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最終嫁了給……不,其實,她比較想說她娶了……對,她娶了一個很賢良淑德的老婆——他入得廚房,出得廳堂,還有就是……上得大床;而她比較像老公,她工作時,她最大,家務煮飯什麽一律與她無關,千萬別找她救命,她敢用人頭擔保,一定救駕來遲;把東西弄亂了不收拾妥當的人又是她,總之「老婆」會善後——
她原本打算婚後餓時直接叫外賣、需要打掃時合資請鐘點打掃,做一個良好市民振興一下香港經濟,可「老婆」似乎很愛玩家家酒,因此出現了角色錯配的情況……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很愛「老婆」,但她蠻喜歡現在的生活,跟過往差不多,就是晚上會多了點活動,她本身對床上運動是抱著既好奇又害怕的心情,不過近來都慢慢習慣了,也發現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可以拿來寫小說——
基本上,她白天是老公,晚上是老婆;而他白天是老婆,晚上就是老公……
她永遠是被推被壓的那個……不過沒關系,在這一方面,她主張被動,所以請盡情推、盡情壓——果然,她的顧慮是對的,拐了個男人暖床就很難在床上碼字……皆因早晚都被逼得在床上糾結糾結糾到她往往會忘了不可以再糾結下去——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愛,她認為愛是要關心、要付出,甚至要犧牲的……但她從來都不會關心他的行蹤,不擔心他會不會鬧失蹤,也不會因為他外出一整天而産生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
皆因她每天除了吃飯、洗澡、刷牙洗臉,還有床上運動之外,其馀時間都拿來寫小說,但不是天天都靈感充沛的,故此有時腦便秘過後需要趕稿追趕進度的時候,她會很無恥的希望他湊巧有公事外出不在家,或是他跟她獨占一個角落各忙各的,總之就河水不犯井水,如非必要就不要有多馀交雜。
她不像其他結了婚的女人會因為老公晚歸而玩死神來了,給老公來幾通奪命追魂來電,也不會要求老公每天彙報行程或是分享當天的體驗與心得。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不希望另一半是死神的化身,也不喜歡向任何人交代自己的去向,所以她不會對他做同樣的事。她一直都覺得這樣的相處模式沒什麽問題,一直都覺得這樣的生活是大家想要的,直到某天他外出公幹三天後回家……
當天,她如常地坐在大床上,聚精會神的霹靂啪啦,而他則如常地一回來就從後将她連人帶筆電摟抱入懷,然他會親膩地用鼻尖磨蹭她敏感的頸肩,厮磨一番。
「想我嗎?」他總是會這樣問。
「不想呀。」她總是會這樣答。
然後話題結束,她繼續寫她的小說,他繼續摟著她一語不發,任冷默充斥一室。
她原以為是這樣的,可沉默沒持續幾秒,靜态的空氣便帶來一把低嘎的男嗓。
「你呀……騙我一下都不行嗎?」
「下?」她聞言一愣,原是運鍵如飛的十指略顯尴尬地懸在鍵盤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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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耳後再次傳來低沉喑啞的嗓音,縱然聲音有點含糊不清,可她還是清楚聽見每一只字,也清楚感受得到摻雜其中的苦澀味兒。「你就偏要這麽誠實嗎?」
那一刻,她答不上話來,梗在喉間的盡是嗆人的酸澀味。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成為了全世界最壞的女人……皆因她發覺自己在無意中傷害了一個愛慘了她的男人。即使沒瞧見他的神情,她也曉得婚姻出現了危機……
相處了三個月就有危機……那擺明是人的問題,皆因羊毛從來只出在羊身上。
其實她不知道要怎樣跟紫發帥哥相處,她覺得很可怕……每次對上他的目光都會害怕,她總是可以很清楚感受到那份很強烈的愛意,那份回報不了的愛意。雖然很煞很男主,但對她而言,太沉重了,皆因她太不女主,太怕命中的男主太愛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顧慮在其他人眼中是很可笑的,但她始終覺得出來混就要還——換句話說,在被愛的同時,自己理應回以同等的,她承認自己很害怕感情債。
她一直都打算順其自然,直到自己發自內心為紫發帥哥付出的時候才慢慢替自己追加債項……可是……紫發帥哥似乎等得不耐煩了……
因此,她逼自己代入老婆這角色,自我催眠不斷跟自己說其實她是很愛很愛紫發帥哥的,即使實際上還未算是很愛啦,但她真是不希望再見到紫發帥哥死氣沉沉。
所以,她決定撥多點時間給紫發帥哥,也決定投其所好,在能力範圍內做一個他想要的老婆來滿足他。基於她懶得對小說以外的人事動腦筋,因此奉行物盡其用,随手抓了筆下其中一個女主來用……然後每天一覺起來就跟自己說——我是女主。
當她變得女主的時候,身邊發生的事情都自動自發言情起來……這是她近來觀察所得的神秘現象,不過天天都真人上演言情戲碼,一不小心就會戲假情真。為什麽?皆因……自從她變得女主,他變得更男主了……
變得令她偶爾會覺得……她在演的時候,他也在演。
紫發帥哥先前從沒在她忙著造福讀者時走來騷擾她,像是有一套既定模式般,除了早晚是标準滾床單時間外,紫發帥哥都很安份守己,頂多從後對她用摟用蹭的,絕對不會像她筆下的男主一樣三不五時對女主發情做盡羞羞臉的事,可近來卻……
一聽見腳步聲,她便本能地叫嚷:「于先生,我要趕稿呀——你忙你的啦——」
「我忙我的嗎?」
随著後方傳來帶點不明危險意味的話語,她只感腰間徒然一緊,整個人連帶筆電便被帶進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裏去——?!
☆、23 那裏……都出水了,不是嗎?(慎)
「于先生,你做什麽啦?!」她幾乎是尖叫出聲的,皆因他近來品行不良。
「就聽你的話,忙我的呀——于太太。」他呢喃地答,流連頸肩的溫熱吐息,聯同那只鑽入腿間的灼熱大掌,均在熟練地挑惹她敏感的神經末梢。
她沒推開他,僅本能地夾腿,有點無措地婉拒著:「你這樣子會礙著我打字……」
「不會礙著的,你有你繼續忙,我有我繼續忙好了……」他理所當然地道,低嘎的嗓音帶著濃重得教她不住心顫的男主意味。
她曾再三命令自己專注在文字上頭,可她的注意力、她的思緒均随著最脆弱那處失守而脫離她的掌控,身上所有感官幾乎全集中在他指掌的動作,他的每一記撩撥,彷佛是撥在她的心上,撩撥著她每一根脆弱的弦線。「嗯……」
偌大的卧室裏沒了熟悉的拍打鍵盤聲響,有的就只有柔軟的輕吟。
「你這樣子,我根本沒法專心……」她抱怨,但出來的嗓音很軟,撒嬌似的。
「那就專心一點呀……咱們的大作家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能夠專心碼字嗎?」
?!經他妖言惑衆一說,她險些以為自己應該要克服情欲,而不是趕人——
「但、但我在寫清水呀……你別來搗亂……」
「我現在做的都很清水呀……」他應得很無辜,像是她冤枉他行為不檢似的。
「哪裏清水啦——」明明就是H!
接著,隐晦的暗示伴随薰陶人心的熱力灌耳。「那裏……都出水了,不是嗎?」
令人臉紅心跳的滋擾行為持續了好一陣子,她由最初的半推半就,演變到後來的原形畢露,忍不住大發雷霆,七手八腳的驅逐他出境之馀,還忙不疊使用聲煞,砰一聲關上房門,用以表達她的強烈不滿,并且神經質的把房門鎖上,擅自剝奪他進房的權利,擺明車馬拒他於門外,然後才專心致志地趕她進度嚴重落後的稿子。
到晚飯時間,她得「三敲四叩」才肯下樓進餐,不過椅子尚未坐暖,她便把晚餐草草清理掉,跟同桌吃飯的他一點交流都沒有,就奔回卧室繼續未完成的使命,非常不人道地拿一室的沉寂來回報那名為了她的身體健康著想而天天下廚的男人。
當時的她只顧著趕稿,壓根兒沒閒情反省自身行為傷不傷人,她一直寫、一直寫,直至深夜還睜著一雙澀眼繼續,她半睡半醒,寫了一半就睡著,睡了一半又繼續,這種情況周而複始的持續到半夜四時,她終於體力透支抱著筆電昏睡過去……
意識昏沉間,她隐約地感覺到有人替她蓋被子,也感覺到有人摘下她的眼鏡,更感覺到有人撫過她的眼肚,縱然動作輕柔如一根羽毛,可她還是感覺到指尖上的溫度,與及……指尖上那帶點憐惜意味的溫柔,還是會忍不住細細呼吸著那遺落於空氣裏的溫柔,一點一滴的納入肺葉裏,一點一滴的讓窩心的暖意進駐胸腔……
當強大的責任感喚她起床的時候,睡眼惺松的她微訝發現身上多了張被子,一絲暖意剛竄入心中,她便驚恐的發現原應待在懷裏的筆電不見了——
驚人的發現吓得她完全清醒過來,她立即爬起來找筆電,卻在起來之際,發現筆電好端端躺在床頭櫃上,充電器正插在筆電上,亮起了一點充電完畢的錄光……
而她的眼鏡盒則放在筆電旁。「這……」昨晚她明明是抱著筆電睡著的……
他曾走進來……不但替她蓋被子,還替她擺放好重要的筆電……
根據過往的經驗,抱著筆電睡的結果往往是電線纏身……盯著那部被妥善安置的筆電好一會,她才伸手取過并戴上眼鏡,打算繼續趕進度……可十指卻僵凝在鍵盤上方,遲遲沒拍打的意思……她想繼續趕稿的,但滿腦子不是情節……而是他。
他曾進來呀……她好似快半夜四時才昏死過去……睡著沒多久,便感覺到有人替她蓋被子了……那他何時才睡的?心陌名一揪,一絲愧疚貿然襲上心頭。
那她睡著以後,他何時才睡?都睡在哪?睡沙發嗎?會嗎?為什麽?既然他的人都走進卧室了,為什麽有大床不睡,硬是要擠沙發呢?為什麽?還是說……因為昨天下午發生的事?越是想越是沒法專心,越是想看看他現在是什麽狀況……
也許是好奇心過盛之故,她把筆電阖上連同進度什麽都晾在床頭櫃上,便走出房門找她的「同屋主」——
☆、24 你會這樣問是因為我畫得不像嗎?
走下樓梯,她便瞥見他獨自坐在偌大的長沙發上,埋首於筆電前為上了大半色彩的圖進行上色工序。不曉得是不是他恰巧背向自己之故,他的背影看起來份外孤獨,俨如一匹置身於雪地裏的蒼狼般,看得她的胸口沒由來一緊。
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他是個很寂寞的男人,很擅長交際應酬,但內心卻極為寂寞的男……主呀。一絲罪疚感湧上心頭,她昨天的态度這麽惡劣會不會傷到人?
要知道十個男主九個都是外強中乾呀,被女人拒絕都不發作的就一定是很乾,就乾得快要脫水的那種……現在該怎麽辦才好?得想個法子講和才行……同住一屋天天見著玩冷戰可是很虐心的說。想來想去最後都是打定主意兵行險著,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跟對方閒聊觀察一下對方的反應再作決定——
就是因為這樣,她破天荒主動關心那個她從來都不會想到要去關心的男人。
「于先生,你在畫什麽呀?」她故作好奇的問,表面輕松,實則有點緊張怕他擺冷面不鳥她,但她的憂慮在下一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發的好奇。
「我在畫女人呀,于太太。」他答,眼睛向著螢光幕,長指停駐在觸控版上。
「下?但你不是畫BL的嗎?」還是說她又記錯?她明明記得他是BL言情插畫家……下意覺得他不會回首望向自己,她膽子大了起來,雙臂交叉趴在柔軟的沙發頂上,一面好奇的看著螢幕上那幅完成了大半的言情插圖。
裏頭的女生微仰著臉看著夕陽,她有著一張稚氣的娃娃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還有一頭在陽光底下泛啡的黑色曲發……
不知怎地,她總是覺得這個女生有點眼熟……她知道有很多言情插畫家都愛用明星藝人的樣貌做藍本……這個女生的藍本會是臺灣偶像劇裏頭那些低智女主嗎?
「之前是,現在想轉變一下。」他落落大方地答話,不像其他男生一樣會對BL這名詞出現過敏反應,長指在觸控版上僅流連似的轉了幾圈,便做了兩三項調整了。
微訝看著畫中人的頭發多了些許層次,她調笑道:「因為男人畫多了見悶呀?」
她原是不安好心的想逗他看看,怎料那名一直看著螢光幕的男人卻突然側身把臉轉過來,手法非常純熟地擊殺她的心髒。
不過最具殺傷力的并不是彼此的臉靠得很近,而是那兩道投放在她臉上的深凝溫柔目光……令她不住在猜忖他口中所指的女人是不是就是指……她。
「不,我只不過是找到一個我一直想畫的女人。」
剎那間,她接不上話來,僅能像傻子一樣被卷入兩個灰色的漩渦之中。「……」
不過這種令人心跳加速的對視沒持續多久,直覺認為自己不可能是那名幸運兒的她便自帥哥的迷障中抽身過來,慌忙別開眼睛,故作輕松地道:「哈,我真是很好奇那個女人的藍本是怎樣的……」但爽朗的嗓音偏偏很不配合地多帶了一點狼狽。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狼狽了,怎料好戲在後頭,最狼狽的永遠留在最後。
「你會這樣問是因為我畫得不像嗎?」
☆、25 他問:「還在生我的氣嗎?」
心一不設防,目光再度對上那雙總是溫柔如水的深灰眼睛。
幾近是不由自主地,喉嚨深處溢出一聲極輕極柔極不像自己的單音。「诶?」
「你每天都在鏡子裏見著呀。」他暖著嗓道,比直白還要令人害羞的一句同樣俐落地秒殺她那顆經不起刺激的宅女心呀……皆因她從沒想過……
「喔……」原來她就是那個低智女主。從沒想過她會是他一直想畫的女生……或者她心裏曾經有小小盼望過,不過又被她的理智很英明果斷地殲滅掉,皆因她始終沒法說服自己為何這個男人對著這樣的她可以愛得這麽地深……
周遭的氛圍忽爾變得暧昧起來,縱然他已不是第一次把臉湊得這麽地近,縱然再羞人的事都做過不少遍了,但這一刻的她還是會因為他一句很是男主的對白而不由得身心抖顫……
在她正拚命想著要說什麽才能消除空氣裏令人不知所措的緊張之際,熟悉的磁性男音再度響起,他沒繼續那個令人手足無措的話題,比她早一步扯到別的地方去。
「稿子趕好了嗎?」
「……差不多了。」為什麽突然問這個?難道說他想繼續昨天未能做到的——小人想法将要成形之際,一只白皙的大手伸來,鼓勵小孩般輕拍了拍她的發頂。這……有點茫然的瞅著他看,只見他沖著她溫柔一笑,釋懷似的輕嘆:「那就好了。」
頃刻間,她沒法言語,如同發頂上的溫柔都是難以言喻。「趕好了就早點休息。」
難以用筆墨形容,即使有著再好的文筆都形容不了這令人怦然心動的一刻,即使有再好的文筆都描述不了她此刻的心情,唯一能夠說的是……曾有這麽的一瞬,她希望時間停止流動,希望他掌心裏的溫柔能夠一直停留在她的發上。
「肚餓嗎?」他關心地問道,嗓音低沉溫雅如春風,拂過她的心底深處,輕輕撥動那根最脆弱的弦線。「要是肚餓的話,我去把午餐翻熱……」
咦?午餐?「現在都幾點啦?」
「都三時多了……」
囧,原來她睡了将近半天,她剛用筆電時太過心不在焉都沒注意到時間……
「那你吃了啦?」
一絲錯愕在灰瞳閃掠,不過很快便被一絲不著跡的喜悅情緒所取代。「還未。」
下?他很晚才吃早餐?「你何時吃早餐的?」
「還沒吃。」他虛聲答話,溫柔的眸光裏又閃過錯愕。
「為什麽?你都不見肚餓嗎?」都三時多了,難道說他還未見肚餓?
優美的唇很沒所謂的牽了牽,他無可奈何地道:「餓呀,不過還是想等你起床。」
聞言,她再一次啞掉了,任她再用力說話,喉嚨還是發不出半個音來著,皆因喉嚨深處盡是有點嗆人的酸澀味。
「等我一下,我去把午餐翻熱。」
尾音剛落,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的人已離開長沙發往開放式廚房走去。
睇著那個孤傲如匹狼般的黑色身影,她感到胸口很漲,漲得很難受……「……」
這、這個男人……為了與她一同進餐,寧餓肚子都不肯先用餐……忽然間,她覺得他變回她所認識的模樣……明明是溫水一般的存在,卻總是有能力令她心顫。
流連心間的不是激情那種短暫性悸動,而是……會随著時日逐點加重的悸動。
幾近是不由自主地,她扯大嗓子喊住了他。「于先生——」
他停下腳步,轉身,溫柔如水地問道:「怎麽了?」
看著那張時刻慷慨地釋出溫柔的俊顏,她張唇欲語,嘴巴是張開了沒錯,但聲音卻發不出來。
在她正逼自己發出聲音之際,他的人已來到她的身前,柔聲複問:「怎麽了?」
「那個……」垂首看著腳尖糾結糾結了許久,她才儲足勇氣,擡首迎上他的目光道歉尋求寬恕:「Sorry呀,我昨天的語氣重了些許……」
原以為他會像一般男性一樣為保自尊、為示大方會說根本沒生她的氣之類……怎料他卻面有愧色,用帶點自責的口吻反過來向她致歉:「是我說對不起才對。」
對不起……他跟她說對不起……她連對不起都不敢用母語說……可他卻……對她說了。她始終覺得Sorry可以說一千次、一萬次,但對不起卻難以出口……
很難說出口,所以很珍貴。
同時亦很沉重,但這一刻,她有沖動承載這份沉重。
頃刻間,她的思緒打住了,迷失在那片溫柔的氛圍裏,沒法抽身離去,直到他的右手輕輕拉過她的左手,直到他輕輕轉動她無名指上的婚戒,彷佛要藉此反覆确認什麽來著那般,她才稍為清醒了些許。
「還在生我的氣嗎?」他虛聲問道,聲音極輕如耳語,不過她還是有能聽見,有能聽見蘊藏在其中那懇求得到原諒的情緒。
胸口揪緊了一下,她舍棄言語拚命搖首。
「那就好了。」他如釋重負般展開笑顏,這麽一笑攝去她的心神,她還沒來得及再三回味那個傾國傾城的笑容,目光便對上他的喉結了……
直到溫暖的觸感分別自額際、右邊臉頰傳來,她才曉得發生什麽一回事……
他托起她的後腦,吻上她的前額。
他吻了她的額……明明只是吻額,明明只是吻額,明明只是像應付小孩子般吻額而已……卻能觸動她的心靈深處。
簡單一個吻,溫柔中帶著寵膩。
簡單一個吻,卻比任何一個激情的吻還要讓她為之心醉。
※ ※ ※
☆、26 天天都在量度,不可能會不知道吧
有什麽正在轉變,縱然她不曉得那是什麽,但她是這樣覺得的,覺得有什麽在她不為意的時候漸漸改變了。除了筆電播放的音樂聲外,她開始留意門聲,不是房門被扭開的聲響,而是家裏大門被打開的聲響。幾乎每次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響,心髒都會彈跳了一下,甚至會有種莫名奇妙的沖動。
幾乎每一次,她都會有沖動放下筆電走出房門,然後走到大門前……笑著跟他說一句:「你回來啦。」不過她始終沒放下筆電走出房門,也沒走到大門前,更沒笑著跟他說一句:「你回來啦。」
每次,她都會安份地待在原處,看著發光的螢幕,聽著、等著,等著、聽著,聽著近乎幾不可聞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等著房門被扭開,等著他伸臂撈抱過她的腰身,聽著他靠在她耳畔輕聲跟她說一句:「我回來了。」
但這一次,她等了許久都等不到他的到來,也聽不見走上樓梯的細微腳步聲。
下意瞟了眼螢光幕右上方的時間顯示,她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多等了一兩分鐘而已,但她卻感到有點不自在,還有一點點……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焦躁。
他進不進來都沒關系呀……她都是要趕稿沒空理他呀……她有命令自己別分心,要将專注力放在稿子上頭,但十指始終不聽使喚,懸浮在半空毫無建樹。
腦子裏沒情節、沒故事人物,只堆滿了同一疑問。他為什麽不進來?為什麽?
越想越是想不通,越想越是心浮氣躁,最終她還是按捺不住,放下筆電離開王座,出房門找人是也。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現在她所做的是匪夷所思的……
大概連他都是這樣想吧,不然不會定格似的僵立在玄關,一面錯愕的盯著她看。
不過俊臉上的錯愕神色很快被熟悉的溫柔所取代,皆因他又毫不吝啬地釋出溫柔,沖著她展出一個足以傾城的笑靥。「于太太,你不是在趕稿嗎?」
無論是口吻或是眼神,都是她所熟識的,但這一刻,她卻沒由來的覺得裏頭摻雜了一絲不著跡的試探意味與及一絲難以理解的期待。但她沒多想為何,直覺當成是錯覺所致,皆因他的提問令她的心有點慌又有點虛。
「對呀……但上吊都要喘喘氣呀。」她避重就輕的帶過,眸光不經意落在他腳邊的一個個印有品牌的大購物紙袋,故她未能瞧見那抹出現在他臉上的失望情緒。
不過就算目光不曾離開過他的臉亦不見得能捕捉那抹幾近轉眼即逝的情緒,皆因随著相處日久,她發現他跟她一樣很會隐藏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受傷的情緒。
「哦……于太太,你看我買了什麽給你。」他取過其中一個購物紙袋,從裏頭掏出一大團白色的毛狀物體,疊成長方塊的毛狀物體。
乍見那團毛,她整個人著了魔似的走近他,毫不客氣地對他拿在手上的仿狐毛制品上下其手,又摸又掐的吃盡豆腐都不肯放手,誓要狠狠蹂躏一番才肯罷休似的。
柔軟細嫩的美好觸感不斷透過指尖傳來,直教她這個近乎變态的毛毛控欲罷不能,越摸越激動——天呀,這毛真是該死的很軟、很滑、很好摸!
「很滑、很好摸、很正點呀——」她由衷贊嘆道,口吻絕對可以跟那些專吃小女孩豆腐的變态金魚叔叔比拟,整個人處於畸形的亢奮狀态之中。
「試穿看看。」
直到頭頂上方傳來他鼓勵的嗓音,她才稍為抑制自己的瘋狂行徑。「诶?」
還沒來得及消化他的話,掌心裏的柔軟便溜走了,任她多想抓住都抓不住,抓到的就只有一團冷空氣,莫名的空虛感剛襲上心頭,便被突然套在身上的溫暖感所充實,她一怔,直覺往下望便瞥見頸肩多圍了一圈白色毛團。
一時間,她不知道該作何種反應,愣呆在原地,直到聽見那把溫泉般的男嗓對她下指示為止。「把手伸出來。」
這……他要幫她穿衣服嗎?他平時多數是脫她衣服……穿衣服都有的,不過都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底下。每次她被他累壞在他懷中昏睡過去後的第二天早上都會發現自己身上只套著他的大號汗衫……她曾想問他既然幫她穿衣服,為什麽不幫她穿回原本的衣服?不過仔細想想,這搞不好是男人的浪漫,所以她就沒多問了……
她有點不甚自在,不過還是有配合他的動作,先後伸直兩臂,順利把那圈毛團穿到身上去。眼見他彎身替她拉好衣襬,她感到有點尴尬、有點不知所措,不過超齡的少女羞怯很快便被毛團原貌帶來的感官刺激所取代。
「是毛毛衣呀——」還要是她愛穿的一字領露肩、寬身蝙蝠袖款式,而且衣襬長度來到膝上,可以直接當連身裙來穿,不用煩惱下身要穿什麽才是——
執起很滑很好摸的衣領,她興奮雀躍地問:「很合身呢,你怎會知道尺寸的?」
還是他之前問了,她又忘了?不過就算問她,她也不知道……結果,她得到一個典型男主會用到的回覆。「天天都在量度,不可能會不知道吧?」
☆、27 沒關系呀,我會拉你下來陪我。
雖說類似的對白她曾看過不少遍,就連她自己寫小說也寫過不少遍,可她還是會心跳,還是會感到難為情……
「……咳咳,謝過了。」她略顯羞怯地垂下眼臉,不甚自在地道謝。
激動的心情尚未得以平伏,她剛聽見購物紙袋被打開的聲音,一襲溫暖便籠罩她的發頂。「還有這個。」t
「诶?」她茫然擡眸,便迎上那張溫柔的笑臉,指尖抖了下,才摸上那襲不明來歷的溫暖,幾秒前殘留在指尖的觸感回巢,她馬上曉得那是什麽來著,喜悅幾乎要填滿胸臆。「毛毛帽呀?」
他但笑不語,又翻了翻購物紙袋,掏出一個個令她為之驚豔的白色毛毛制品,上至毛毛耳罩毛毛發圈,下至毛毛襪毛毛靴,幾乎應有盡有……
雖說她覺得自己的反應很像一個變态,但她還是忍不住跟他分享剛立下的古怪目标:「那我冬天可以人扮熊扮北極熊了——」
大概是經常對著她這個變态,他覺得這是常态,所以他沒笑她想法奇怪,僅目光溫柔的睇著她,寵膩地拍了拍她發上那頂軟軟毛帽。「喜歡嗎?」
聞言,心扉又不住一顫。他說話可不可以別老是加震音?她不想老是跟著震。「嗯嗯——」她想好好道謝,可出來的聲音卻是女主常用的蚊子嗓。「那個,謝謝……」
為什麽這個男人這麽會讨人歡心的?實在是太萌、太煞了!她一直都以為好男人只能在言小裏找,可他卻……比言小男主更男主!她記得自己不曾跟他提及過她喜歡毛毛的……是她記錯?還是……他一直都有留意她,所以才會清楚她的喜好?
想到這,心又彈跳了下。
縱然這是言小裏常有的情節,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時,心髒還是會受到不小刺激、自己還是會有點感動……不過感動歸感動,有個問題還是得問一下……
「但現在才夏天呢,怎麽會買這些的?」
但她的提問只換來另一個提問。「想不想去澳洲避暑?」
「下?」
一個又一個提問……
「你之前不是說很想去滑雪嗎?」
「這……」
「你之前不是說很羨慕冬天出生的人生日可以去旅行滑雪嗎?」
「這……」是什麽意思?
一個接著一個教她心跳失序的提問。
「想不想在冬天裏過生日?」
?!她很想問他為什麽記住她曾說過的話,很想取笑他跟她弟一樣是人肉錄音機愛把她的瘋言瘋語錄下來……很想,但她始終聽不見自己說話的聲音,唯能聽見的就只有驟然顯得有點響亮的心跳聲。
好一會,她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但我滑得很差呀……」
「那比我好呀,我都不會滑……」
「哈,那還要去滑呀?」
「我上Youtube看過,應該不難學的……」
「……」
「考慮好了沒?」
「下?」
霍的,兩股力度襲向她兩膊,她方意識到雙肩被擒,便對上那張突然湊近她的俊帥臉龐,距離不算很近,但偏偏他很戀空式的把額輕抵著她的,就算她再努力摒住呼吸,還是會呼吸到他曾呼吸過的空氣……一顆芳心還是因為他而亂了,尤其是當她聽見那張薄唇震出令她心震的嗓音時——「賞面讓我陪你在冬天過生日嗎?」
?!受不了過於男主的攻擊,她這個很不像女主的女主別開臉,慌張回話——
「要是你摔倒了,我不會拉你起來——」
結果她得到又是一句連很不像女主的女主都會為之癡迷的男主對白。
「沒關系呀,我會拉你下來陪我。」
囧?!
作家的話:
不好意思,我又SET錯時間,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