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凱茜的刀劃下來,讓恩蕭胸口的山茶花擋了一下,那銀制的花上落下一到裂痕。
凱茜一刀刺偏,淺入恩蕭胸口。
恩蕭的白色制服上頓時暈開一片血色,他面色泛白,不哼一聲。
凱茜眉頭緊蹙:“你為什麽不躲?”
“你想殺我,趁現在。”恩蕭聲音沉沉,箍着凱茜的手腕往自己胸口刺,“動手!”
審訊室裏警報頓時拉響,恩蕭臉上映射着紅光,那雙眼睛顯得黑沉沉的,宛若死水。
“你……你自找的!”凱茜愣了一瞬,抽出刀子,再次刺下。
刀尖帶起了一滴鮮血,白熾燈光下刀光雪亮。突然間,大門洞開,一陣冷風灌進來,薄血飛濺在人臉上。
謝知行一步撲過來,拉着恩蕭往懷裏一拽,側身躲過凱茜一擊。腳步一亂,那兩人滾在地上。
那一刀劃破謝知行的衣衫,他抱着人坐起來,在恩蕭耳邊咬牙道:“你想尋死?沒那麽容易。”
恩蕭只恍惚那麽一瞬,推開謝知行,回手幾槍擊去。子彈掠過凱茜的頸側與四肢,逼得她後退,被機械手臂拉回座椅。
鐵環圈住她的脖子,凱茜恨意洶湧,手上的鐐铐被她甩得铛铛作響:“恩蕭,你不得好死!”
“謀殺執行長官,擾亂城邦治安,量刑當處死。”恩蕭抽槍指着凱茜的腦袋。
凱茜冷哼一聲,蒼白的嘴唇動了動:“殺啊,你殺我啊!”
恩蕭把槍抵上凱茜的額頭,對方閉了閉眼。
恩蕭的眼光在凱茜臉色定了一瞬,眼前突然掠過好多年以前,那個拉着他衣角求他的小女孩的臉,那雙大眼睛瞳孔烏黑,無助與恐慌絲絲外滲。
他收了槍,緩緩張口:“考慮到未造成嚴重損害,暫先移送司法處。”
凱茜愣着,猛然睜眼瞪向恩蕭。這次她早就抱着必死的決心,料想像恩蕭這種沒有感情的機器一定不可能放過她,卻沒想恩蕭竟然不要她死。
恩蕭轉身離開審訊室,卻聽凱茜的聲音沙啞地滲出來:“恩蕭,你今天不殺我,不是仁慈,是錯誤。我不會放過你的,城邦所有無辜的人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們編號A全部都會完蛋的。”
她開始笑起來,厲鬼一般尖利,片刻後由強轉弱,像是把心血都嘔幹了。她淚水如豆,砸在光裸的大腿上,喃喃着:“整個人類,遲早都會完蛋的……會完蛋的。”
門一關,室內跳動的紅光,連同怨恨與秘密一起被鎖在夾縫裏。
審訊室外,謝知行慢條斯理地跟着恩蕭,目光輕飄飄落在他身上。偶然地,他覺得那個單薄的背影有點落寞,仿佛折了翼的天使,翅膀血淋淋地拖在地上,任人踐踏。
他走上去順了順恩蕭在風裏翻飛的衣袍。
“你幹什麽?”恩蕭回頭說。
“你衣服髒了,”謝知行說,“我替你弄幹淨。”
謝知行的手拂過恩蕭的肩膀,帶走上面不知何時落上的一小片羽毛,吹到空中。
“看,沒事了。”他說。
恩蕭難得見到這樣的謝知行,那雙野性勃發的琥珀眼眸靜靜的,像秋天裏的桂花。
也就一瞬,那雙眼眸又靈動起來,他笑了笑,說:“我的好長官,你可千萬別随便死了。”謝知行的手自然而然地往上,冰涼涼地輕捏恩蕭後頸,“總有一天,你會求我的,讓我親手殺了你……”
恩蕭推開他的手,只說:“我等着。”
他越走越遠,謝知行遙遙地盯着那一點背影,恍若隔了水霧,看不清楚。
恩蕭走後,林默負責押送凱茜到司法處。
凱茜腦袋斜靠在椅子上,折騰得已經沒了精氣神。
林默抿抿唇,猶豫一陣,悄然屏蔽了監控。
他走入審訊室,凱茜那雙眼睛慢慢地恢複一點生氣。她等待已久,見了林默,她得逞一般笑了笑說:“你終于來了啊。”
林默警惕地打量過她,然後開門見山道:“林沉呢?”
“死了。”凱茜說。
林默心裏猛地一頓,片刻後艱難道:“我知道,我猜到了。”
“恩蕭害的。”凱茜說。
林默垂着的眼簾瞬時掀起:“你說什麽?”
凱茜嘴角挂着蒼白笑意:“你一直在找的好哥哥林沉,是恩蕭害死的。
“你原本不是在城防所供職的,就憑你一個編號C,自然也是坐不到副官的位置。你知道他為什麽把你抽調出來嗎?”
她笑了笑:“因為他殺了你哥啊。
“他怕你從哪裏聽到這個消息,對他不利,所以把你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親自看着。你一邊替自己的弑兄仇人賣命,一邊替他保守着這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你們兄弟倆啊,一個為了他死,一個為了他賣命,你那麽忠心,甚至還那麽崇拜他,結果你的恩蕭長官就是個僞善的殺人犯!你說你可不可憐?”
凱茜的話在林默心裏一通亂炸,一陣火氣上湧,林默指着凱茜道:“不可能,你瞎說!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凱茜聳聳肩:“複樂園是什麽地方?哪有東西能躲得過複樂園的耳朵?我這些年什麽都不要了,我就混在裏面,我甚至服侍那個老禿頭……”她眼裏有一閃而過的恨意,“還好老天沒有負我,我不僅僅知道這些,就山茶花家裏那點破事兒,沒有一件是我不知道的。”
林默是個急性子,火氣一沖就頭腦短路,迎着凱茜沖上去,兩掌拍上凱茜椅子的扶手,罵道:“瘋子!你別亂說話!”
凱茜迎上林默的怒容,陰恻恻地笑起來,鼻息吹起臉上淩亂的碎發:“是啊是啊,我是個瘋子。你要是和我一樣早點清楚自己的仇人是誰,你就會和我一樣,滿心只有複仇。仇恨就是你死我活,今天恩蕭贏了,我死。”
“我不信。”林默喃喃着退開。
“你現在不信也沒關系。”凱茜說,“總有一天你會相信的,你将要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然後啊,”她冷笑,眼裏是洞悉的光,“你就會像我一樣瘋掉,你活着就是為了複仇。我好期待看見那樣的你啊……”
“你他媽真是個女瘋子!”林默罵道,“你做夢吧,我絕不可能和你一樣。”
“你可真是條好狗。去吧去吧,給你的好長官辦事去吧。”凱茜說着,疲累地閉上眼睛。
林默見狀,緊咬的牙冠才放松下來。
瘋子說的話怎麽能信呢?
他給人戴好鐐铐,壓往司法處重新審訊量刑。
“服罪吧,”他說,“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
謝知行跟着恩蕭回到他的私人辦公室。空調自動開啓,微風送出。
謝知行縱了縱鼻子,嗅到恩蕭身上的血味,開口道:“那一刀疼嗎?”
恩蕭淡然道:“不太疼。”
“我看看。”謝知行湊近了,看着恩蕭胸前那一片紅,挑了挑眉,“長官不愧是長官,這麽多血都不覺得不痛。”
“我都說了不痛,你急什麽呢?”恩蕭觑着他。
“我可不急。”謝知行說,“就怕有人又反咬一口,說是我弄的,變着法子要把我弄進大牢。”他嘆口氣,說,“我這可是關心你啊。”
恩蕭慢慢把佩刀取下來,擦着上面的血,說:“嘴上說的不算,我刺你一刀,你得親自試試痛不痛。”
那刀光一閃,映出謝知行微眯的眸子。
“那不用了。”謝知行笑笑,指了指胸口,說,“我這心疼得夠緊了,至于肉疼,您就高擡貴手饒了我吧。”
刀一秒入鞘。
“看你表現。”恩蕭說。
他略過謝知行,轉身把指頭搭在門把手上。
那銅把手上轉出一只眼睛,沖恩蕭眨了眨:“歡迎主人回家。”
恩蕭進去,剛要關門,謝知行卻一擡眼,看見房間裏挂着的一副被黑綢布遮掩的巨畫。
風輕輕撩起一角,謝知行眯了眯眼,目光探究。
然而門把手上那只可恨的眼睛卻又瞪了一下謝知行,說:“非法闖入者,你又來了?”
謝知行:“……恩蕭,我是不是和你這小東西杠上了?”
恩蕭撫了撫小眼睛,仿佛贊賞。他對謝知行說:“你在外面等。”
“什麽破玩意兒……”謝知行咕哝着,瞪了瞪那只小眼睛,“再話多我折了你。”
哪知那小眼睛說:“略略略,你動手呀。”
謝知行:“……”
恩蕭關上門,回過頭去,嘴角慢慢地,勾起一點笑意,像湖面蕩開的一陣漣漪。
他在裏面,謝知行在外面,誰也看不破誰。那只小眼睛就是橫在他們之間的溝壑,能幫他保守秘密。
房間的抽屜裏躺着幾管藥膏,刀傷本不算深,如果抹上藥物,将會好的得很快。
恩蕭把衣服拉開至胸口,那傷口并不規整,是他和凱茜對峙的時候,刀尖在肉裏攪動形成的,幾乎像開了一朵花。
他擰開一管新的藥膏,是貝奇送來的研究所最新成功,效果堪比再生劑。消了毒止住血,藥膏往傷口一湊,涼絲絲地滲進傷口,弄得胸口發冷。
這股冷氣順着傷口,肆無忌憚鑽進恩蕭心裏,就仿佛凱茜冰冷的恨意。
恩蕭嘆一口氣,把藥膏扔開,直接包紮上了。
秒針在懷表殼裏發出響動,他握了握,喃喃自語:“阿沉,如果這樣也算贖罪的話……”
叩門聲響起來,謝知行站在門口,懶懶道:“你要不要我幫你上藥?”
“不用。”恩蕭的聲音透過木門,壓抑地傳出來。
“讓我幫你,我在你們研究所別的沒學到,上藥可是專業的。”謝知行說,“我這手藝可金貴了。”
他臉上帶一點笑。恩蕭身上多的是秘密,而說不定有些秘密會體現在身體上,特別是關于基因的問題,謝知行想親自看看。
“我又不是個殘廢,”恩蕭說着就開門了,“上藥我自己會。”
謝知行瞥了一眼恩蕭新換上的白淨的制服,吸了吸鼻子:“什麽藥那麽厲害啊,連藥味都沒有。”
“沒想到你還是條嗅覺靈敏的狗。”恩蕭觑着他。
謝知行吃了一虧,目光一壓,說:“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嘴巴很毒?說狗多難聽。”
恩蕭蹙眉瞥他一眼,毫無起伏地重複:“……你可真是條嗅覺靈敏的小狗。”
“……”謝知行想堵他的嘴。
他頓了一瞬,然後忽地掐住恩蕭的脖子,湊在他耳邊,幽幽出聲:“小狗是吧……”
恩蕭頸邊起一陣輕微的顫栗,謝知行笑起來,輕舔一下,然後重重咬上他的耳垂:“這樣像不像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