好。”
說完, 衛楚便沉默地低下頭, 似是在等戲命執行死士營中的刑罰,一掌拍在他的頭頂, 廢了他武功的同時, 也奪去他行動的能力, 最後拖拽到死士營中,用盡這世間的人們連想都想不到的可怖刑罰,讓他在痛苦中被折磨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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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這是在做什麽?”戲命不解地問道。
“戲命大人不是要處死屬下?”衛楚也十分錯愕,他擡起頭來,迷茫地看向戲命的眼睛。
“小主人将你當成了心頭肉,”戲命無奈地笑笑,對衛楚說道,“我還哪兒敢對你做什麽。”
衛楚愈發不解,小聲問道:“那……戲命大人找屬下……”
“我今日來是想說,你身着女裝,日後若是再遇見刺客,”戲命收起笑意,朝着清沐閣院外揚了揚下巴,“除非格蕪等人力不能敵,其餘時候,你只守在小主人的身邊即可,莫要離開院內。”
自從得以在侯府中光明正大地行走後,衛楚在下人們的口中知曉了許多關于從前的事情,其中最頻繁被提及到的,就是世子屢次被府外之人派刺客前來暗殺的經歷。
故而在保護衛璟的這一點上,衛楚便越發的賣力且謹慎,但凡聽到一點風吹草動,他都會比格蕪還要迅速地出現在屋頂之上。
這時候被戲命提起,才讓衛楚反應過來自己的這一身裝扮,究竟有多麽惹眼,立于衆影衛之中,又是有多麽的引人注目。
“恐怕未曾參戰、在暗中觀察的刺客們早已回去禀報了衛骁,世子新娶的這位世子妃,武藝是連他們這些經過專業訓練的都敵不過的脫俗。”
衛楚聽完戲命的話,這才如夢方醒地反應了過來,順從地點點頭。
清沐閣中的大部分人都随着衛璟一道去了司空大夫的院中,今日要換藥方,阿黛擔心院中的人後續會出現差池,因此一并将人都給帶去識方認藥了。
兩人面對面站在并無下人經過的廊下,心中各有所想。
“戲命大人,您若是決定為了世子而留我性命,”衛楚抿了抿嘴唇,請求道,“可否向世子隐瞞屬下的身份。”
戲命挑挑眉:“此話怎講?”
衛楚語氣艱澀地說道:“他的身子不好,我想讓他的心情愉悅些,總歸……總歸會讓心事少一些,不那麽操勞。”
更何況,那一晚……衛璟的身子虧損太過,肝啊腎啊什麽的,許是都會虛得無法再承受住日常的衣食起居,必不能再遭逢這種猶如晴天霹靂般的刺激了。
戲命生性謹慎,就算衛璟主動對衛楚坦白自己的身體無妨,他也不會将這些事情告知于任何一個人。
哪怕這人是真心實意地為衛璟的身體與處境感到擔憂,卻依舊絕無半分提早得知此事的可能。
同樣,如今的衛璟正值緊要關頭,萬萬不可因為感情之事而分了心,兩人如今還未曾點破那層窗戶紙的朦胧關系讓戲命頗為滿意。
衛楚武藝高強,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能夠做到游刃有餘的自保,甚至還可以為衛璟搭把手。
可衛璟就不一樣了,他是個至純的性子,若是在對衛楚的來歷知根知底後,真的毫無顧忌地喜歡上了衛楚,而這個弱點又恰恰被衛骁抓住,東宮從中作梗并大獲全勝的幾率也就跟着變大了一倍,更會導致他們多年來部署的計劃功虧一篑,付諸東流。
“你對小主人是什麽樣的感情?”
戲命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哪般的心情問出了這句話,到底是因為記挂着衛璟心頭的惦念,還是擔心自家守規矩的死士。
“屬下如今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死士營中當初所教授的一切,對主人,除去忠誠之外,并不摻雜其餘的情感。”
衛楚自然不敢向戲命表露出自己對衛璟的喜歡,畢竟在死士營中,他們所收到的指令,第一條便是不可對主人心生愛慕,否則定殺無赦。
戲命如今留他性命,還不知是因為什麽理由,若是哪天心血來潮,想要重新取他性命,對戲命而言,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因此這些得以偷偷藏在心裏的事情,也就不必多加描述了。
戲命剛想說“待到小主人坐上帝位後,他便可不用再顧忌那許多,即便身為死士,也可以與主人互生情愫”之類的話,以此算是作為給衛楚的鼓勵與承諾。
至少,他不會因為衛楚破壞了死士營中的規矩,而按照舊律将他嚴格處死。
可還沒等他說出口,兩人就聽見了與院門幾近百丈左右的距離,傳來了一陣虛浮的腳步聲。
對衛璟知根知底的戲命自然知道這是小主人故意放出的動靜,以便讓衛楚提前有個準備,不至于被自己吓到。
事實證明,衛璟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
雖然已經确認了無數次,但衛楚還是對衛璟內心真正的想法有所懷疑。
衛璟到底對他身為男子的事情知曉多少,究竟是模模糊糊,還是早已一清二楚?
若是按照他自己的定力來衡量,即便是中了那樣的毒,應當也不會喪失全部的理智。
但話說回來,衛璟的身體畢竟不好,又是個嬌生慣養的,在那種情況下只知難受和索取,顧不上其他的倒也算得上是正常。
理清思緒,衛楚擡眸對邁進門檻的衛璟溫聲道:“相公。”
面對與自己靈肉合一的人,衛楚的語氣裏摻雜着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羞怯親昵。
衛璟被他這一句“相公”給叫得險些骨頭都酥了,強忍着沒朝衛楚的眼睛看去,硬是在戲命的攙扶下摸索到了衛楚的手,然後含笑應聲:“娘子怎的在外頭?沒進屋裏去?”
莫不是特意在外頭等他的?
扶人進來的格蕪在戲命朝他們兩個走去的時候松開了手,交接完畢後,轉身消失在了幾人的視線之中。
衛楚剛要回答衛璟的問題,沒想到喉結處覆着的東西卻突然出現了松動的跡象,再待在這裏恐怕會露餡兒。
而這工夫正好有衛璟的話來當做他回房的臺階兒,于是衛楚點了點頭,順從地回應衛璟道:“那我便回房歇着了,相公累了這好幾個時辰,也早些歇下吧。”
話音剛落,衛楚松開了回握着衛璟修長指節的手,轉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有了方才的那番交談,他越發不敢在戲命面前露出自己心悅于衛璟的任何舉動,心驚之下,這種疏離甚至明顯得有些刻意。
見衛楚毫不猶豫地擡腿走進了另一間卧房,衛小世子的心頓時難以抑制地變得冰冰涼。
戲命憋着笑将人扶回了卧房,至于那句給衛楚的許諾,只得下次遇到機會的時候再同他講了。
“唉……”衛璟披着被子嘆了口氣,眼神空洞地盯着頭頂的床欄,許久才眨巴一下眼睛。
……是了,定是了。
果然,那晚自己的表現不好,直接導致了娘子對他的厭棄。
難道他如今也要和戲命一樣成為一只孤犬了嗎。
瞧着小主人那一臉看破紅塵的頹廢模樣,不知他在心中編排着自己的戲命抱臂斜睨了衛璟一眼:“怎麽了小主人,你很冷嗎?”
戲命問完,半天也沒等到衛璟的回答,就在他以為衛璟可能是呆坐着睡着了的時候,突然聽見衛璟幽幽地嘆道:
“……冷極了,像壞男人的心一樣冷。”
戲命:“……”
小主人當真是比他還油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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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大好,時常抱着小元宵在侯府中蹿來蹿去的亡極偷偷往小元宵的衣裳裏塞了張字條。
發現字條的時候,衛楚正笑着看阿黛将小元宵身上的紅衣裳扒下來,忽而眼神一頓,迅速從阿黛手中接過小元宵:“我給它換衣裳,再給它和大中元宵洗一洗。”
字條裏是亡極對他的邀約,午後帶着吃食在後山見面,有要事,需當面詳談。
衛楚失笑着用指尖碾碎了字條,揉了一把元宵毛茸茸的腦袋,披了件外衫走了出去。
還帶着吃食,許是覺得寂寞得要命了,才硬是憋出了個“有要事”的理由來約他見面。
“這是合陽閣中的餐食,我舍不得都吃光呢。”
亡極仍舊像當初兩人相依為命時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油紙包,獻寶似地遞給了衛楚:“想着拿來給你嘗嘗。”
衛楚接過來,見亡極還在忙活,便沒打開。
兩人席地而坐,衛楚不甚在意地從亡極拎着的小籃子裏拿出一張糖燒餅吃了起來,順口說道:“戲命大人發現我是出自死士營的人了。”
“什麽?”
聽見衛楚的話,亡極手中的杯盞險些打翻。
他急忙奔過來拎着衛楚的手臂上下查看了起來,“他打斷了你的哪根骨頭?快些讓我看看還有回旋的餘地沒有!”
衛楚還沒說話,就被亡極捏着臉,急切道,“下毒了?我看看舌頭黑到哪裏了?”
“戲命大人讓我保護主人,并未打算處置我。”衛楚扯開他的手。
亡極堪堪松了一口氣,擔心衛楚心有餘悸,也沒多問,徑自說起了自己的事:“聽大少爺說,侯府裏負責去西北選馬的隊伍,與忠勇侯夫人的車駕相撞了,賠罪後問了才得知,忠勇侯夫人是要去北境戰場的。”
“北境戰場?”衛楚意外地皺了皺眉。
“是啊,你說忠勇侯夫人去北境戰場做什麽呢?”
亡極不知衛楚與達奚夫人之間的約定,只是覺得她這個身份,又是在這個時節去北境,着實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許是看望忠勇侯吧,”衛楚低垂着睫毛,安靜地吃着燒餅,“畢竟北境戰事尚未結束,忠勇侯夫人自是惦念侯爺的。”
“對對對,理應如此。”
亡極點點頭,從衛楚的手中拿過自己剛剛遞與他的油紙包,嘟囔着埋怨他道:“無論給你什麽,都不被你當成好東西,上好的小酥肉,被你這掌心的熱度捏得快化了。”
“什麽小酥肉?”
即使成為影衛之後可以吃葷,衛楚也沒有變得肆無忌憚,此時聽亡極提起這光聽名字就令人食指大動的吃食,不免也有點饞了,好奇地朝亡極的手中看了過去。
“就是用葷油炸的小酥肉,裏面是肥瘦相當的豬肉,外頭裹着面粉……啧啧啧,當真是美味極了,”亡極神采奕奕地捏起一塊放到衛楚嘴邊,“喏,嘗嘗~”
衛楚被他故作誇張的表情逗得想笑,剛要張嘴,臉色卻陡然變得蒼白起來,手中握着的燒餅都險些掉在地上,被亡極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
“你怎麽了?怎的臉色突然變成這樣?這幾日裏,你被暗器傷了?”亡極說着,就要在懷中尋找楊安其送給他的上好傷藥給衛楚服下,然而摸遍了衣襟,也沒找到藥瓶兒的蹤跡,“你等我回去取藥!”
“不……只是瞧見那小酥肉之後……”
衛楚擡手用力壓在胸腹間,眉心微蹙着搖了搖頭,臉色蒼白:
“覺得腹中……似乎有種難以形容得上來的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我的心已經變冷了
楚楚:…謝謝,更想吐了
戲命:教出徒弟餓死師父
【寶子們我來了嗚嗚,帶着我的新款倒黴來了,喝可樂的時候拿瓶子的姿勢用力過猛,全噴臉上了,剛洗完衣服(千萬別貪圖便宜買最大瓶的那個,控制不好力道會很狼狽)晚安寶子們~~~muamua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