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爺要抓她回去
小厮連忙道:“是是, 奴才這就去。”說着趕緊讓車夫調轉方向,“快把那個姑娘攔下來。”
那車夫點頭,操縱着駕車的馬掉頭。
這裏已經到了臨郡的邊界, 人并不多, 放眼望去, 街道上只有三三兩兩的百姓。
因此, 在黃沙漫天,灰蒙蒙的街道上,那抹顏色便如輕雲似的, 如同憑空出現在這裏的一抹亮色, 足夠引起目光。
柔蘭并不知道這裏還會不會有人守着,抓她回去。
她只低着頭往前走, 盡量把自己隐藏起來。
方才這一路, 她想了很多, 卻沒能想明白。每每想起那道如玉身影, 耳邊那道低沉的嗓音便時不時響起,一聲一聲,喚的都是“念念”, 讓她難以安靜下來。
她試圖擺脫這些,腳下加快步伐。
可就在她要轉過拐角時, 身邊忽然有馬蹄聲與車輪滾動的聲音靠近。
随即, 一輛朱紅頂、懸挂長穗的馬車出現在她的視野裏,車夫拉緊缰繩, 馬車便擋在她的面前。
柔蘭心中一慌, 映着天光的明淨瞳仁睜大,倒退一步。
這是誰?
馬車上,那坐在最前頭的小厮怕這嬌嬌的小姑娘轉頭就跑了, 連忙安撫她道:“姑娘,別怕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家公子你認得的。”
話音剛落,車廂的簾子便被掀開。
賀陵坐在馬車裏,看向她,笑了笑道:“小丫鬟,你還記得我嗎?”
柔蘭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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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過這個人幾次,這位賀公子與二爺相交甚好,二爺平日有閑暇時與人閑聚,他與邵同奚都在。她認得這個人。
這位賀公子雖比不上二爺溫潤如玉,卻也爽朗英氣,很好說話。
可她心頭懸着不安。
縱然他看起來好說話,可誰知內裏是什麽樣的人。更何況……更何況他是二爺好友,事事相幫二爺,她如今逃了……
賀陵見小姑娘退後一步,眼底壓着恐懼與警惕,便明白再不解釋,恐怕她便要跑了。
便索性直言。
“你叫柔蘭,對吧?”賀陵看着她道,“你不是應該在二爺身邊伺候嗎?為何孤身跑到這裏來?”
“我……”
見她踯躅,賀陵低頭笑了下,搖頭道:“我又不是什麽可怕的人,也不會抓你走,別害怕。但是我希望你同我說清楚,你為何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裏。”
柔蘭攥緊了手,怔怔看着他,忽然道:“求賀公子放我走。”
見小姑娘眼裏浮起水光,鼻子泛紅,眼看着眼淚珠子就要滾下來。
賀陵愣了。
他素來對姑娘掉眼淚沒轍,即便這些年他身為賀家長子,在外談了許多生意上的事情,可到底也只是個年輕男子,看見姑娘哭也束手無策。
更何況這姑娘還是二爺心尖尖上的人,即便她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被他惹哭了,讓二爺知道哪還有他的好果子吃。
賀陵不繼續逼問了,只問:“你要去哪裏?”
見柔蘭咬着唇不說話,賀陵才又緩聲道,“我不會和別人說,如果你不願意,也包括二爺。”言下之意就是只有他們知道。
說完,賀陵又笑,“我的話總得有些份量,你不會不信吧。”
馬車上的男人看起來并無敵意,不是特意抓她回去。
柔蘭淚盈于睫,沉默半晌,還是開了口。
她并沒有說具體在哪裏,只說了東溪二字。
“東溪?你去東溪做什麽。”
賀陵卻登時擰眉。
這小姑娘如今已經跟了二爺,為什麽還要去東溪?還是孤身一人?
難不成……
賀陵內心浮起一個念頭,眼神變了。
她要跑嗎?
恰在此時,沒等柔蘭說話,他們所在的街道盡頭那處,忽然響起一陣由遠而近的喧嘩——
那喧嘩聲相比不久前計铎帶人尋找的動靜要大的多,夾雜着震耳的隆隆馬蹄聲,正朝這裏而來,像是搜尋着什麽。
坐在車廂外面的小厮探頭張望了一下,臉色都變了,轉頭道:“公子,是士兵!好像是太子麾下的!”
賀陵自然看見了。
但是好端端的太子怎麽會突然發兵?
他皺起眉,循聲看去,半晌分辨出來,道:“那些士兵在找人。”
柔蘭一怔,臉色蒼白了幾分,纖薄的身形倒退一步。
什麽,太子麾下的兵将?
二爺此次來臨郡,就是與太子結交議事!昨日夜晚在篝火旁,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太子對二爺是怎樣的禮遇敬重,那顯然不是表面上裝出來的。
而她如今剛跑,二爺派人尋她,太子也發兵了……
賀陵不蠢,柔蘭想到什麽,他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看向馬車外的柔蘭。
随即,便對上了一雙惶然的水眸,顯然她也還沒反應過來。
那些士兵的陣勢雖然浩大,但人數不多,看情況太子發兵時應該是兵分幾路出去找了。
但當務之急是先保全這小姑娘。
士兵馬上就要過來了。
賀陵詫異之餘,看向柔蘭,“你先上來。”
那隊兵将策馬過來,馬蹄噠噠,揚起一陣黃沙漫天。
柔蘭坐在裏側,抓緊了窗臺,咬唇看着緊閉的車簾。
看見街道正中的朱紅馬車,那隊士兵拉停了馬。最前面,為首的士兵拉着缰繩,探尋的視線掃過來,問道:“裏面是何人?”
小厮坐在外頭回道:“我們是永州賀家來的,馬車裏坐的是賀公子,此行特地來找祝二爺。”
永州三大家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那士兵長顯然聽說過這個名號,又聽到最後那四個字,立即收斂了些。
小厮打量着他們,試探地笑道:“官爺,你們這,這麽大動幹戈的,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那士兵長洪聲道:“祝二爺身邊丢了個人!這個人事關重大,牽扯衆多,太子殿下派兵尋找,你們這一路過來,可有看見一個女子?”
小厮撓撓頭,幹笑着問道:“女子?什麽樣子的啊?”
什麽樣子的?
那士兵長一愣。
上頭只說要找個姑娘,嬌嬌弱弱的,反正美就對了,哪有說長什麽樣子,美人不都長的一個樣子嗎。
“哦!對了,那姑娘的耳朵……不對,是脖頸旁邊……有個胎記好像!”那士兵長想起來了。
這句話落下,馬車裏,賀陵心下了然,看向了在對面縮成小小一團的身影。
她垂着眼,呼吸輕輕顫抖着,眼眶早已經紅了,咬着唇才沒讓自己發出聲音。
而她脖頸邊,正好一朵淡粉色的桃花胎記,遮擋在衣領與墨發之間,若隐若現。
柔蘭心中已是絕望。
二爺身邊的人,脖頸上的胎記……
不是她又是誰?
二爺果然在找她。
不,與其說是找她,不如說是要抓她回去。甚至還驚動了太子,為此大動幹戈,發兵要将她帶回去。
如果說,在聽見這句話以前,她心裏還存有一絲僥幸,一直在試圖說服自己,二爺并不是那樣偏執可怕的人,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那麽此時此刻,她便是徹底相信了。
往日那些溫雅的,從容的表象,都是他的僞裝,是他為了隐藏掌控欲而做出的假象。
是了,如玉如琢的溫潤君子,怎麽會成為掌控永州八郡,甚至讓慶王和太子都以禮相待,試圖招攏的祝家二爺呢?
是她錯信了他。
馬車外,那士兵長說完,忽然注意到馬車緊閉着的車簾,目露懷疑,“裏面當真只有賀公子一個人?”
那小厮咳了聲,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從永州過來探望二爺,怎麽還會帶其他人?況且,同是二爺好友的那位邵家公子也過來了,就是還在半路上沒到,我家公子提早出發,便早他一些時間。”
那士兵長仍是不信,“能否打開簾子讓我們看一眼?”
小厮陷入猶豫,“這……”他一個小厮哪能做決定。
此時,馬車裏的賀陵挑開車簾,波瀾不驚地露了臉。他神情平靜,從這個角度看去,車廂裏确實沒有其他人。
士兵長放了心,拱手道:“打擾賀公子了。”随即讓人放行。
小厮吩咐車夫駕馬,車夫一甩缰繩,馬車便辘辘往前行駛而去。
這是……這是回臨郡的路!
車廂裏,柔蘭明淨的瞳仁裏浮起惶然,立即轉頭看向賀陵。他要把她送回二爺身邊?
賀陵自然懂得,但是被那雙眼睛這樣看着,還是不自在。
他咳了聲,心中居然閃過一瞬“難怪二爺執着于她”的念頭,但很快就被他揮去了。
賀陵看着車窗外的景象,解釋道:“我們總要過了這條街才能放你走,不然那些官兵很容易會找到你。”
應該是遠離了那些官兵,坐在外頭的小厮掀簾進來,“公子,怎麽說?”
賀陵道:“一會兒到了街口先停。”
小厮應着聲,又鑽出去了。
車廂內安靜一片,片刻後,賀陵終是沉聲說道:“我本應該幫二爺的,只是……既然你不想我把你帶回二爺身邊,總要給一個說服我的理由吧。”
柔蘭蜷長帶淚的眼睫輕顫了一下,擡起眼,看向賀陵。
賀陵挑眉,“比如,你為什麽要從二爺身邊逃走?”
他并不理解,二爺那樣的人,永州多少年輕姑娘愛慕,有的姑娘為了見他一面費盡心思,卻仍是不得而見。
她待在二爺身邊,二爺又待她那樣好,為什麽要逃走?
柔蘭攥緊了衣裙。
她的聲音很輕很軟,像是會随風散在空氣裏,茫然無依。
“賀公子覺得,那樣溫和的二爺,會因為尋找一個丫鬟,大動幹戈發兵搜街,不找到便誓不罷休嗎?”
賀陵愣了。
他霎時間便明白了。
賀陵手握拳放在唇邊,咳了兩聲,“好吧。”
随即朝外面道:“阿福,停車之後,再去叫一輛馬車。”
那小厮答應了聲,賀陵又看向柔蘭,勸道:“你現在還有時間後悔。”
“你若現在回去,二爺興許不會對你怎麽樣,可是……”賀陵欲言又止,又咳了聲,“你以為逃去東溪,二爺就找不到你嗎?你現在回去二爺興許不會怎麽生氣,可若是到時候,二爺親自将你抓回去,你可就……”
現在回去,祝辭興許還會饒她,不做追究,照樣好好待她。
可要是她當真逃了,到時候祝辭親自抓她回去,那麽,他的怒火,她便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了。
柔蘭咬着唇,眼睫低垂着,小手攥得很緊。
卻似想到了什麽,咬牙慢慢道:“念念……不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