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只見左霄的手微微擡起,客氣地回答:“不必多禮,如意谷谷主的事,我已有所耳聞,兩位肯幫助左某,左某感激不盡。近日為了我兒婚事,一直不得空接見二位,多有怠慢,左某實在愧疚……”
“城主言重了,左府風景甚佳,我和師姐閑來無事逛逛花園,賞一番美景,甚是舒适自在。”
“段少俠真是善解人意!”
哈哈哈,段瑾心裏樂開了花,城主大人叫我段少俠呢!
辛丘卻一言不發,因為她總覺得,左霄那逢場作戲的笑容下,滲透着絲絲寒意。
“城主大人,您所言的‘奇遇’,我和師姐已經見識過了,城主大人是為了這件事求助于我師父的?”
左霄露出愧疚的神情:“我本來不應該讓遠道而來的貴客受此煩擾,但我兒大婚在即,解決此事迫在眉睫。”
“不知城主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不瞞二位,我認為左府出現這種事,是有人想要故意敗壞我的名聲……”
段瑾差點脫口而出:城主大人你還有名聲嗎?幸而忍住了。
段瑾道:“可有頭緒?”
“我覺得是雲家,他們憎恨我多年。”
“除了雲家,城主大人可還與他人結過仇?”段瑾繼續問道。
“你指的‘他人’,有沒有特指?不然我恐怕難以給出答案。”城主大人幽幽地說道。
城主大人的仇人實在太多了,他總不可能每一個都告訴他吧!
“額……”段瑾一時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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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段瑾在原地手足無措,一縷笑意漫出左霄眼底。
辛丘替段瑾答道:“城主的仇人中,可有來自北漠?”
左霄的目光緩緩掃過辛丘,不知為何在她心底激起陣陣漣漪,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搖頭道:“北漠距離浮圖城甚遠,不過是蠻荒之地,我懶得與他們結仇……”
好狂妄的語氣。
“城主确定?”段瑾不太相信。
左霄摸着下巴推測道:“不過,你們說,這會不會是政治陷害?”
段瑾:“……”
“為什麽城主會覺得這是政治陷害?”段瑾不明所以。
“因為我作為一城之主,既是朝廷極度重視的肱骨大臣,又是岚國最大的富商,而北漠早就對朝廷懷有不臣之心,如果陷害我,貶低我的聲譽,說不定對他們有利。”
能把自戀說得這麽有理有據的人,段瑾之前還真沒見過。
段瑾斟酌着說道:“城主大人,如你所言,浮圖城距離北漠過于遙遠,北漠若要針對某一座城,應該是針對薩茲呼克之類的邊陲要塞,如此舍近求遠,特意來陷害您,計策雖……高瞻遠矚,但北漠中應該沒有這麽富有遠見的人!”
左霄點頭:“段少俠說得頗有道理。”
“城主大人放心,雖然現在不知道是何人作祟,但只要我和師姐還在左府,一定會把那人揪出來的。”
辛丘和段瑾剛剛走出左霄房間,左霄便伸手一拉,将身後的侍女摟入懷中。
面對左霄的“迫不及待”,侍女很乖順地湊上了自己的櫻桃小嘴,發出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段瑾和辛丘遠離左霄後,段瑾忍不住嘆了口氣。
辛丘問道:“為何嘆氣?”
“我現在算是懂得了何為‘人間之事,美中不足’。”
“城主大人有着世上最不俗的容顏,卻有着跟常人一樣庸俗的品質,例如,好色,自大……”
“噓……”辛丘将手指豎在嘴邊,示意他停下,輕聲說道:“當心隔牆有耳。”
段瑾無辜地眨了眨眼。
過了一會兒,段瑾又輕聲說道:“我覺得左霄劣跡斑斑,左府怪事是他自食惡果。”
兩人回到了住處,沒過多久,左府管家拿着左府所有下人的花名冊來到了他們面前。
辛丘和段瑾捧着厚厚的冊子看了一天。
結果是,左府沒有一個下人來自北漠。
段瑾把手中的花名冊扔在一邊,對辛丘說道:“既然這個方法行不通,那我就另辟蹊徑了……”
“你有何打算?”
段瑾神秘兮兮地笑道:“辛丘,你把你那些寶貝藥瓶拿出來!”
辛丘依言打開了自己的藥箱。
“迷藥、毒藥、追蹤螢粉……哈哈哈,我就不信逮不到他!”段瑾露出了小惡魔般的笑容。
***
和煦的陽光籠罩在浮圖城外的山林中,煙霧缭繞在青蔥林葉間,一隊浩浩湯湯的人馬穿梭在林蔭大道上,朝着浮圖城城門駛去。
浮圖城城外聚集着大量的引車賣漿的販夫走卒,他們來往穿梭于各種臨時搭起來的棚屋,大聲吆喝,有賣草藥的男孩、有做飯的婦人、有售賣兔肉的獵人、有施粥布施窮人的大戶人家,也有乞讨的人、躺在地上**的病人。
清煦示意車夫停下馬車,他帶着寧戌,步行在人群草棚之間。
別人只知道,當今世家,清秋獨大,清秋世子清煦身份尊貴萬人矚目,卻有些不務正業,縱情山水不念仕途,明明博覽群書無所不通,卻從來不在經史子集等方面發表己見,只喜歡評價山水、雅樂、字畫、園林,還有美人。
但是,只有親近清煦的人才清楚,清煦并不是高高在上地俯瞰衆生,他喜歡深入民間,體察民情。
清煦走到離馬車極遠的地方,寧戌跟在他身後,警惕地看着周圍那幾個目光不懷好意的流氓混混。
清煦玉面錦衣,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最引人注目。
清煦走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荒廢的土地廟裏,神像傾倒,香火已斷,卻坐着一個衣衫褴褛的老僧,老僧面色黧黑帶青,渾身瘦弱得宛如竹竿,臉上的褶皺像擠在一起的布團,他雙目緊閉,雙手合十一動不動,若不是清煦觀察到他的眼睫毛微微動了一下,會誤以為他已經斷了氣息。
清煦詢問身旁販賣油炸果子的婦人:“請問那位老僧在那入定多久了?”
大娘滿手是油,扯着嗓門問道:“啥?啥叫入定?”
清煦咳了一聲,寧戌在他身後偷笑。
“就是那位老僧坐在那多久了?”
“哦!他呀!在那窄小的土地廟坐了快一年了吧!”
“他一直坐在那裏?”
“是呀!平日裏就睜睜眼,也不出來找吃的,睡覺時也坐着。”
“不吃不喝,那他是如何存活下來的?”寧戌吃驚地問道。
寧戌其實還想問一句:“他又是如何解決拉撒問題的?”但文雅清俊的主人在跟前,他還是不要問這種粗鄙問題了。
大娘回答道:“誰說他不吃不喝了?他只是不主動出來找食物,有些好心人偶爾會放一些食物進去……”
清煦笑了笑:“那大娘可知,那位老僧為何不肯離開?”
大娘看了眼老僧,悄聲對清煦說道:“聽說啊!是為了贖罪!”
“贖罪?”
“沒錯!”
“他犯了什麽罪?”
“聽說他把自己的徒弟給弄丢了。”
清煦再度看一眼土地廟下的老僧,從寧戌那裏接過一些銀兩,然後遞給大娘。
“大娘,我素來信佛,對僧人懷有敬重之心,這些銀兩算是我給那名僧人的布施之錢,但我知道他拿了毫無用處,所以就交給你了,勞煩你平時多多照顧那名僧人……”
大娘欣然應允:“你放心,我也是信佛之人,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清煦回到馬車裏,寧戌問道:“主子,你什麽時候信佛了?”
清煦笑而不答,忽然之間目光一閃,收起了笑容。
“怎麽了主子?”寧戌察覺到不對,忙問道。
清煦幽幽回答:“我總覺得那個老僧眼熟,剛剛終于記起來在哪裏見過他了……”
“在哪裏?”
“舉辦國宴時,站在陛下身邊的大乘寺高僧。”
五年前,岚國極西邊的巍峨雪峰上的大乘寺中,一代高僧寂悟帶着他那個不足十歲但被斷定是名佛轉世的小徒弟東行歷練,卻在半途中銷聲匿跡,大乘寺派出諸多僧人尋找他們的蹤跡,卻一無所獲。
傳聞說,寂悟之所以帶着小徒弟離開大乘寺東行,是因為他這位被斷定為名佛轉世的小徒弟,真實性別卻是一個女娃娃,由于欺騙大乘寺衆僧,他不得已帶着女徒弟東行逃命。
***
站在樹梢上的、似乎與樹木融為一體的人影一動不動,注視着清煦的馬車駛入浮圖城中。
“清秋世家的人怎麽跑到浮圖城來了?”
“或許是來參加婚禮的,浮圖城多股勢力彙聚,必須趕緊禀明閣主!”
***
近日,段瑾每晚都要離開房間,去抓所謂的“幻狐”,每次早晨時才回來,而且渾身髒兮兮的,換好衣服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吃飯時辛丘再把他叫醒。
辛丘看了心疼不已。
期間蘇清歡跑來這邊尋過段瑾幾次,但因為段瑾仍在補覺,又失望離去。
蘇清歡那邊也一無所獲。
這天晚上,段瑾離開後,辛丘拿着一塊黑布蒙上眼睛,也離開了房間。
天亮時,她手中拎着一只幻狐。
兩手空空的段瑾看到她手中的那只幻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你你……你……”他不怎麽會組織語言了。
辛丘淡淡地說道:“幻狐憑借獨特的聲音蠱惑人心,制造幻覺迷惑世人的眼睛,故行蹤難測,但只要将眼睛蒙上,就可以循着細微的聲音找到它。”
“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呀!”段瑾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哀怨。
“就算你蒙上眼睛,也抓不到幻狐。”
“你你你……”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師姐,段瑾早就暴打她一頓了。
“論用藥與輕功,你的确比不上我。”辛丘語氣并無炫耀之意,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好吧,辛丘的醫術與輕功,的确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堵住耳朵?”段瑾忽然想到了什麽,疑惑地問道。
“你能保證一點細微的聲音也聽不到嗎?”
段瑾搖搖頭:“蒙上眼睛容易,隔絕聲音卻太難,除非是個聾子。”
兩人向左府管家要了一個鐵籠,把那只幻狐關了進去。
然後,段瑾圍着那個鐵籠,端詳着裏面的動物。
“看起來很普通嘛!”段瑾失望不已。
“有點可愛。”辛丘說道。
段瑾望了辛丘一眼,想起蘇清歡說過類似的話,看來不管是清冷的還是熱情的女子,都無法抵抗毛茸茸動物的魔力。
這只狐貍雖然長得跟普通狐貍差不多,但渾身的毛更加柔順,而且絨毛長度是普通狐貍的三四倍,狐貍整個身體藏在又長又軟的白毛裏,就像個圓滾滾的毛球。
段瑾若有所思地說道:“我一定要通過它找出它的主人——那個神秘的北漠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