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許是衛璟的心跳聲太大, 亦或許是他咬在那兩瓣薄唇上的力道太重,總之還沒等他緊張地偷完一個完整的香,就聽見衛楚低哼了一聲。
聽上去似是十分不舒服的樣子。
衛璟緊忙睜開眼睛, 猝不及防地陷入了眼前人的墨色瞳孔中。
那眸子清澈通透, 漾着水盈盈的微光,直直撞進衛璟飄忽的心頭。
“你怎麽親我?”衛楚的聲音仍舊啞着。
不過許是因為身體素質向來不錯,狀态看上去倒比衛璟一進屋子的時候好了不少。
聽見當事人的質問,偷香賊衛璟一時難言, 愣了好一會兒,才舔了舔因為緊張而迅速變得幹燥起來的嘴唇:“……”
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向衛楚解釋自己此時的做法。
若是實話實說,他擔心會吓壞了他這一向膽小的漂亮娘子, 可若是想要繼續瞞着, 照目前衛楚已然清醒了的狀況來看,似乎又不大可能。
衛璟深吸了口氣,心中想着豁出去了,握緊衛楚的手,說道:“娘子,我……”
“我可是個男子……”衛楚疲憊地閉上眼睛,片刻又緩緩睜開,懶洋洋地看着衛璟, “你是個傻子嗎?”
這是……還暈着。
若是醒了, 估計是萬萬不敢讓自己字正腔圓地說出這種話來。
衛璟湊上前去又親了親他的嘴角, 失笑道, “我知道。”
“知道你還親……”衛楚轉過去不讓他親到自己,腦袋藏在被子裏, 悶聲道, “被你發現了會殺我滅口的。”
衛璟将那縮成一團的膽小鬼從被子裏挖出來, 好生壓進懷中,一下一下地撫摸着衛楚頸後的黑發,篤定地承諾,“我不會,我會好好地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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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楚沒有吭聲,搭在衛璟肩頭的纖細脖頸再度無力地垂軟下去。
又睡着了。
衛璟掏出懷中用來滋補身體的芝蓮玉露丹,從瓶中倒出幾粒,動作輕柔地塞進了衛楚的口中。
這丹丸是他平日裏服用的,只消一顆,便可對身子有極大的補益,區區頭昏腦熱之類的小傷小病,想來更是不在話下。
突然,靠近卧房門口的方向傳來了一陣低吼。
衛璟下意識轉過頭,朝發出動靜的位置看了過去。
自從衛楚将元宵母子幾個帶回來,狗窩便被他安在了自己的屋子裏頭。
在被衛楚撿回來之前,元宵是個四處流浪的小野狗,身上髒兮兮的,可到了衛楚身邊,曾經打成死結、系在一塊兒的毛發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給順了開來,甚至每隔一段時日還會搓着澡珠給它沐浴,時間久了,元宵的身上更是連個虱子都沒有。
用阿黛的話來說,元宵和它的娃娃們被照顧得簡直不像是只狗,倒像是誰家悉心呵護着的小嬰孩。
衛璟的內力深厚,進屋的時候,連趴在窩裏睡覺的元宵都沒有覺察到他的到來。
此時聽見衛楚的聲音,它才倏地豎起了耳朵,眼睛還沒全部睜開,就已經跌跌撞撞地哈哧着舌頭前來護主。
“汪!”元宵怒不可遏地盯着衛璟,蓬松的尾巴高高豎起,不住地左右擺動。
“噓!”衛璟下意識地将元宵當成了人,直接伸出一根指頭立在唇邊,“他還在睡着呢。”
估計是在人的身邊待得久了,外加又被真誠對待,元宵倒是十分通人性,見轉過頭來的人是衛璟,又是這般緊張的模樣,它也就合上了嘴巴,喉嚨裏“嘤嘤”着趴伏到了衛璟的膝邊,同他一起守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
握着那逐漸被他捂得微微發熱的手,衛璟扭頭看着膝邊的小白狗,低笑着問道:“你每天都睡得這麽踏實,怎麽保護他啊?”
元宵像是聽懂了似地,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閉着嘴巴在衛璟身邊蹦跳着轉了好幾圈,似是在學着府兵巡邏的樣子,然後站定在衛璟的面前,輕快地晃了晃尾巴。
“你為他放哨站崗呀?”
衛璟的心情不錯,逗弄起元宵來也是極有耐心。
元宵擡起兩只前爪搭在衛璟的膝頭,借着他的高度,讓自己的小腦袋搭在衛楚被握在衛璟掌心的手背上,示意性地蹭了蹭。
“你還給他暖手呀?”衛璟有些吃驚,若是方才元宵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稱得上是巧合,那麽此時這小狗兒做出的行徑,則定是回應他的這句問話無疑。
只見元宵眨巴着溜圓黑亮的眼睛,吐出了粉紅的舌頭。
衛璟對自家娘子教養出來的乖順狗兒表示十分驚奇。
它竟懂得這麽多。
“我們家的元宵當真是乖極了。”也側面證明了他娘子是有多麽的聰慧伶俐。
衛璟毫不吝啬自己的撫摸,心情愉悅地輕刮了一下元宵的下颌。
戲命畢竟是個百毒不侵的體質,即便是被自己掏出來的那瓶藥熏得暈了過去,可不過半柱香,也就醒過來了。
正當他坐在桌案前吃蘋果的時候,隔壁卧房裏傳來了衛璟的聲音。
“娘子乖,将衣裳穿好,莫要着了涼。”
“……別脫了,聽話,你……你還發着熱呢。”
“好好好,你随意,我不攔着你,我就是給你蓋上被子。”
令人直呼大膽的話是一句接着一句,硬生生讓戲命在這邊兒打了好幾個冷戰。
看不出來小主人還有這一手呢。
還沒等戲命為自家孩子長了能耐而沾沾自喜完呢,一道清脆的巴掌聲就打得他瞬間回過了神。
這動靜……震得他的臉都疼,可見世子妃是真舍得下手。
戲命最喜看熱鬧,嗅到好戲的氣息,他連絕佳的耳力都等不及,緊忙湊到牆邊,只想聽見最為迅速直接的第一手消息。
“別打了!我沒偷看!”
衛璟大着膽子頂了一句嘴,緊接着就迎來了當頭一腳。
“你這淫|魔!将我的肚兜放下!”
衛楚聲色俱厲地怒斥着這登徒子的不軌行徑,順便在屋中環視了一周,發現沒有自己的佩劍的蹤跡,于是擡起雙手,橫于身前,擺出防禦的姿态。
“我不是!”衛璟百口莫辯,舉着那塊小布料,委屈道,“這是你方才從身上扯下來遞與我的……”
“你竟如此不知悔改!簡直是……令人發指!”
衛楚站在床榻上,擡腿便朝衛璟踹去,瞧着架勢,竟又是奔着臉的方向過去的。
奈何他昨夜荒唐了一晚,身子虧空太過,身後又有傷,一腳沒踹中衛璟的臉,反倒被心中認定的登徒子給抱了個滿懷。
衛楚的狀态昭示着那幾顆芝蓮玉露丹發揮了全部的效用,若非他被方才那番大動作給激得再次暈了過去,便是連衛小世子霎時間都無法招架得過來。
捂着挨了一掌一腳的右臉,衛璟隔着牆聽見了戲命的好心提醒:“小主人,你莫不是給世子妃喂多了芝蓮玉露丹?”
雖然被人戳破了尴尬的境地,但此時此刻,衛璟也只能如實回答:“對……我只喂了五顆,他怎的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五顆?”戲命吃驚不已。
還是“只”?
那可是令人在眨眼間便能精神煥發、精力倍增的藥物,而并非補品。
這種劑量,豬吃了怕是都能站起來跑上十裏。
“小主人,你先将世子妃熏暈,”戲命将蘋果核丢進髒物盤,起身往外走,“我這就過來。”
衛璟聞聲連忙往自家娘子身上套衣裳,厲聲道:“住腳!你先去将司空大夫給我請過來!”
戲命聳聳肩,“得令。”
不知戲命是哪來的小脾氣,總之衛璟口中對司空大夫的“請過來”,到頭卻變成了“提過來”,可憐司空大夫一名大衍之年的長者,硬是抱着戲命驚恐地高喊了半天,才肯哆嗦着松開手。
一來一去間,衛璟已經将衛楚的衣裳盡數穿回到了身上,戲命扶着司空大夫進屋時,他正将人摟在懷中小口小口地喂着水。
“世子。”司空大夫恭順行禮。
衛璟垂着濃密的睫毛,倒讓人瞧不見他的眼神是否失焦:“司空大夫,若是發熱起來長久不退怎麽辦?”
甚至已經開始有些糊塗了。
末了,又補了一句:“前提是不用藥。”
司空大夫點點頭,不疾不徐地撚着胡須:“回世子,老夫近日發現,用酒液為人降溫是一個好辦法。”
衛璟疑惑道:“酒液?”
“正是,用酒液塗抹在世子……呃,”司空大夫餘光已經發現了榻上之人是世子妃,因此也就不敢亂看,低着頭說道,“……發熱之人的臂彎、掌心、足心、兩腿、以及腹前,這樣一來……哎哎哎戲命大人……”
衛璟沒空聽他長篇大論,朝戲命一揮手,沒等司空大夫搖頭晃腦地将自己分析出來的道理對衛璟說完,戲命就直接将他端了起來,動作利落地送出了清沐閣。
******
衛楚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是他向往了無數次的年少時光。
父親母親的背影模糊,但總歸是能勉強聽見那溫柔喚他的聲音。
衛楚拼命想朝他們奔去,卻被人桎梏着手腳,難以動彈半分,只能抽噎着求他們不要走,讓他們回頭看看自己,哪怕讓他記住他們的臉也好。
場景突變,是衛楚跪在地上的模樣。
他的腹中莫名地有些發漲,隐隐還傳來零星的痛意。
“大膽死士!是誰允準你私自孕育侯府子嗣的?”
正襟危坐在堂上的鎮南侯看上去越發威嚴,連同一邊端坐着的長公主殿下都在恨恨地瞪着他,似是因為他,才讓侯府蒙上了奇恥大辱。
衛楚茫然無措地擡起頭,正對上了衛璟那雙已恢複神采的眼眸。
“阿璟……”衛楚的嘴唇輕顫。
鎮南侯驟然掄起一鞭子,狠狠抽在了衛楚的臉上:“閉嘴!你沒資格叫他!”
火辣辣的痛意讓衛楚頓時咽回了對衛璟的低喚,濕意順着頰邊滾滾而落,他垂眸看着地上逐漸彙聚起來的一汪血窪,心頭滿是迷茫。
他如何能生得出孩子?怎麽可能?
“給本候剝開他的肚子,看看那腹中裝着的,到底是什麽妖物!”
雖是命令下人,可鎮南侯卻親自從桌上拿起一柄薄刃,獰笑着站起身,踱步過來,蹲下身子按住了衛楚的肚腹。
不知怎的,被人點破了腹中孕育了生命,他便真的覺得自己的身體裏有一個孩子,真真切切地存活着。
“……不要!”衛楚驚慌失措地護住自己的肚子,乞求地看向衛璟,“求求你救救他……”
衛璟的眼神中只有鄙夷,與橫生的怒意。
衛楚看得出來,衛璟眼中彌漫着的不悅情緒,是與他行周公之禮的懊悔。
“千算萬算,獨獨算漏了你是男子,屬實是令我感到……惡心!”衛璟的嘴角勾起殘忍的笑意。
薄刃閃着刺目的寒芒,衛楚顧不得為衛璟的絕情感到難過,不顧一切地握住冷冽的刀刃,制止它刺向自己的孩子,然而腹間卻倏地傳來一陣冰冷的涼意——
遠處踉踉跄跄地跑來了一個稚童,那張臉白嫩可愛,可衣襟上竟蔓延着血跡,他揚起肉嘟嘟的臉頰,軟軟的小手握住衛楚的手指,委屈地哭了起來:
“爹爹~”
衛楚猛地睜開眼睛,單薄的胸膛被大口大口的喘息填得極滿,忽而又壓得空癟。
他大力掙動着,喉間的嗚咽變成了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娘子?娘子你醒醒!做噩夢了?”
衛璟的聲音闖入耳中。
衛楚定睛一看,瞳孔緊縮:“世子?!”
他對衛璟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床榻邊上這件事情太過震撼,一度完全忘記了兩人之前商量好了,應當叫衛璟“相公”的事情。
夢,是夢。
他沒有懷孕,衛璟也沒有發現他是男子……
衛璟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也根本沒顧得上像往日一樣去糾正衛楚叫錯的稱呼,他呆呆地看着衛楚的眼睛:“娘,娘子,你醒了。”
“……我……做了個噩夢。”
衛楚忙擡手确認着衛璟的眼睛,見他面對自己突然襲擊到面前所帶來的疾風并無反應,方略微松了口氣,這才注意到衛璟手中的東西。
他的左手還握着桂花清釀,右手是浸透了酒液的絲帕。
……他在做什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顯然衛璟也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個問題,他摸索着将酒瓶放在矮桌上,甚至還“不小心”地将瓶子碰倒,撒了一地都是。
酒香彌漫,衛璟紅着臉對衛楚說了聲抱歉,然後又說道:“到了用膳的時辰你沒有出來,阿黛又不好直接進你的卧房……”
衛璟撒起這種謊來臉都不紅,左右廂房裏的那些人醒來也不記得當日發生的事,他便一股腦兒地将理由安到了阿黛的身上,“所以來叫了我,扶着我過來,她才好開門,我摸你的額頭很燙,便聽了司空大夫的法子,用酒液為你降熱,還沒來得及開始,你就醒了。”
說這話的時候,衛璟心中得意洋洋。
還沒來得及開始?笑話,已經結束了。
衛楚警惕地用餘光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
見衣領處翻折的褶皺仍舊和他離開衛楚卧房時,倉促間掖好的痕跡似乎沒什麽兩樣,這才放下了心來。
昨夜仗着衛璟神志不清,加上衛璟讓他掏出那畫本子時的生澀模樣,不難看出衛璟從未涉足過男女之事,因此當時同樣熱意上頭的衛楚也就沒有多想,只顧着将人身上的毒給解了,日後的事情,便放到日後再說。
可衛楚完全沒有想到,這“日後”來得如此快,竟容不得給他足夠的清醒時間進行組織解釋的理由。
而今日的這個夢,卻也恰恰反映了他心中最為恐懼的真相。
“我……”衛楚驚魂未定地閉了閉眼睛,剛要避開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的話題,“世子可曾用膳?可需要……”
衛璟目光沉沉地望着衛楚緊攥着被角的蒼白手指:“昨日委屈娘子了,日後,衛璟自當對娘子真心相待,榮辱與共。”
言罷不等衛楚回答,衛璟就從床榻邊站起身來,扭頭喚阿黛将自己扶出了卧房,把空間留給衛楚一人。
他不敢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怕是心中還存着什麽顧慮。
這個時候……便不逼他承認了。衛璟心想。
衛楚輕眨了一下睫毛,洇去眼尾不甚明顯的水漬,半晌,低低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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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暄,碧空如洗。
身子已然大好的衛楚正坐在廊下的矮凳上給元宵順毛,他低垂着眼睛,皺眉琢磨着這侯府中最有可能給衛璟下藥的是何許人也,卻突然被身前的高大身影擋住了視線。
還沒等衛楚擡起頭來,就先一步聽見了戲命的聲音。
“世子妃。”
他們兩個的身份,本不應該随意交談,可這人是戲命,一切便都算得上正常。
“戲命大人。”
見衛楚停下手中的動作,站起身來回應自己的話,戲命倒也開門見山:“聽格蕪說,往日攔截刺客時,曾見識過世子妃的劍法,可謂是精彩至極……”
戲命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隐隐透着幾乎可以殺人于無形的鋒芒。
被那雙眼睛盯着,衛楚很容易便把自己代入到了曾經的生活中,那種暗無天日的窒息感瞬間又将他整個人都死死籠罩在了黑暗中。
他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微仰着頭,對上戲命的眼神時,心頭已經被不詳的預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戲命緩緩說道:
“不知……屬下可否有這個榮幸見識一下,世子妃的白、虹、貫、日。”
衛楚周身的血液頓時變得冰涼刺骨。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乖寶做噩夢了?朝我臉上踹,別留情
楚楚:被總|統領抓到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戲命:我得命令自家死士少打小主人幾頓
【嗚嗚嗚,手疼手疼,結果沒收住寫了五千多,我好棒嗚嗚嗚,我要睡覺了嗚嗚嗚,晚安寶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