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謝知行眉心一跳,萬千紅線向他襲來。
他周身神經一緊,躬身翻滾而過。只聽轟一聲,剛才他待過的地方被激光硬生生掃出一個大洞來,礫石飛濺,火星四射。
硝煙未散,幾道紅線鬼魅一般憑空出現,謝知行手掌撐地,身體一個翻轉,再次避開。
灰塵味撲了滿面,忽然,謝知行眼前一暗,全體城防官竟是同時熄了警燈,緊接着城邦夜巡大燈熄滅,筒子樓霓虹燈熄滅,整個視野陷入完全的黑暗。
今夜多霧,星光也隐了身影。
謝知行目光淩厲地盯着那濃霧,試圖穿過黑暗找到他對手的位置,可是眼睛瞪酸了也找不到。
而他不遠處的城防官人人帶着AI眼鏡,那鏡片上鋪滿淡綠的光,夜視功能強大,再加上智能處理,謝知行在硝煙背後就和暴露在日光底下一般,無處遁形。
激光沒有再繼續掃射,謝知行雜亂的呼吸漸漸平息,這時他猛然驚覺,一滴冷汗順着額角滑下——靜,毛骨悚然的靜。
風聲掠過,豆大的雨珠啪嗒啪嗒砸上柏油路面,聲聲分明。
謝知行依靠的是強大的聽覺和觸覺,而此時被林默抓住了這一要害,他用盡耳力去聽,也只能聽到數百人交織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明知敵人就在身前,他卻不能輕舉妄動,仿佛被鎖住的野獸。
雨水冰涼地劃過滾燙脖頸,他咬牙,說:“你們那麽多人見了我都不敢吱聲兒嗎?林默,別慫啊。”
那邊沒什麽反應。
“你倒是聰明啊……”謝知行冷笑,說,“誰教你的?恩蕭嗎?你們倒是沆瀣一氣。”
突然哪裏傳來扣動扳機的脆響,又一道火紅激光爆發而出,在空氣裏燒出一條路,沖着謝知行而來。
林默暗道不妙,謝知行敏銳轉身,偏頭一避,然後迎着激光的方向沖了過去!
謝知行猛力一躍,一掌按下那半懸着的汽車,上面那偷偷放槍的城防官吃了一驚,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抄着槍往頭上狠狠一砸,翻下車去。
“白癡!”林默怒罵。随即,他擡手一揮,呵道,“射擊!”
謝知行卻不好欺負,他那冷白的面頰上濺上兩滴紅血,墨發之下,眸光犀利,人影一晃潛入人群,舉槍半跪着掃落一片汽車。
那群城防官雨點兒一樣落下來,謝知行回頭沖着黑暗挑釁一笑:“林默,你手下的人素質不夠呀。”
林默咬牙,握拳往車玻璃上一擊,裂縫頓現。耳邊的通訊儀閃了閃,他恨罵一聲,說:“繼續射擊!”
紅光又如潮一般湧上來,謝知行一擦臉上熱血,說:“無聊。”
托恩蕭的福,福音發出的激光攻擊他都已經體驗過一回,相比機器,這人力發射的激光就顯得遜色。
下雨了,激光武器受到幹擾,在水中漫散開來。
謝知行一邊敏銳躲避,一邊思索着如何突破。這紅光一齊聚集,他踩着剛才打落的汽車旋身往上一跳,避開一陣攻擊,然後直奔為首的林默而去。
謝知行踩上懸浮車的引擎蓋,握拳一擊,林默車前擋風玻璃的裂縫瞬時擴大。
林默暗罵一句,在車內努力穩定着搖晃的車身,眼前謝知行還在一拳一拳襲來,血液順着玻璃裂縫爬行,在黑夜裏形成一個大蜘蛛網,網後掩着一個不知疼痛的瘋子。
“林默,出來啊。”謝知行說。
林默緊繃着臉,手在鍵盤上不斷操作,代碼滾出,車身周圍彈出一片炮彈。
謝知行不為所動,舉拳蓄力,然後往下猛力一擊——懸浮車劇烈晃動,竟被壓下了高度!
待林默穩住車身,謝知行站起身來,一腳踹上擋風玻璃!
玻璃橫飛,林默往後退開,謝知行揪着他的領子出來:“你們長官都敗在我手下,就憑你也想抓我回去?”
林默面色鐵青,說:“謝知行,你別猖狂!”
車內警報閃爍,播報不斷:“平衡系統失控。”
“防禦值下降百分之二十。”
“防禦值下降百分之三十。”
車身開始失控下墜。
林默面白如紙,冷汗直冒。謝知行冷哼一聲,恩蕭這麽會看上林默這種貨色?
他撒開林默,說:“你就在這兒等死吧。”
他轉身跳下車去,衣袍鼓動,如一只展翅的蒼鷹。
就在那一瞬,他突然感到身後冷氣如針襲來,眼角一瞥,身後那筒子樓上不知何時站了一人,手上舉一把手槍。
那人似乎在那裏等候已久,算準了他下落的地方,上好的槍法沖着他心髒開槍。
謝知行瞳孔猛縮,只來得及看清那人AI眼鏡上劃過的一抹淡綠。
謝知行咬牙,恨道:“恩蕭!”
心口疼痛襲來,他重重墜下。
硝煙散去,恩蕭緩緩摘下AI眼鏡,把槍往腰側插好。
他轉身看看身後,剛才被人壓過的記憶棉還沒有完全複原。
有了芯片的作用,他清醒得很快。眼前劃過幾副畫面,他身上有點熱,看着地上的痕跡,抿了抿唇。
謝知行這個混蛋,竟然對着他硬了。
他沉一口氣,對通訊儀道:“林默,收隊。”
林默撲向操作臺,指頭飛快晃動,車在着地的前一瞬奇跡般地穩住,車底噴出的煙霧在地面上掀起一層雨浪。
他喘口氣,道:“是……長官。”
他從車上跳下來,上前查看落到地上的謝知行,确認無意識以後給他套上手铐腳鏈,彙報說:“長官,謝知行已處理完畢。”
恩蕭從筒子樓下來,走到謝知行身邊。那人颀長的身軀浸在雨裏,碎發遮眼,胸口血色染紅了純白制服。
恩蕭看了看地上的人,說:“帶走。手铐腳鏈就不必了,松了吧。”
林默:“是。”
雨落下來,路面上的城防官整隊,無聲無息地退去。如同這場暴雨,到了明天,今夜城邦的追捕行動就會随着塵埃一起被沖刷幹淨,無人在意。
謝知行醒來,身上發軟,眼前浮着一片片黑影。恩蕭那一槍正中他胸口,但不知道為什麽,他依然活着。
頭頂的燈光明晃晃刺着眼睛,耳邊傳來一點窸窸窣窣聲,有人伸手在他包裏掏來掏去。
他一把抓住來人領口:“你想幹什麽?”
“诶诶诶,你幹什麽啊!”那人慌裏慌張,手抽出來,道,“你一個新來的,你想幹什麽?你你你,你別猖狂!”
謝知行盯了他半晌,那目光兇狠,仿佛看什麽仇人。
半晌,他扔開那人,吐出一個字:“滾。”
方才這人過來,遮住了他眼前的燈光,讓他乍然想起了曾經在研究所裏的日子。
那些人綁着他給他注射東西的時候,也是這麽一副光景。
被扔到一邊的犯人跌跌撞撞地爬開,似乎是摸到了獄頭兒腳邊:“老大!這人欠點顏色看看!這獄裏頭的規矩壞了!”
那獄頭兒身體精瘦,面頰深陷,像一左一右被削去了兩塊肉。他撓撓身上的虱子,搔着又長又亂的頭發,說:“那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話音落下,監獄裏面其他幾個犯人面面相觑,然後龇牙咧嘴地朝着謝知行撲過來。
謝知行剛醒,這幾人一撲他就更加頭痛。他随手一揉後腦,長腿一蹬,為首的犯人往後一倒,多米諾骨牌一樣壓倒了一片。
那幫人哎呦呦地揉着屁股,謝知行煩躁道:“識相就滾開。”
他擡眼打量一番四周,這是一間普通的牢房,這裏邊的犯人個個面相兇惡,拿他當初進宮的小弟欺負。
“老大!你看這……”那幫人滾回獄頭兒腳邊,央求道,“這還不得弄他!這進了牢房的人,誰不得先孝敬孝敬大哥您,就他,身上一個子兒都搜不出來,進來就敢甩臉色!”
那老大問:“新來的,怎麽進來的?”
謝知行觑他一眼,懶得搭理。沒想到恩蕭竟然真把他再抓回來了。
“偷了東西?”獄頭兒又問。
謝知行不答,那獄頭兒臉色便不太好看:“你知道我怎麽進來的嗎?”
謝知行厭厭道:“殺人?”
老大說:“猜的不錯,還挺上道。”
“我們老大殺的可是編號A!”小弟附和着。
老大眼光直勾勾盯着謝知行,輕笑着,似乎挑釁。
謝知行卻只說:“哦。”他頓了頓,“殺成了嗎?”
“這個……”老大臉色一變,那幫小弟一下蔫蔫的了。
謝知行笑了:“沒殺成,還被抓緊來,這你也好意思說?”
謝知行身上的力量在逐漸恢複,他活動了一下脖頸,說:“你們幾個又是怎麽進來的?”
小弟們被謝知行唬得一時忘了老大,聲細如蚊地說:“偷竊罪……”
“曠工罪。”
“情報盜竊。”
獄頭兒突然咳嗽一聲,道:“反了你們了!一個新來的把你們唬成這樣?”他踹開腳邊一人,“有點骨氣吧!爺的臉都被你們丢幹淨了!愣着幹什麽,還不上,等着新來的騎到頭上嗎?”
那群人看看老大,又看看謝知行,沒一個好惹的主兒,一時愣愣地不敢動。
老大氣極,推開身邊的人,決定長長威風,親自撲向謝知行。
那老大是個練家子,身手矯健,動作很快,與他過招,幾個手刀奪腕而來,謝知行但覺手臂震得發麻。
打鬥間,謝知行口袋裏落出一枚金屬徽章來,砸在地上發出一串兒脆響。
那老大一見那山茶花,瞬時紅了眼,說:“你是山茶花的人!”
說着,動作也從過家家變成了動真格,擡腿掃向謝知行關節處,另一手成刃狀,沖着他後脖頸去。
謝知行躲閃不及,腿上嗖地爬上一陣麻。他一腿半跪下去,抓住對方腳腕一拽——
獄頭兒腳下一滑,砰一聲朝後砸地。
“媽的!山茶花的混蛋!”獄頭兒罵着翻身起來,握起拳頭,“老子他媽的弄死你!”
就在這時,監獄鐵欄杆哐當一響,林默一警棍敲上欄杆,厲聲道:“你們在做什麽!謝知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