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衛楚低着頭, 目光落在了自己被手覆着的肚子上,半天也沒再吭聲,似是在默默适應着腹中的不适感。
“當真是奇了怪了, 面對小酥肉你能有什麽形容不上來的感覺啊?”亡極十分不解。
“我也不知道, ”衛楚搖搖頭,“只是聽你的形容,就覺得實在有些油膩。”
“戲命大人……當真沒有對你下毒?你莫要騙我。”
聯想到衛楚方才對他說的事情,亡極很難不懷疑衛楚是因為怕他擔心而故意隐瞞着這個事實。
衛楚無奈道:“當真沒有下毒, 我要如何說你才能夠相信?”
給衛楚把脈的時候,倒也沒發現他體內發生了什麽變化,許是他學藝不精, 又或許是衛楚的身體真的沒有問題。
經過了衛楚的再三保證, 亡極總算是勉強地相信了他的話,但仍是想要取自己的藥來喂給他吃,都是大少爺給他的、一些能夠強身健體的補藥,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算了,現下已經好了。”
衛楚的臉色恢複了許多,他擡手拉住想要回到前院去拿藥的亡極的同時,甚至還将小酥肉從亡極的手中奪了過來,順着之前的折痕, 将油紙包疊好, 放在自己的手邊, 方便拿取。
“你把我的小酥肉帶走做什麽?你不是看到它就覺得難受嗎?”
亡極有些生氣地想要上前奪回自己的小油紙包, 被衛楚一巴掌拍在手背上,疼得縮了回去。
“我一會兒拿回去吃, ”衛楚朝他眨眨眼, 笑道, “正好給世子也嘗嘗。”
亡極笑罵道:“行啊你這小沒良心的。”
衛楚也不反駁他,轉而說道:“我想讓你幫我分析一下那日……給世子下毒的人,究竟是用了什麽掩人耳目的手法,為何連戲命大人都不曾察覺。”
亡極雖然武力敵不過他,但在制|毒與認毒的這一方面卻是要勝他一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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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這種情況下,亡極的見解便顯得頗為重要。
亡極問道:“那日接觸了世子的每一個人,你都記得他們做了什麽嗎?”
“那日是清明,長公主殿下帶世子去皇陵祭拜,我并未跟随他們一起,所以在皇陵時遇到了哪些人,我自是不知曉的。”衛楚如實說道。
“應該不會是皇陵,毒性不會那麽久才發作,何況世子中的這種毒,明顯是對應着晚間的刺殺來的,所以定是在席間下的藥,或者……”亡極深谙下毒的各種順序,“下毒之人先前已經在世子的身上下了可以誘發毒性并使其加重的玩意兒。”
那日戲命全程都陪在衛璟的身邊,若是有人想要強迫他服毒或近身加害,幾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熏香。”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除去接觸皮肉,或者直接入口之外,只有熏香能夠達到這種大範圍下毒的目的。
“如此說來,那日長公主殿下的身上……”衛楚眉頭微皺地回憶着,“似乎确實換了種熏香。”
可在這個世上,無論誰會生出加害衛璟的念頭,長公主殿下也是不可能的。
“司空大夫是那日唯一一個近距離接觸了世子的人,所以是他的藥包裏面用來點刺穴位的針,同樣也出了問題。”衛楚補充道。
“那麽只有長公主殿下身邊的人嫌疑最重了……”亡極顯然也明白不會是長公主殿下的手段,“會是誰呢?”
稚秋姑姑,鎮南侯,楊安茹,始終纏在楊安茹身邊的司岚岚,還有如今膽子比老鼠還要小的楊安達。
“你聞聞看,可是這種怪異的香氣?”
亡極突然坐直了身子,遲疑着将穿在內裏的白色中衣袖子扯了出來,放在衛楚的面前,讓他湊過來聞一下。
衛楚雖覺得他倆聞來聞去的樣子有些奇怪,但為了将事情搞清楚,他也只能噤着鼻子,輕輕嗅了嗅亡極隐隐摻雜着芳香氣味的袖口。
從旁人身上沾來的,又散了這許久,本該什麽也聞不到。
可偏生他們做死士的,用鼻子聞東西的能力被訓得比狗還要靈敏不少。
衛楚瞳孔微縮,不可置信地看着亡極,急道:“……正是這個味道!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可巧,今日晨間,恪靜閣中派了人來合陽閣看望大少爺,還拿了不少東西。”亡極厭惡地抖了抖袖口,想要将氣味盡快散得幹淨些。
終歸是自己的孩子,不惦念是不可能的。
衛楚對亡極說的這件事并不感到驚奇,可接下來的話,卻着實讓衛楚皺起了眉。
“你猜最終來合陽閣中的人是誰?”亡極似是在憋着怒氣,說話的時候咬牙切齒。
“誰?”
“是楊安達。”亡極憤憤地說道,“他身上香得厲害,在合陽閣裏待了小半個時辰,大少爺連理都沒理他,可他倒好,硬是在那賤兮兮地說了好多話,心情看上去還不錯。”
“他的腿不是斷了嗎?怎的還有心情到處溜達。”衛楚疑惑道。
“就是,腿斷了之後,他像把腦子也摔壞了一樣,整日沒心沒肺的,”亡極咬了口蘋果,咔嚓咔嚓地嚼着,抱怨道,“也不知道侯爺為什麽就那麽看重他。”
“許是因為他最會讨侯爺的歡心吧,”衛楚捋順了翻折的裙角,眸中晦暗,“畢竟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但他也沒能耐将自己母親的熏香給換了吧……”亡極自言自語地分析着。
衛楚也如此覺得,順着亡極的思緒慢慢推想。
“在這侯府中,經常與楊安達待在一起、又能夠随意控制長公主殿下換熏香、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司空大夫藥包裏下藥的人……”
亡極驚怔地擡起頭,盯着衛楚的眼睛:
“侯爺!”
似乎是覺得自己得出的這個結論聽上去荒謬又可笑,亡極立刻否定道:“怎麽可能是侯爺,我真是傻了,侯爺可是世子的親生……”
然而衛楚卻打斷了他,沉聲道:“未必。”
從亡極的口中聽到鎮南侯名字時的心情,和自己推測出來時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樣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更何況亡極向來缜密,能讓他直接說出來的話,往往都不會出現差池。
正思慮間,衛楚猛然想起那次衛璟在睡夢中極為悲傷的呓語。
平日裏,他一向稱呼長公主殿下為母親,但那晚,衛璟說的卻是……娘。
難道……
衛楚的心中俶爾萌生了一個頗為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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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璟面無表情地拔掉肩頭刺得極深的箭镞,低頭分辨了一下。
确認上面并未浸潤毒物後,将那箭镞揣了起來,留作存據,方便日後再見到這種箭镞的時候,也好知曉來歷。
創口處湧出血來,衛璟從懷中掏出金瘡藥,掀開衣領,随意地在傷口上撒了幾下,旋即系好衣裳,運起輕功,騰躍着離開了腳下的是非之地。
自從回到清沐閣中後,衛楚便豎着耳朵等隔壁卧房傳出動靜來,自己也好就勢拿着亡極的小酥肉去給衛璟嘗嘗。
可一連等了好幾個時辰,除去風吹得衛璟卧房窗牗隐隐作響了一陣兒後,并未再出現其他的聲音。
“阿黛,”衛楚一邊往耳垂上戴着墜子,一邊推開門裝作午睡醒遲了的樣子,對院子裏的阿黛說道,“快到晚膳的時辰了吧,世子可曾睡醒了?”
聽見衛楚的問話,阿黛緊忙快步走了過來,神色緊張地擡頭對衛楚說道:“世子妃,您出來得正好,世子睡了兩個多時辰,奴婢正奇怪呢,剛想着要去您房中問問。”
“兩個多時辰?”衛楚驚訝地看着阿黛,“平日裏,世子最多也只睡一個時辰吧?”
“是啊,”阿黛焦急地嘆了口氣,“世子妃,您要不進去瞧瞧吧?總好過在這裏幹着急。”
自打戲命大人特意叮囑過他們,不要随意進世子的卧房中打擾他休息後,清沐閣院中的下人們便十分聽話地不再輕易叨擾衛璟,但今日他獨處的時間着實過長了些,讓人心生擔憂。
“行,我進去看看,”衛楚點點頭,“應當是無事的,晚膳照常準備着吧。”
“是。”阿黛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酉時過半,衛璟的卧房內已然是漆黑一片。
衛楚小心翼翼地進了門,拎着礙事的裙角走到衛璟的床榻邊上,俯身湊到榻上人的枕邊,小聲輕喚:“相公……已是晚膳的時候了,該起了。”
“嗯……”衛璟的聲音裏帶着啞意。
聞聲,衛楚皺了皺眉,敏銳地嗅到了空氣中隐隐彌漫着的血氣。
“相公,你怎麽了?”
衛楚下意識便想要回身去點燃燈燭,仔細檢查一番,卻沒成想被衛璟打斷。
“你過來,躺下。”衛璟的手拍打在枕上,聽着動靜似是有些無力。
他的要求正好合了衛楚想要湊近查看情況的心意,于是衛楚順從地脫下鞋子,躺在了床榻的外側。
衛璟慢吞吞地湊了過來,将腦袋搭在衛楚頸側,十分親昵地蹭了蹭:“來,往裏頭點兒……別掉下去了。”
衛楚聽話地往裏縮了縮身子,繼而擔憂地說道:“相公,你的聲音聽上去很不舒服……”
說着,他便想要坐起來碰碰衛璟的額頭。
“娘子,我想抱抱你。”
衛璟的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像是通知一樣,仿佛根本就沒有打算征求衛楚的意見。
話音剛落,他就長臂一伸,将還未來得及起身的人攬回到了被窩裏,力氣剛好處在可以控制衛楚老老實實地躺在這裏,又不讓他成功脫逃的勁道。
平坦腹部被那雙溫熱的手掌環抱住的瞬間,衛楚的心頭頓時浮現出了一種奇異的感受,類似于……歸屬的心情。
可想到前日對戲命做過的保證,衛楚實在不敢再将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
他擡手按在衛璟的手背上,有些不舍地輕輕摩挲了一把,然後疏離地清了清嗓子:“天色晚了,我去叫人傳膳。”
“我很冷,很難受。”腰間的力道一緊,勒得衛楚呼吸微滞,只得繼續躺在枕上。
衛璟沒有撒謊,他确實是不太舒服。
雖然不嚴重,但總歸算是病了。
肩頭的傷疼得厲害,他處理了好久,才讓屋中的血氣變得幾不可聞。
但衛璟知道,懷中的人一定還是覺察到了,否則不會五次三番地想要來探查他的情況。
于是他順勢解釋了一句:“午後的時候,胸中忽然燒灼得厲害,嘔了血……”
“嘔血?!”衛楚手指倏地蜷緊,忙回頭去瞧衛璟的臉。
奈何屋中漆黑一片,他又剛從外頭進來,根本看不見衛璟臉上的神态。
衛楚還欲待要問些什麽,卻被衛璟寬闊的手掌按在臉上,手指一動,準确無誤地捏住了他的嘴唇,随即聽見衛璟低聲道:“還望娘子切莫聲張,千萬不要讓母親知曉了去。”
也是,長公主殿下若是知曉,定然比他還要心疼挂念。
衛楚從不懷疑他的話,聞言,正準備挪開衛璟的手的動作一頓,輕聲地應允道:“好。”
衛璟額間發燙,很快就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意識到身後人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沉重後,衛楚心中的緊張情緒便放下了許多。
不管怎樣,還是要找戲命大人過來看看才行。
他試探着想要把自己的腰腹從衛璟的手中解救出來,沒想到才剛一有動作,腰間的力道竟瞬間被收緊,橫貫他腹前的手掌也跟着壓實了些。
緊接着,衛璟仍帶着慵懶睡意的沙啞嗓音貼着衛楚的頸後傳來:
“……別動,你肚子好涼,我給你暖暖。”
作者有話要說:
柿子:嘤,心疼,老婆肚子好涼,可能是胃寒
楚楚:呼,緊張,我大兒被他爹摸到腦瓜兒了
【晚安呀兄弟們,我今天吃了好多草莓,嘻嘻嘻,今天是順利的一天,晚安呀~~~muamua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