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謝知行濃眉擰到一塊兒,盯着床上縮成一團的恩蕭,白色的被子罩在他身上,顯得他好像個餃子。
“你剛才發了汗,裏面衣服濕了,你要是不想冷死,就把衣服脫下來。”謝知行拉着被子,不耐煩道。
興許是福音搞鬼,恩蕭此刻熱勁過去了,身上又開始急劇地發冷,凍得他如墜冰窟。
可他那眉頭緊蹙着,眼皮使勁貼在一塊,咬着嘴唇不出聲也不動作。
“你聽到沒?”謝知行重複了一遍,“不想冷死,就先給我把衣服脫了。”
恩蕭伸手拽着自己的領口。謝知行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威脅說:“怎麽,我們長官那麽金貴呢,脫個衣服也要我幫你脫?恩蕭, 你那點手段我見過,怕你受涼出什麽事,叫你脫個衣服是為你好。你這樣子和個姑娘似的,是要我以為你害羞,還是要欲擒故縱?”
恩蕭這時候睜開眼睛了,微微吸一口涼氣說:“我請你滾開。”
“恕難從命。”謝知行說,“我們長官自己都抗命呢,怎麽能指望自己的人聽話呢?”
恩蕭:“你倒是學得好。”
謝知行笑:“是長官教得好。”
恩蕭正要反唇相譏,卻突然發起顫來。一陣劇痛順着頸部神經一鑽,像把一根鋼針戳進去再擰了兩下。他額上滲出細細細密密一層汗珠,又痛又凍,喘息時似乎也帶出發白的霧氣。
“啧,這罰得有夠狠啊。”謝知行把手伸進被窩裏摸了摸,被裏像是根本不曾被人的體溫暖熱過。他扣住恩蕭的手,握了握,說,“你太涼了,聽話,把衣服脫了換掉。”
“你也說了,你是我的人,那麽我叫你出去,你聽不到嗎?”恩蕭不知哪裏來的脾氣,淡藍的眼眸起了一層冰,“福音這點懲罰,我頂得住。”
“你跟福音怄氣,對我兇什麽?”謝知行說。
恩蕭身上又冷了幾分,福音掠奪了他的血色,讓他整個人蒼白如紙。濕潤的衣服貼在身上,仿佛裸身沉在夾冰融雪的軟泥裏。
可他有自己的驕傲和底線,不管遇到什麽,從來都是腰背挺直。謝知行算個什麽?他的仇敵,這時候陪着他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恩蕭見了謝知行就心裏發痛,秉着眼裏那一點驕傲瞪着他。
即便像現在這樣,那目光也依舊如刀光一般刺着謝知行。他要他出去,不要再看他現在的樣子。
恩蕭支起身子來,語氣愈發冰冷:“謝知行,我再問一遍,你要抗命嗎?”
謝知行偏偏是一條瘋狗,越看到這種眼神就越想毀滅它。于是他嘴角咧開,眼裏迸發出獨屬于他的狼性,說:“好。”他說着,欺身壓向前,“遵命,我的長官。”
謝知行坐的椅子“哐當”一聲倒地,恩蕭視線一晃,就被謝知行掐着脖子摁在床上。
“謝知行!”他咬牙。
然而謝知行哪裏怕他,腿卡住他的腰肢,三兩下撥開扣子:“你叫我抗命,我這就抗了。”等衣服脫下來,他扔到一邊,舔舔嘴唇說,“你快誇誇我,聽話不聽話?”
“瘋狗,你給我讓開!”恩蕭說着,開始咬牙掙紮。
他一動,肉擦着肉,相互重重碾壓,謝知行身上擦出一陣混着痛感的熱潮。他頂着那團火熱,眼裏燒着瘋狂的欲念,忽然起了傷人的念頭。
“好啊,你再掙紮啊!”
謝知行切齒,一擡手,恩蕭眼前便是一陣疾風掠過。
那拳頭擦着恩蕭鼻尖過去,挪開以後帶起了他眼裏的一陣水霧。謝知行的拳頭差一點砸在他臉上,那人壓着他,頂着一雙發紅的眼睛,呼吸聲溢滿了整個空間。
謝知行生生忍住噴薄的欲望,掐住他的手在顫抖:“你別動,我會想傷你的。”
“忍不住了吧,謝知行。”恩蕭眼裏露出一點決絕的光來,“你就是想殺我,裝那麽久辛苦了,你現在動手啊!”
“你別以為我不敢。”謝知行說着,加重了手上掐人的力道。
恩蕭一陣窒息,笑說:“你現在殺我,明天就來給我作伴,挺好的。”
“別讓我見你,我膈應!”謝知行咬牙說着。
他斷不能随便殺了恩蕭,這樣對他沒有一絲一毫好處,弄不好陪葬也是有可能的。棋逢對手就是這點不好,讓對方時時刻刻哽在胸口,按不下又掏不出。偶爾人沒在了還要覺得空虛。
謝知行松手,把拳頭砸在一旁,低罵道:“……操。”
恩蕭眼角挑着一點得意的光,咳嗽兩聲,蒼白的臉上因為缺氧漫上一點薄紅:“謝謝你肯心疼我。”
謝知行殺意已散,這會兒剩着腹下的兇惡勢力在擡頭。他道:“不殺你,殺你多無趣。”說着他惡劣地往恩蕭身上蹭了蹭,說,“好長官,純當賞賜我,幫我解決了吧。”
恩蕭伸手,拿過床邊的一杯涼水,直接潑在謝知行臉上:“解決了嗎?”
謝知行:“……你行,吓沒了。”
他翻身下來,也沒擦臉上的水,就開始解腰帶。空調溫度太低,他随手調整了以後把遙控扔随便扔到哪裏,一幅闖了閨房的流氓模樣。
恩蕭:“你又發什麽瘋?”
“你這樣冷,”謝知行瞥他一眼,惡狠狠地說,“我怕你凍死。”
然後他扔了上衣,掀開被子上床,不由分說把人攬進懷裏。
那肌膚灼熱,燙得恩蕭起身要避開,卻被謝知行緊緊攬着。
謝知行仿佛鐵了心要燙傷他,身子貼上去,再伸腿纏住他,蠻橫道:“沒力氣了就別掙紮。”
“你這樣沒用。”恩蕭說。
恩蕭的皮膚很冰,冰得謝知行都都抽一口氣。哪有正常人的體溫低成這樣的?剛才還很燙,這時候又那麽冷,這一冷一熱交替,福音還真的不做人。
感覺到懷裏的人在試圖掙脫,謝知行掌住他的後腦往自己肩窩靠了靠,說:“好了。你說我們都已經坦誠相見到這個地步,你還有什麽可不信我的?我會不會在這時候對你下手,你還不知道嗎?”他捋捋恩蕭的頭發,“先歇會兒,抗命這事雖然有點蠢,但是幹得漂亮,我很喜歡。這次我舍命陪你,就當我還你之前不殺的恩情。”
恩蕭的意識其實不太清醒,神經痛一直都沒有放過他。他冒着冷汗,眼裏卻閃着憤憤的、滾燙的光:“你是拿我尋樂子。今天你這樣折騰我,已經痛快夠了吧,我現在一個将死之人有什麽意思看?走遠些,“他咬咬牙,“算我求你。”
這眼神仿佛一把剛煉好的刀刺進謝知行心裏,滾燙洶湧的怨氣都還冒着熱氣,他五髒六腑都燙化了。
他笑起來,笑得用力,顯得扭曲:”沒想到吧,這時候你居然得和我躺一塊兒。“他說,“這會兒啊,福音不讓你找別人,只有我能幫你。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要你記得,我能讓你死,也能讓你活。你的生死都握在我手上呢,承認吧,是你輸了,恩蕭。”
此時鼻尖湊得太近,謝知行頭發上的水偶爾落在恩蕭臉上,輕輕滑下,連帶着呼吸都濕濕的。
“輸贏未定。”恩蕭說着,眼神無比透亮。
謝知行一怔。
從小到大他都待在牢裏,沒人撩撥他,讓他極其冷淡,該疏解的地方也不能暢快疏解。唯獨之前在複樂園放浪形骸,可那些到底都是女人,偶爾有男的也只是文文弱弱的小鴨子,入不了他的眼,碰起來倒胃口。
但是恩蕭就不一樣了,又漂亮,又不服輸。
“輸贏未定”,這話說進他心底了。
他看着看着,舔了舔嘴唇。
漂亮人兒就該說漂亮話。
倘若他嘴裏肯偶爾求饒的話。
恩蕭大概也從謝知行身上嘗到了甜頭,溫暖一包裹,就再也戒不掉。他們二人明明是宿敵,此時卻都半裸着身子躺在一塊,彼此肌膚相抵,一個冰冷一個火熱,氣息竟然也找到了相融的機會。
肉貼着肉,偶爾動一下,皮膚幹燥溫潤地磨擦,欲望越壓越像狂風過境前的山火,再稍微一撩,就要席天卷地。
也就是這一瞬,謝知行超人的感官似乎發揮了作用。他目光不知探向哪一個黑暗角落,帶着潛藏的情欲,如月下暗潮湧生,暗暗勾卷出恩蕭身體的形狀,腰腹的曲線,嬌小的乳珠……
“你離我遠點。”恩蕭突然動了動,冰涼的乳珠像兩滴冰水驟然劃過謝知行胸口。
謝知行被撩得心裏一癢,手往恩蕭胸前慢慢游走過去。
他想要他。
可是那是恩蕭,擡着一雙洞悉的眼睛看着他,像熱氣裏的明鏡,氲着一層霧,以為是熱的,觸碰到才知道冰涼刺骨。
這一眼就能看穿他。
謝知行驟然心裏一冷,想起複樂園裏的恩蕭,想起暴雨裏那毫不留情的一針暗槍,紮得胸口還在隐隐作痛。
他斷不能落入恩蕭的圈套。
謝知行盯着恩蕭,冷笑道:“你就算是個絕色,我也不會碰你的,你有什麽好緊張的。”
“真的嗎。”恩蕭低低地說,輕飄飄的一陣嘲諷。
“我說話向來不作數。”
謝知行說着,指腹劃過恩蕭背肌,一片玉潤光滑裏面,似乎有兩處不太光滑,粗糙硌手,一左一右長在肩胛上,像被砍掉的翅膀。
“你這疤哪來的?”他問。
恩蕭心裏高牆頓起,往後避了避:“沒人教過你不要随意窺探上司的隐私?”
“隐私?你這身上還剩多少我不知道的?”謝知行笑了笑,只由他退開半寸,然後攬住他的肩膀說,“你不說算了,別退來退去,像我要吃了你。當心一會兒你又要冷了。”
恩蕭把手放上謝知行的腹肌,算是分開兩人的距離:“你這樣子,我很難信你是什麽正派角色。”
謝知行:“咱倆半斤八兩,不然怎麽上一張床?”
晨光已經攀上窗臺了,沉重的窗簾縫隙間偷渡進來一抹暖意。恩蕭的體溫在回升,窗外偶爾飛鳥盤旋而過,只是他未曾注意。
謝知行聽着翅膀撲騰的聲音,又把恩蕭往懷裏護了護。
躺了一會兒,謝知行身上熱潮散了,手臂發麻。恩蕭卻呼吸平穩,讓他不禁有點費解。
“啧,”他說,“你這人平時未免太禁欲了。我這麽一個人躺在你旁邊,你都沒點反應?”
“你以為誰都像你?”恩蕭厭厭道,“色中餓鬼。”
“承蒙誇獎。”謝知行冷臉說,“明明是你蓄意勾引。”
“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我們根本不是一類人。”恩蕭說着翻過身去。
“是啊,你那麽幹淨呢,躺在這兒是我玷污你了。”謝知行說,“想不通,就你這點姿色,我他媽的真是給關瘋了。”
恩蕭:“知道瘋就收斂點,控制不好,我給你剁了。”
謝知行:“你怎麽舍得!”
在謝知行不服氣的唏噓聲中,恩蕭悄然躬身,伸手擋了擋身下。
他臉上泛起紅潮,眉頭緊蹙,眼睛微眯着,用睫毛擋住侵巢而出的水氣,是又羞又氣,氣大于羞。
他咬咬嘴唇,在心裏罵着。
瘋病原來也會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