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哦。”貝奇慢慢把嘴巴攏圓,好半晌吐出一個字,看上去并不十分相信。
謝知行眼角有笑,輕飄飄落在恩蕭身上,搖起了狼尾巴:“是不是嘛,長官。”
恩蕭蹙眉:“誰想跟你睡?”
“是是是。”謝知行順着恩蕭的後頸,說,“你一點兒也不願意,都是我求你的,算你賞賜我。”
貝奇扶額打斷:“行了吧,你們私下裏争去。”他瞥了一眼恩蕭,說,“我一直以為您不會碰這些呢,不過您這樣也挺好,好歹……像個人。”
“碰什麽?就是養了條不太聽話的狗。”恩蕭眼眸暗了暗,垂下眼去,辨不清神色。
“這是誇你呢。”貝奇說,“你看你以前,全城邦最自律的就是你了。我們差點以為你和福音是一體的,要不然你怎麽和它一樣冷冰冰的?”
恩蕭不接他的話,說:“所長,我叫你過來,是想讓你幫我們檢測一下有沒有感染,因為當時我們離李煊很近。”
貝奇臉色一變,道:“你們有觸碰他的血液嗎?”
“有。”恩蕭蹙眉說,“屍體砸下來,有少數凝血濺起來了。”
貝奇:“只有那時嗎?”
“對。”恩蕭說,“後來為了安撫群衆,我假裝沖他開了一槍。隔了衣服,但我确定沒有打到他。”
貝奇神色凝重:“您倒是對自己的槍法相當自信啊。這一槍下去,還隔着衣服,子彈哪裏擦到一點,都有可能喚醒他,到時候喪屍暴起,第一個咬的就是你。”他接着說,“你倆先過來我給你們采血,在外面等一下我給你們檢測。”
貝奇采血手法娴熟,細針往他倆指尖上一戳,每人裝走1毫升的血,然後開門進到化驗室裏面去了。
大廳裏靜下來,偶有研究員路過,腳步很輕。
謝知行抱手靠牆,笑說:“長官,要是真感染了,你怕不怕?”
“我感染了,第一個咬你。”恩蕭說。
“哦?”謝知行笑了,“那要是我感染了呢,怕嗎?”
恩蕭指尖輕敲腰間配槍:“我崩了你。”
“你真狠。”謝知行說,“早知道,剛才在床上我就先咬你一口,好拖着你一塊兒死。”
“你現在見我又不隔應了?”恩蕭觑他。
“路上要用你磨牙啊。”謝知行說。
恩蕭說:“你更狠,死都不放過我。”
貝奇在化驗室裏,隔着玻璃牆壁,可以看到他神情凝重。
恩蕭卻不是十分慌亂,正如他說的,誰要是感染了,一槍崩了了事,簡單得很。他唯一的想法是,不管他還是謝知行感染了,都得自己動手,絕對不要死在對方手上。
這樣,留下的一方就會因為不能親手殺了對方而永遠有個解不了的缺憾,仿佛牙床上永久的空缺。
恩蕭希望自己是被感染的那一個,好讓謝知行念他一輩子,念得心痛發狂。
思忖之間,謝知行又開口說話了:“長官,你以前是什麽樣子,是不是真的很聽福音的話?”
“我會執行命令。”恩蕭說,“城邦不需要一個有七情六欲的執行官,否則的話,我就應該被稱為執政官,而不是執行官。”
“你就不會偶爾有點自己的想法?”謝知行聳肩問。
“僅這一次。”恩蕭平靜地盯着遠處,說,“本不該有。”
他眼裏凝着郁色,仿佛被縛住的人在掙紮。從前他把自己放在一個真空的空間裏,抽去呼吸,蒙上眼睛,随着福音的指令而行動,血光在鬓邊,他假裝不知道。後來他遇上了謝知行,那人在外虎視眈眈,利爪突入,撬開他的牢籠,剖開他的胸膛。
他耳邊熱熱的,似乎是謝知行撓着他的耳廓在說,恩蕭,你給我醒過來。
他有一種預感,假若今天不死,謝知行将會拖着他堕落,會毀了他,而他将會無力拒絕。
突然,唇上一熱,謝知行拇指撥開他的唇瓣,說:“你在想什麽?”
恩蕭放開唇瓣,說:“沒什麽。”
“我可不知道,你還有咬嘴唇的習慣。”謝知行笑說。
恩蕭微愣。
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在自己嘴唇上咬出兩個月牙來。就只是因為想到謝知行,想到那雙寫着堕落的眼眸,他就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謝知行撥弄恩蕭的嘴唇,上面染着一層濕潤潤的亮色。
謝知行說:“別自己咬自己,不知道的以為你又要耍什麽手段。”
那指頭正猶豫着要不要挪開,恩蕭卻突然重重一咬——
刺刀似的。
謝知行眸光一厲:“你幹嗎?狗啊!”
恩蕭也怔着,半晌吐出來道:“手拿開,髒。”
謝知行看着拇指,上頭兩個深深的牙印子。
“好啊你,這麽好的身手放着不用,都學會咬了……”他慢慢地把手指放到自己嘴唇上說。
接着,恩蕭眼眸一怔,眼睜睜地看着謝知行的舌尖從白晃晃的利齒裏面穿出來,舔了一下那根手指。
恩蕭:“你……”
“髒,”謝知行舌頭掠過嘴唇,眼光微閃着觑着恩蕭,“真的好髒。”
“謝知行,你夠了!”恩蕭眯起眼睛,說,“你不要以為,憑你這不痛不癢的三言兩語能夠刺傷我。”
謝知行吮了一下指尖,說:“嗯,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對付恩蕭,他倒沒覺得靠簡單的言語能成事兒,還得要實際行動。
謝知行眼裏氤氲着一陣不太明晰的光,仿佛他不為人知的心緒在湧動。
咬了一下,沾染一點潮熱的津液,真的好髒。但是他竟然不排斥,甚至還口幹舌燥地想要更多……
他哼聲,偏頭去一擦嘴唇,想自己是瘋了。
玻璃門輕響,貝奇很快開門出來了。他那目光從這二人之間穿過,眼角微翹,不知道是看見還是沒看見。
他手裏捏着兩份報告,遞給恩蕭說:“目前檢測為陰性,你們不需要太擔心。”
“都說了陰性,不該完全不用擔心嗎?”恩蕭眼睛掃着報告說。
“這就是我要說的,”貝奇說,“我們對阿爾法不夠了解,對應的檢測試劑自然也不夠完善。不過也別悲觀,我們研究所也不是廢物,既然敢告訴你不用太擔心,那就是真不用擔心,這點把握我們有。”
“那就好。”恩蕭說,“注意居民的檢測,千萬不能擴散了。”
“嗯,這邊會加緊工作的。”貝奇說,“不過,您可要抓緊些抓兇手,我研究所人員也有限,大家都有自己負責的項目,為了這件事要投入很大的人力,您就別一直關着我們了。”
恩蕭微哂:“你研究所可個個都是人才,缺幾號人竟然會不能運轉?”
“一點兒不讓步,不愧是你啊。”貝奇嘆了嘆說,“不過,你确實也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他把眼光放在謝知行身上,略微壓低聲音,說:“您竟然還悄悄藏了人啊。”
恩蕭面色一寒。
“您日前于複樂園前擊斃了逃犯G0067,謝知行。”貝奇抱臂,好整以暇說,“當時我就發現數據有些不正常,想着大家都是熟人,也就幫你蒙混過去了。不過現在這麽一檢測,我可終于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您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啊。”
“怎麽?”恩蕭擡起下巴,說。
“我要是說我得按職責,把他關回去,你要怎麽樣?”貝奇說。
恩蕭蹙眉。
謝知行揚眉,面罩底下的嘴唇勾了勾,湊在恩蕭耳後說:“別讓我走。”
對峙之間,恩蕭面色不變,說:“這是我的人,動他你得越過我去。”
“真聽話啊……”謝知行笑着往恩蕭身後躲了躲,一手搭在他肩上,手指輕輕撓着他的頭發。
恩蕭肩頸微顫,躲開他。
謝知行笑笑地說:“長官,我可是跟定你了啊,你可千萬看好我,別丢了。”
貝奇碧綠的眼裏閃着微光,說:“我其實早就看出來了。您讓他在複樂園假死,用別人的屍體蒙混過關。”
“怎麽,你想告發我?”恩蕭巍然不動。
“不。”貝奇笑了,“要告發我一早就告發了。我只是很驚喜,您竟然也會做這種事。我原本還擔心呢,我自接管研究所以來,就一直覺得編號G的實驗不太人性,所以對李煊與謝知行的接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我好歹和您一樣是顯赫家族的一員,編號G也是上一代掌權者手上出現的,上一輩畢竟還在,福音的命令也不可以違抗,我不想惹事,所以斷不可能親自趟渾水,能幫他的也就這些。倒是您和李煊膽子大,敢直接放人,我佩服。
“那麽多編號G,您不偏不倚挑中的這位,倒不是說他的能力是危險系數最高的,但他恰好是最不受控的,友情提示,您小心養虎為患。”
貝奇聳聳肩:“不過您這樣也不錯。別和福音一樣冷冰冰的,看着怕。”
恩蕭淡然地看着貝奇,眉眼間寫滿疏離。他忽略所有關于謝知行的信息,只說:“阿爾法的事,您抓緊吧。”
随後,有城防官将貝奇壓回負一樓實驗室,繼續在監視下進行實驗。
貝奇肩上被壓得發痛,走時一邊叫喚一邊嘆說:“這方面您好歹也放一放研究所吧,這種監視底下真沒人樂意做事。”
恩蕭想了想,說:“我答應你,人員減半。”
兇手不在研究所,恩蕭有這樣的預感。他隐隐覺得,兇手也許不是一個人,他背後有更大的、不知形狀的東西。
謝知行跟着恩蕭離開走廊。窗外濃雲微散,滾動的光探進窗棱之間。
謝知行又伸手撓了撓恩蕭的後頸,輕聲說:“長官,你對我可真好。”
“你果真覺得我好嗎?”
恩蕭的眼睫在光下明滅,閃着輕蔑的光,那樣子真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叫謝知行愈發想親近。
“好,只要你聽話,就是最好的。”謝知行笑說。
恩蕭:“我可不是因為聽你的話才留下你……”
恩蕭話說到一半,這樓宇間忽然一震,樓上傳來巨大的沖撞聲,悶響如撞鐘,瞬間便掀起了整個研究所的警報。
霎時,紅光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