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入夜,段瑾和辛丘悄悄溜出房間,徑自前往左府後院。
走在樹影婆娑的竹林裏,段瑾輕聲對辛丘說:“浮圖城鬧鬼傳聞出現于兩年前……”
“當時有一個人死在了左府……”
“嗯?”辛丘看向他。
“天下第一玉匠雲易的後人——雲想裳,這就是雲氏家族與左霄發生的命案糾葛。”
“可知事情緣由?”
“左霄養子左桡,就是那個被世人稱之為‘撷芳君’的,與雲想裳産生了禁斷之戀,但是左霄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錯手之下把雲想裳殺了。”
“聽說左桡大婚的日子将近,所以左霄才如此急切地想要查出在左府搗亂的人吧。”
兩人在後院勘察了許久,還是一無所獲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段瑾回房後寬衣就寝,很快就沉入夢鄉。
剛睡了沒多久,便被一陣若有若無的女子嗚咽聲吵醒。
段瑾迷迷糊糊睜開眼,仔細辯聽了一會兒後,心中全無驚恐,反而一陣欣喜。
見辛丘睡得正熟,他沒有叫醒她,而是靜悄悄地離開她的房間,獨自一人尋找聲音來源。
循着女子嗚咽聲,段瑾又來到了左府後院。
姹紫嫣紅的鮮花在月夜下顯得越發美麗,一座六角亭伫立在花園盡頭,在六角亭旁邊,是一個殘破的石井。
在段瑾到達井邊時,聲音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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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瑾按着手中的長劍,從石井邊探出了腦袋。
微風吹過樹葉飒飒作響,烏雲遮蔽住月亮,周圍漆黑一片,似乎在每棵樹下都藏着一個奇形怪狀的影子。一只貓頭鷹站在樹上,一雙空洞詭異的大眼緊緊盯着段瑾,時不時發出一陣喑啞難聽的叫聲。
井底莫名響起了嘩嘩水聲,像是有東西在水底攪動。
段瑾剛剛将頭探向井口,便見一個渾身通白的怪物,張着血盆大口,從水底飛了出來。
段瑾大叫一聲,跌在了地上。
他心髒砰砰直跳,直愣愣地看向那個飛出來的白色怪物。
他不由目瞪口呆——竟然只是一個白色風筝!
他氣急敗壞地拿着風筝仔細檢查了一遍,看到了上面寫的一行字:“綁匪兼淫賊兼膽小鬼的段瑾!”
“哈哈哈哈……”猖狂的大笑聲從他的身後傳來。
一個粉衣女孩不知何時出現在段瑾身後。
粉衣女孩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粉色衣裳襯得她潔白如玉,姣好的瓜子臉像一只狐貍,她站在那巧笑倩兮,就好像月下娉婷袅娜的蓮花。
可與她如此甜美的形象完全不符的是,她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段瑾的臉變得像墨汁一樣黑。
段瑾忍住拔劍的沖動,咬牙切齒的問道:“蘇清歡,你怎麽會在這?”
“哈哈哈,給你的這份見面禮還不錯吧?哈哈哈哈哈……”蘇清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段瑾危險地眯了眯雙眼:“敢在左府裝神弄鬼,小心我上報給城主大人!”
蘇清歡不屑的翻了翻白眼:“他才不敢拿我怎麽樣呢!”
“為什麽他不敢拿你們怎麽樣?”段瑾目光轉為犀利。
蘇清歡轉了轉眼珠子,倨傲地擡起頭:“因為我是他邀請來的客人啊!倒是你和你師姐,為什麽半夜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後院?”
“我們當然也是城主的客人。”
“我不信,你們這麽寒碜!”
段瑾不想理這種人,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就要轉身離開。
蘇清歡匪夷所思:“段瑾,你剛剛被我一番戲弄,怎麽不報複我呢?”
段瑾回過頭來,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說話也用詞文雅的:“之前是段某多有得罪,望蘇姑娘海涵。望今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
蘇清歡壓根沒想過他會這麽說話,她還沒反應過來。
段瑾知道,對付蘇清歡這樣蠻橫的人,只能退讓,不然你一招我一招,冤冤相報何時了,兩人只會像兩根纏繞在一起的繩子,最後打上一個死結。
他暗自慶幸這道理領悟得快,不然就得被蘇清歡煩死了。
他腳步加快着離去,卻忽然聽到蘇清歡在他身後喊道:“站住!”
段瑾停下了腳步,繼續以一臉和藹可親的笑意回頭:“蘇姑娘可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吩咐?”
“別裝了,我今天晚上出來,可不僅僅是為了吓你的,你要是一直裝下去,我就不跟你分享好玩的事情了!”
“好玩的事情?”
“我問你,你大半夜跑出來幹嘛?不就是為了找到裝神弄鬼的人嗎?”
段瑾不語。
蘇清歡失去了耐心:“我們可以合作,你抓你的人,我養我的狐貍。”
“狐貍?”
“北漠幻狐啊!難道你不知道,那些幻覺都是北漠狐人操縱幻狐制造的?”
段瑾還真不知道,看來蘇清歡身邊果然高手如雲。
段瑾回到房間時,天已經亮了,他直接推開辛丘的房門,一邊看着她梳洗,一邊坐在凳子上問道:“你知道什麽是幻術嗎?”
辛丘想了想,答道:“聽說北漠有狐人擅幻術,可通過幻狐操控人心,使人看見虛幻之景。”
“狐人真的存在?”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你說,我們經歷的‘奇遇’,會不會就是狐人制造的幻覺?”
辛丘手上梳頭的動作停了下來:“倒是有可能。”
畢竟她也不相信怪力亂神之事。
辛丘和段瑾正在讨論,左府管家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門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部分日光。
段瑾本來就背對着左府管家,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道影子,差點沒被吓死。
待看清是左府管家那張木頭疙瘩般面無表情的臉,段瑾拍了拍胸脯,埋怨道:“管家,你走路怎麽無聲無息的?”
左府管家答道:“或許是因為老奴太瘦了走路沒有重量,吓到二位客人,真是老奴的罪過。”
段瑾無奈攤攤手:“管家找我們有什麽事?”
左府管家對段瑾和辛丘畢恭畢敬地說道:“城主有請,兩位請随我來…”
段瑾和辛丘深深對視一眼。
城主大人終于肯露面了。
在左府繞了大半圈,走在前面的管家停了下來,對辛丘和段瑾拱手道:“兩位請進…”
段瑾擡頭,管家将他和辛丘帶到一扇拱形園門面前,門上挂有一匾,用狂草寫着“非園”二字。
非園,段瑾心中默念了一遍,很少有人會為園林取這種名字。
進了園中,段瑾下意識望了望四周景色。周圍玉階彩檐交相輝映,花木亭臺錯落有致,尤其是曲折延長的走廊兩側,挂着一連串的鈴铛,風一吹來,宛如冽泉擊打青石叮咚悅耳。
這裏既華貴無比盡顯主人體面,又展現出主人的柔情雅致。
待步入走廊,段瑾和辛丘皆被左右懸挂的鈴铛吸引。
一陣風吹來,鈴铛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鈴铛美則美矣,就是挂了太多。
段瑾好奇地問管家:“走廊間的鈴铛是城主布置的嗎?”
左府管家點頭:“城主說,聽着鈴铛聲,更容易入眠……”
“啊?你确定沒說反?這些鈴铛如此吵鬧還能催眠?”
左府管家難得得笑了笑:“城主心思,老奴難以揣度。”
三人終于到達了城主左霄的住所。
“城主,如意谷谷主二位弟子求見……”
窗外人影幢幢,幽幽的聲音傳入屋內的人的耳中。
檀木輪椅依靠在書桌邊緣,一只蒼白的手離開書頁,覆上了輪椅的開關,輪椅便滑動着,悠悠前往大廳。
貼身侍女跟在城主左霄的身後。
段瑾見到城主左霄時,掩不住一臉吃驚。
面前是一張比想象中年輕的容顏:眉眼與膚,就如琥珀襯玉蘭,琥珀之光盛,玉蘭之質滑,一抹紅唇則像花與玉旁邊的紅燭,有妖異和柔美混合之感。
但他的周身,卻散發出一種陰鸷邪冷的氣場。一舉一動慵懶無比,修長纖細的手指慢悠悠地把玩着血玉,舉手投足之間好似**教主。用“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來形容他,真是太恰當不過了。
根本讓人想象不出這副皮囊的主人今年已經三十有餘。
段瑾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了他的腿腳上,看到那把做工精細的輪椅時,不由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如此容顏卻是雙腿殘疾。
在段瑾不避諱地瞧着左霄時,左霄的目光亦掃過兩人。
青衣女子看樣子十七八歲左右,一身青衣,窈窕纖瘦,柔順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鬓間別着一只藍青瓷釉花钿,襯得肌膚如雪,眉目分明,她的眼睛卻似籠罩着淡淡的陰霾。
男孩則俊秀無雙,緊抿的雙唇顯示其為人沉穩,但飄忽不定的眼神卻可以看出他的調皮,即使年幼,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已經呈現出一種人上人的銳氣。
左霄收回目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二位果然風度非凡,不愧是如意谷谷主之徒,不知尊姓大名?”
“禀城主大人,在下段瑾。”
“在下辛丘!”
辛丘和段瑾一齊對左霄抱拳行禮,舉止帶着江湖兒女的潇灑意氣。
“城主大人不僅沒有因為我和師姐在江湖上籍籍無名而輕視我們,反而盛情款待,我們深為感動,必将傾盡全力為城主大人排憂解難。”段瑾誠懇地說道。
客套話誰不會呀!段瑾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