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室位于地底深處,是以整塊整塊的方形黑石搭建而成,每面牆壁上都有四個往裏凹陷的圓坑用作燭臺,一根根長長的鐵鏈嵌入牆壁中,鐵鏈末端拴住了十幾個不知生死的人,他們身上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彙集到血池之中。
暗室正中央擺放着幾十個玄鐵打制的鐵籠,每個鐵籠裏面都關着一只雙目血紅的幻狐,其中有一只幻狐的皮毛跟其他幻狐不同,它并非是雪白色,而是烏黑色。
女子拿出幾十個玉碗,在血池裏裝滿血後,一一遞進鐵籠之中。
當女子走到這些幻狐面前時,那群幻狐不由躁動起來,女子把蘭花般的右手伸進鐵籠,那些幻狐立刻用舌頭親昵的舔着女子。
烏黑色的幻狐發出了一聲怪叫,其他幻狐聽聞,有些害怕地退後了幾步,那只黑色幻狐似乎對此很滿意,狐貍嘴向上彎了彎。
女子露出了無奈而寵溺的笑容:“小安,你作為幻狐之王,心胸怎麽能這麽狹窄呢!”
男子則走到用鐵鏈拴住的那些人面前,哂笑道:
“暗淵閣之人再厲害又怎樣,在幻術和蠱術的雙重折磨下,還不是乖乖招了供……”
***
“主子,”一大早上,寧戌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我們什麽時候回上京?”
清煦拿着折扇敲了敲窗棂,目光落在遠山白雲上。
“不急~”
“可是,左桡已經成親,雨花節也結束了,我們留在左府還有什麽意思呢?”寧戌忽然想起了什麽,好奇地問道,“莫非是夫人叮囑了主子什麽?”
清煦緩緩回頭,神态蘊藏深意。
“寧戌,對于浮圖城城主之死,你怎麽看?”
寧戌想了想,答道:“沅樓宴會以及婚禮上,左霄左桡的矛盾已經很明顯了,是左桡殺了左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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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煦輕飄飄走到寧戌身邊,潔白如雪的衣袖随風搖曳:“你也覺得左霄死了?”
寧戌不明白主子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不是有目共睹嗎?”
清煦但笑不語,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來了。
他想起臨行前,母親跟他說完那番話後,轉身離去,而他身邊又多出了一個人。
“閣主大人怎麽有空莅臨寒府?”
那人氣勢恢宏,帶着上位者睥睨天下的霸氣。
“聽說,世子即将前往浮圖城?”
清煦颔首。
“世子與暗淵閣合作多年,這些年,暗淵閣給世子提供情報,而世子也對暗淵閣鼎力相助,現如今,本閣主有一事想要委托世子。”
“不勝榮幸。”清煦淡笑。
暗淵閣閣主贊許地看着他:“世子果然痛快!”
“兩年前的一天晚上,在浮圖城內,二十四個閣中人突然消失不見,迄今為止只有一個人回到了閣中。那個人是三個月前逃回暗淵閣的,據他所說,浮圖城內潛伏着大量前朝餘孽,而且這群前朝餘孽擅長苗疆蠱術和北漠幻術,勢力逐漸壯大。本閣經過調查之後,将目标鎖定在浮圖城城主左霄和少城主左桡身上,這次世子前往浮圖城,務必關注這兩人的動向。”
“世子一旦發現前朝餘孽,不必世子冒險出手,本閣将立刻派出精銳之師,前往屠剿。”
回憶到這裏,清煦對寧戌說道:“這幾日你跟蹤左桡,發現他頻繁出入說書樓對嗎?”
寧戌點點頭:“他好像跟說書先生的女兒暧昧不清……”
清煦對寧戌說道:“随我前往說書樓吧!”
***
段瑾四處尋找辛丘,每日每夜徘徊在河流附近。
可是依然沒有找到她。
辛丘像是忽然人間蒸發了一般。
段瑾本就孤寂不幸的人生,再添了一抹灰暗。
這天傍晚,他獨自一個坐在河壩上,沉默不動宛如一樽雕塑。
唐辭嬅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輕聲地對身旁的人說道:“三只,那邊的弟弟好像不高興,你有什麽辦法讓他高興起來嗎?”
被喚作“三只”人緩緩走到段瑾面前,喚道:“弟弟……”
段瑾呆呆地擡起來頭。
仿佛雲消雨散,霁月破出霧霭,仿佛弱水止于蒼穹,霎那凝成六瓣冰晶。
驚鴻一瞥間,足以令人瞬間停止了呼吸。
走到段瑾面前的人,擁有世間最美的顏,最雅的韻,最潔的質,最媚的神。
他看起來才十二三歲,一頭齊耳短發,身着緊身暗紅色便裝,勾勒出纖細勻稱的身材,雪膚秀鼻丹唇,淺茶色的瞳孔水光潋滟,似藏着大海星辰,流露出天真懵懂的神态,間或又帶着一絲媚入骨髓的撩撥。
讓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如果她是女人,她一定會引得無數男子魂牽夢萦。
如果他是男人,他也能不經意間就擄掠女子的芳心。
段瑾還沒回過神來,唐三只便說道:“開心開心。”
語畢,唐三只“砰”的一聲跳入河水中。
段瑾目瞪口呆。
這個人……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
段瑾看着深不見底的河水,忽然反應過來,大喊道:“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他慌慌張張地在河壩上原地轉圈。
怎麽辦怎麽辦!他根本不會游泳啊!誰來救救這個腦瓜子不好使的人啊!
就在此時,唐辭嬅走到段瑾面前,掩嘴輕笑:“三只,弟弟都被你吓壞了,還不快上來!”
段瑾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唐辭嬅。
平靜的水面上,忽然冒出了唐三只的腦袋。
他偏了偏頭,還在理解唐辭嬅話語中的含義。
過了一會兒,唐三只眼睛一亮,“嘩”的一聲破水而出。
眨眼間,便出現在了段瑾面前。
“弟弟……”
段瑾:“……”
這個叫唐三只的人,武功還不錯嘛,一下子就從水面上飛起來了。
唐辭嬅看着這兩人面對面站在一起,不知為何濕了眼眶。
但她很快若無其事地擦幹眼淚,笑着對段瑾說道:“阿瑾,聽說你師姐失蹤了?你別擔心,她可能很快就會安全回到你身邊。”
想起辛丘,段瑾的臉色再次灰敗下去,他頹喪地坐回了河壩。
“謝謝……”他冷冷說道。
唐辭嬅咬着嫣紅的嘴唇,猶豫着說道:“阿瑾,你或許還不知道,我就是在左府操縱幻術的北漠狐人。我其實是左桡的人,一直在幫他報複左霄。而你的師姐,也與左桡做了一個交易。你師姐替左桡除掉左霄,而左桡會保證你的安全。雖然你師姐不在你身邊了,但我和三只會一直陪伴你保護你,像你的師姐那樣。”
段瑾不可置信地擡頭:“辛丘與左桡的交易?”
“沒錯。”唐辭嬅點點頭。
段瑾忽然狂笑不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辛丘,你這個傻子!”段瑾淚如泉湧。
看着段瑾大笑之後又痛哭,唐三只扯了扯唐辭嬅的衣袖,一字一句慢慢吞吞地說道:“姐姐,他在哭……”
唐辭嬅給段瑾遞了一塊手帕,溫柔地說道:“別哭了,接下來幾天,你準備一下,我們會派人送你去仙霧林島,那裏是唯一一個任何江湖勢力都抵達不了的地方。”
過了許久,段瑾狠狠地抹幹眼淚,怒氣沖天地瞪着唐辭嬅:“你們給我滾!”
“不管你如何想,我一定會信守承諾,保護你的安全。”左桡不知何時出現,走到唐辭嬅身邊。
“不……我哪也不去!我要在這裏等師姐回來!”段瑾瘋狂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阿瑾……”唐辭嬅不忍心地撇過了頭。
“段瑾,”左桡嚴肅無比地說道,“你師父如意谷谷主曾經是惡貫滿盈之人,殺孽深重,如今全江湖的勢力都在追殺你們,你師姐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才會和我做交易。她只是失蹤,未必死了,她絕對不想你葬送在敵人手中。我答應你,一旦找回你師姐,一定将她送往仙霧林島。”
段瑾愕然擡頭,“你說什麽?他們追殺我是因為師父?”
清煦與寧戌原本想前往說書樓,但在半路上遇見了左桡,所以,他們幹脆跟跟着左桡來到了河壩上。
竟讓他們無意中聽到了左桡等人的對話。
清煦想起了暗淵閣閣主十天前的來信。
“本閣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任由一名已知的前朝餘孽安全抵達了浮圖城,想必利用此人,世子可以更好地找出前朝餘孽。此人的名字為——段瑾。”
依照目前的情況,顯而易見前朝餘孽便是左桡,但清煦對左霄的死亡依然抱有疑惑。
“罷了,若左桡不是前朝餘孽,又怎會心甘情願地幫助段瑾?”回到左府之後,清煦如是想道。
最終,他還是提筆寫了一封信給暗淵閣閣主。
清煦給暗淵閣閣主寫信後的第二天,暗淵閣向世人宣告了南宮姹蕪的經歷。
衆人這才知道,原來如意谷谷主竟然是當年那個手握“無黑無白劍”,混跡于正邪兩道,不分是非屠戮無辜的若城派遺孤——南宮姹蕪。
如意谷谷主本是若城派掌門南宮少言之女,在她十三歲那年,江湖魔教教主非魇血為奪若城派的祖傳秘籍《将物三經》,帶領魔教門徒,制造了若城派滅門慘案。
若城派七百多人被殘忍殺害,只有南宮姹蕪在父母的掩護下,帶着《将物三經》逃出生天,從那以後,為若城派複仇成為她人生中唯一的目标。
南宮姹蕪四處流浪躲避魔教追殺,同時不斷鑽研秘籍,武功日益高深,最終傲世武林。
因心中恨意,她變得殘忍嗜殺,在不斷屠戮魔教教徒的同時,還喜歡在醉酒時手刃其他無辜游俠。
後來江湖人對她避而遠之、惡而厭之,并稱呼她手中的劍為“無黑無白劍”,意指她混跡于正邪兩道,不分是非。
她漸漸成了武林大患,無論正派邪派,人人見而除之。
有一天,江湖衆人對她發起圍剿後,她便消失不見,再出現在江湖上,十多年時間彈指而過,她已經變成了如意谷谷主。
“暗淵閣這麽做,無非是想敗壞南宮姹蕪的名聲,好讓江湖人士不插手此事,到那時候,阿瑾便孤立無援了。”唐辭嬅看着隐于黑暗中的男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