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屹岸、織芷、涉汀、攬蘭,是為暗淵閣四大堂主:岸堂主,芷堂主,汀堂主,蘭堂主。
四大堂主的稱號來源于他們剛當上暗淵閣堂主那天,前任暗淵閣閣主伶舟起坐在他們上首,正聽着少閣主姜問黎背誦文章。
按照慣例,四大堂主之名應由暗淵閣閣主賜予,他們四人進去時,恰好少閣主背到“郁郁青青”,于是閣主就不假思索地用“郁郁青青”來做他們四人的稱號:塵郁、凡郁、天青、葉青。
可四大堂主雖然明面上不說,內心裏并不太喜歡這稱號,閣主看出來了,于是他笑着問少閣主:“問黎啊,你還記得郁郁青青的上一句嗎?”
少閣主想了想,絞盡腦汁才答道:“岸芷汀蘭。”
少閣主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武癡,對詩書禮樂全然不感興趣。
閣主對他能夠答出這四個字頗為滿意,便用“岸芷汀蘭”來作為四大堂主的稱號了…
上任閣主已死七年,當初背書背得頭疼的少閣主如今已經成為了獨當一面的新一任閣主。
岸芷汀蘭四大堂主一齊站在姜問黎面前。
此時,姜問黎正在指責上任暗淵閣閣主伶舟起。
“當初,他為了一己私心,不顧全大局,與南宮姹蕪定下七年之期,不僅放了陵瑾那小孩一條生路,還讓本閣主向朝廷隐瞞陵瑾存活的事實。”
“這七年,本閣主遵從他的命令,眼睜睜地看着陵瑾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幼童長成如今身懷武藝的少年,從未去傷害過他。”
“原以為七年過後,本閣主就可以徹底除掉陵瑾這個心頭大患!誰知,他竟然欺瞞了我這麽多事情!”
“安排劉之煜那叛徒在陵瑾身邊也就算了。當初,他說前朝餘孽全部除盡,周玥被暗殺于苗疆,唐月朝死在了北漠,蕭無言被困死于崂山,還有朱谧、薛思思等老臣也死了,可如果真是這樣,那浮圖城中的那個人又是誰!”
姜問黎眼睛噴出怒火,咆哮如雷:“當初,千方百計滅亡旭國的人是他,為旭國皇族留下後路的人也是他,卻留下一堆爛攤子給本閣主收拾!”
蘭堂主看着姜問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陵瑾只是個十歲的孩子,根本構不成什麽威脅,我們又何必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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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說完,不僅姜問黎,連其他三個堂主也以怪異的眼神看着她。
姜問黎諷刺一笑:“別忘了,旭國滅亡翼風國時,那名幸存的皇子僅僅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結果幾代過後,翼風國皇族後人還是加速了旭國的滅亡……”
蘭堂主低下了頭。他們都知道那個翼風國皇族後人是誰,正是前任閣主。
姜問黎瞥了四大堂主一眼,負手而立,斬釘截鐵道:“這次,我要你們四人親自前往浮圖城,斬草除根!”
四大堂主大驚。
上次他們四人一齊出手還是在三年前,滅亡琅琊秋氏的時候。琅琊秋氏自诩為江南門派的中流砥柱,不肯對暗淵閣俯首聽命,被姜問黎送去了通殺令,那一戰,琅琊秋氏滿門無一活口存留,府中成河的血跡被大雨沖刷了三天三夜才沖幹淨。
看來,閣主是下定決心要讓陵瑾等前朝餘孽喪命黃泉了。
***
蘇清歡面前是一大堆拍碎的、沒拍碎的核桃,她手裏拿着的是一個金手杖,手杖頂端被打造成一個金手掌,每一根手指的形狀、手掌上的每根細紋都栩栩如生,手杖握柄處用柔軟的絲綢包裹着。
這是蘇蘊收集來的“世間最美事物”之一,他是這麽形容金手杖的:“流暢自然的線條凸顯出手藝人卓越的技能,金光璀璨的顏色更顯奢華麗質,重沉厚質可知千金之價。”
然而,蘇清歡對他哥的眼光實在不敢茍同。
要是蘇蘊知道這柄金手杖被蘇清歡用來拍核桃,蘇蘊一定會氣得火冒三丈。
蘇清歡一邊砸核桃,一邊怒罵:“臭段瑾!壞段瑾!不當朋友就不當朋友!誰稀罕啊!”
她正咒罵得起勁時,外面傳來了一道她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
“暗淵閣奉命調查左府,望風嘯王爺與清歡公主另擇住所。”
蘇清歡愣了愣,扔下金手杖,推門走了出去。
蘇蘊此刻正站在庭院中央,在他面前,站着十幾個氣勢不凡的黑衣人,所有黑衣人的鬥篷上都繡着一個血紅色鈴铛圖案。
黑衣人為首的那人是一個妖嬈妩媚的紅衣女子,腰間纏繞着紅色皮鞭,雖然看起來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
蘇蘊的真名為擇蘊,是岚國太子的弟弟風嘯王爺。而蘇清歡則是清歡公主。
不愧是暗淵閣的人,一來就點明了他們二人的身份。
擇清歡向來不喜歡暗淵閣,一來是因為暗淵閣權力太大,被她父皇忌憚,二來是因為暗淵閣天天喊打喊殺,制造了無數血案。
故此,她撇了撇嘴,不客氣地問道:“暗淵閣吃飽了撐着?為什麽要調查左府?”
紅衣女子陰森森地注視着蘇清歡:“清歡公主說話客氣點,暗淵閣調查左府是奉旨行事。”
“那總得有個理由吧?”
“清歡公主年紀尚小,無需知道理由。”紅衣女子倨傲地一笑。
“你……”擇清歡怒目而視。
擇蘊淡淡地開口:“那本王總能知道理由吧,織芷堂主?”
織芷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不愧是風嘯王爺,這眼力勁果然不一般。只是,此乃保密任務,恕織芷難以奉告。”
擇蘊的臉色難看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白衣錦緞的翩翩公子朝擇蘊走來。
“擇蘊,清歡,你們還是聽織芷堂主的話,收拾行囊離開左府吧!”
來人是清煦。
***
屋內的擺設十分簡單,左霄坐在榻上閉目養神,面色有些慘白。
唐辭嬅輕輕推開房門,走到左霄面前。
左霄立刻聞到了一股特殊的氣味,那是血液的腥味混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淡香。
凰珠之血,舉世罕見,可以壓制他體內反噬的蠱王。
他緩緩睜開眼,眼睛裏充斥着妖異而嗜血的光芒,目光掃向唐辭嬅手中裝滿鮮血的玉碗。
“她還沒有醒過來嗎?”
從牆面上垂下的四根鎖鏈,分別系在纖細白潔的腳踝和手腕處,辛丘蜷縮在地上,雙手放于額頭,呈跪拜狀,将臉龐隐于膝蓋和掌心,蒼白的額頭上滑落一顆汗珠。她右手邊的衣袖上沾染了斑斑血漬。她額頭上的相思豆,依舊那樣明顯。
這些天來,她經歷了數種殘酷的刑罰,無論是最常見的鞭刑、夾棍、杖刑,拔指甲,還是将手掌放進冰水裏浸泡随即按入油鍋,都沒有令她崩潰,最後,是左霄動用了自己擅長的巫蠱之術,令她在黑夜中被無數蠱蟲啃咬,才令她凄厲叫喊哭暈過去。
在此期間,她一直在質問左霄,她與他素昧平生,無冤無仇,為什麽要這麽折磨她?
左霄只是不住冷笑,并未回答她的話語。
他在等她自己想起一切。
此時,一扇門開啓,陰冷的風從外面吹入房間。
一雙金絲纏邊黑底靴出現。
左霄站在空蕩蕩的房間,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俯視着脆弱不堪的辛丘,墨黑的瞳仁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
他一身紅色長袍挺拔伫立,如地獄綻放的妖豔曼珠沙華,雙手交疊于前,右手中指和小拇指一下兩下的輕拍左手手背,呈現出慵懶綽約的風姿。
“四大堂主已經抵達浮圖城,你若再不醒來,你師弟就要一命嗚呼了……”左霄淡淡地對昏迷不醒的辛丘說道。
辛丘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的開始,是在一個人群密集的華麗大殿上,大殿上有高臺寶座,卻不像皇宮,因為黑色石壁上挂着骷髅和幹枯的死人,還有一座血池位于大殿正中央,給其籠罩上了陰森可怖的氣息。
有一個身着紅袍神情陰戾的男子坐在寶座上,穿着血紅嫁衣的女子瘋狂地撲向男子,撕心裂肺的哭嚎聲響徹殿堂。
接着,畫面一轉,髒兮兮的女孩通過繩子下到一口枯井裏,而井壁上,倚靠着一個受傷昏迷的少年。
女孩用手指戳了戳那個少年的臉頰,嘟囔道:“好瘦呢,不知道好不好吃……”
就在這時,少年緩緩睜開眼,吓得女孩“嗖”的一聲退後,警惕地盯着他。
“謝謝你救了我,還把我安置在……”少年望了望四周,“井裏……”
他應該是沒有聽到她剛剛的話吧,女孩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客氣……”
接下來幾天,她把自己那少得可憐的飯菜都給了這個少年,自己卻餓得眼冒金星。
當少年在一旁優雅進食時,女孩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着少年,那眼神可謂是垂涎欲滴,如餓虎撲食,看得少年是食欲全無。
“你看着我作甚?”
女孩已經餓得失了神智,坐在地上自言自語,把心裏話一股腦全部吐露了出來。
“我把好吃的給了他,他就會長肉,這樣,就等于我用饅頭鹹菜交換了好多好多肉……”
“吃人不算惡毒……覓食!……覓食的事,能算惡毒麽!”
少年失笑地看着她嘴巴一張一合。
他拿起嘴裏還未吃完的半個饅頭,全部塞到她的口中,堵住了她說出口的心裏話。
女孩下意識地張嘴,将半個饅頭全部吞了進去,差點噎死,不住地大聲咳嗽,少年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咳嗽停止後,女孩還在那裏旁若無人地嘟嘟囔囔,似乎魔障了。
“小祖宗,你要是保持安靜,我就讓你吃肉~”少年忍不住捏了捏女孩的臉頰。
聽聞此言,女孩忽然驚恐地瞪大眼睛,空洞的視線逐漸聚焦,落在了少年身上:“你怎麽在這?!”
為了克服美食的誘惑,以防再次出現上次那樣的尴尬場景,女孩将盛放食物的籃子系到繩子一頭,然後緩緩讓籃子降落在少年面前,有一天,她忽然發現這樣的動作很像釣魚。
于是,她拽着繩子的一頭晃晃悠悠,籃子伴随着繩子的牽引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少年夠了幾次也夠不着。
在她嚣張地戲弄少年時,少年猛地站了起來,抓住繩子用力一拉,繩子另一頭的白婍墜落枯井,正好落入少年懷中。
“你說你年紀輕輕,跟誰學得這麽壞?”少年的笑容極其危險,用力地扯着女孩的耳朵。
女孩吃痛地皺起了臉:“閉嘴,我喊閉嘴你別張嘴,住口,我喊住口你別開口,打住,我喊打住你別打我!”
少年忍俊不禁:“服了你,這都能說一大段話!”
少年在井底養傷的期間,女孩就坐在井口曬太陽。
“麻煩讓一讓,你遮住我的太陽了……”少年忽然開口道。
女孩哀怨地砸了一個石頭下來:“麻煩讓一讓,你踩中我的青蛙了……”
女孩的确在井中養了一只青蛙,可第一天就被井裏的少年踩死了。
她在井裏養青蛙,也把少年當成青蛙扔在井裏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