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不是好人!
不遠處忽有一道朗聲響起, 哈哈一笑,道:“祝二爺這丫鬟生的倒美,莫說孤身邊的婢女, 就是那幾個侍妾, 也沒一個比得上的。”
話音落下, 對面坐着的人便立即附和起來, 言談之間打趣祝辭,卻不乏恭維之詞。
可柔蘭的注意力卻偏了。
她震驚之下,忘記自己不該多看, 猛地擡頭望去。
那人……自稱什麽?
祝辭所在的位置, 是兩排的右側第一位,底下隔了一段距離, 也有其他人坐着。
等到柔蘭擡頭看清了那正中央, 坐于高座上身着淡黃衣袍的男人, 見到那表明尊貴地位的服飾, 登時輕吸一口冷氣。
那是……太子?
二爺那日不是與慶王在祥雲樓一起飲酒交談嗎?慶王與太子素來不合,二爺為何會出現在太子這裏?
不,應該這樣說, 此行二爺确實是出來談生意的,所以, 竟是太子專程前來這裏見二爺的?
柔蘭一時間忘記了反應, 只看着那高座上的人,不多時, 呼吸竟輕輕顫抖起來。
慶王岑鈞, 太子岑誼有幾分相像,但太子比慶王年紀更輕一些,劍眉沉目, 不怒自威,不笑的時候便惹人膽寒,心中油然而生敬畏。
她幼時曾在父親與叔伯閑談時,聽了幾句父親沉聲囑托叔伯的話。父親說,朝廷危險,涉及黨争之事更是兇險異常,若是沾染上,便如同陷入泥沼無法抽身,所以萬萬莫要為了權利與地位,去攀附皇族的人。
那一日二爺帶她去祥雲樓見慶王,她心中只是安慰自己,只是慶王恰好來到永州,二爺才前去陪同飲酒玩樂,盡東道主之誼,并沒有其他的緣故。而且那日她的注意力盡數都被二爺與旋玉吸引去了,因此更沒有想那麽多。
可是如今,二爺竟又見了太子……
那可是朝廷黨争之中,兩個權勢最大的皇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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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柔蘭心中竟仿佛被一雙手捏了一下。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二爺身邊伺候,原只以為二爺便如尋常家的溫潤君子,即便有時處事果斷不留餘地,與他性子有些不符,可她仍只認為那不過是二爺掌家,迫不得已,可什麽時候,二爺出趟門與人談生意,竟連太子都驚動了,還專程請二爺到此處吃酒。
這些事情,她從頭到尾,居然毫無察覺。
柔蘭愣怔間想了許多,目光便忘記了移開,只盯着太子看。
旁邊有人看見柔蘭這般,笑着打趣道:“祝二爺,你這美人莫不是被太子殿下勾了魂?你可得小心些,不然身邊好不容易得了個貼心的美人,才見太子殿下一面,心就不知是不是到殿下身上去了。”
這話才說完,柔蘭反應過來,連忙低頭。
她失态了。
雖然她方才所想與這些毫無關系,可落在別人眼裏,就是明晃晃的愛慕了。
也就在她回過神的這一剎那,她敏銳地感覺到,環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力道登時變大,将她牢牢禁锢住。
有些疼。柔蘭咬唇。
對面有人哈哈笑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尋常美人見到殿下被勾了魂去也是正常。”
這個恭維顯然說的恰到好處,座上的太子挑眉,終于把視線從柔蘭臉上移開,“上酒。”
那人立即連聲謝恩。
太子看向祝辭,語氣卻是放的更客氣了,笑道:“玩笑話罷了,二爺別把這話放在心上,二爺身邊的女子,孤是萬萬不敢動的。”說完,立即擡手讓人伺候好酒。
婢女将琉璃酒盞端上,便退下了。
祝辭掃了一眼,但笑不語。
可柔蘭敏銳地感覺到,身後男人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了,若說平日二爺如沐春風,溫和如玉,可現在周遭氣壓登時冷下來。
環在腰上的那只手锢得她有些疼,柔蘭蹙眉,放輕了聲音,“二爺,疼……”
說着,掙紮着,試圖去掰開他的手。
祝辭依舊沒有松開力氣。他低下頭,神情如常,看她輕顫的眼睫,輕笑着問:“剛剛在看什麽?”他的聲音響在她耳邊,一如往常的好聽。
聞言,柔蘭慌亂搖頭,“沒什麽,只是……只是我從沒見過太子殿下,第一次見,心中震懾,沒想到二爺今日來見的是太子殿下。”
祝辭看她試圖躲開的側臉,眼眸微微眯起。
她在撒謊。
為什麽?
他知道她是第一次見太子,有些震驚實屬正常,可她方才看了太子那麽久,連她身後的他都忽略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方才這一問,不過是想聽她如何回答,她若好好說,他也可以不計較這些,只當她是太過震驚。
可小姑娘撒謊了。
她素來對他都是坦誠的。
現在她也有心事要藏起來,不對他袒露了麽。
懷裏的小姑娘仍想掙紮着出去,動作幅度雖然小,但是始終都有些抗拒。
祝辭眸色沉沉,松了手,準備看她的反應。
于是,在他的注視下,便見她逃似的從他懷裏起身,站到了旁邊去,還刻意拉開了一段距離。
上首的太子似想起什麽,轉而看向祝辭,笑道:“二爺讓帶過來的人,已經帶來了,二爺待如何?”
這話一出,在場的其他人目光都彙聚到祝辭身上。
伴随着太子的話,有護衛領着一個身着盔甲的士兵走了上來,在最中央空曠的草地上站定。
柔蘭隐約感覺到了什麽,可她不敢擡頭,只疑惑地蹙了蹙眉。
祝辭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對太子道:“他與我的人是親眷,勞煩太子殿下,給他一些時間說說話。”
親眷——
什麽親眷?
這兩個字,霎時間如同雷聲劈下,耳邊聲音轟鳴。柔蘭一僵,倏地擡頭看過去。
當看見站在護衛身後,那道挺拔的身影,她身子晃了晃,一時間竟有些站不穩。澈淨的眼裏立刻浮起淚珠。
她想上前一步,卻又極力停住。
那道身影在聽見祝辭的聲音後,原本沉默的臉也露出不可置信。
顧忱。
他便是東溪顧家,顧鶴亭的獨子,顧柔蘭的哥哥顧忱。
顧忱往這邊看來,看見不遠處隔着火光靜靜站着的柔蘭,起初的震驚過後,視線落到她旁邊,始終唇角含笑,錦衣玉帶的矜貴男人,卻漸漸冷了視線。
這邊,柔蘭不自覺伸手,搭上男人随意搭在桌上的,那雙修長的手,顫聲道:“二爺……”
她的聲音很輕,滿是急切懇求,已是極力在控制。
祝辭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裏,捏了捏,卻沒看她,只輕笑一聲:“放心,會有時間讓你和顧忱說話。”
柔蘭的心這才安定下來,小幅度點了點頭。
不遠處,顧忱看着這裏,卻是牙關泛酸,他狠狠咬牙,看向祝辭的眼神狠厲。
他知道自己今天能在這裏見到妹妹,是這位祝二爺的功勞,他應該感謝他。可是他知道這位爺是什麽樣的人,從前他便聽說過,也有幸碰面過幾次。
能以一己之力将祝家的産業在永州八郡做大,到現在這個地步……甚至能讓太子設宴邀請。
這位祝二爺,哪裏像是他表面顯露出來的那般溫潤随和?
若是往更深處想,簡直令人生寒!
方才他看見自己妹妹站在那男人身邊,她想過來,眼眶都紅了,卻礙着無法,要那般委曲求全去求那男人!
她始終都站在祝辭身後,他怎麽看不出來她如今是什麽身份?
顧忱幾乎切齒,低頭閉上眼睛。
高位上的太子聽見祝辭的話,哈哈一笑,自然應允,“祝二爺都這樣說了,孤怎麽不同意。”
說完,太子揮揮手示意護衛放人,自己則對祝辭舉起酒杯,道:“且讓他們兄妹說說話,我們喝我們自己的,祝二爺,孤敬你一杯。”
護衛對顧忱說了些話,顧忱點頭應是,然後便退下。
柔蘭得了空閑,幾乎是立刻便轉身跟了過去。
祝辭瞥了一眼那道飛奔離開的身影,唇邊弧度不變,眼底卻沒有笑意,聽見太子的話,只舉杯回敬了下。
身後隔了一段距離,有士兵不遠不近地跟随着。
顧忱走出很遠,直到那堆篝火與那些人都遠離了,他才停下,聽見身後跑過來的腳步聲,卻低着頭沒有轉身。
“哥哥。”
那聲音輕輕的,像是看見了鏡中花水中月,生怕聲音大了便驚碎眼前的一切。
顧忱眼眶也酸澀起來,還是不忍心背對着她,轉身看向柔蘭。
柔蘭抹了把眼淚,跑了兩步抱住他。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哥哥了。”她哽咽着,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幾乎說不出話。
“哥哥沒事。”顧忱安慰道,“你看哥哥現在挺好的。”
柔蘭哭了一陣,思緒終于回過來。
感受到顧忱身上冰冷的盔甲,她盡力止住哭聲,吸了吸鼻子,懂事地退後一步站好。
只是通紅的大眼睛眨一下,便掉一顆淚珠子。
去歲那件事情發生,父親被流放,母親誓死跟随,父親便求官吏讓母親陪同,一道去了偏遠之地。本一同哀求讓獨女柔蘭也跟随,卻被駁了。
于是哥哥充軍,她則被發賣。
“念念,你為何會在祝辭身邊?”顧忱忽然看着她道。
柔蘭抹掉眼淚,聲音在夜風裏顯得很輕:“我被賣進祝府……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情,是二爺救了我,我便進了二爺的屋子伺候二爺。”
“他救你?”顧忱諷刺地哈了聲,搖頭笑起來。
他聽聞祝辭素來處事随心,表面溫潤,卻是極難對付的人,祝辭若是要做什麽事情,定是都帶着目的去做的。念念被賣進祝府,可無緣無故,祝辭為何會救她?
還不是為了得到……顧忱越想越怒火上湧。
當初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自家妹妹自小容貌便驚豔,可一旦淪落到無人保護的境地,任人擺布,這容貌便會變成最可怕的利器。
“念念,你把事情從頭到尾,都和哥哥說一遍。”顧忱微彎腰扶住她肩膀,認真看着她。
柔蘭點點頭,試着去回想那些令她現在想起,依舊遍體生寒的那件事情,慢慢說了。
顧忱卻是越聽,臉色越難看。
不僅是因為心痛自己妹妹這樣的遭遇,也因為那些巧合。
怎麽……怎麽就會那麽巧……
剛好在念念即将受辱的那一刻,祝辭就出現了,救下了她,此後讓她心甘情願地待在他身邊,成為他的人。
顧忱心中不可抑制地浮現出一個猜測。
這個猜測讓他心中發寒。
會不會這一切,都是祝辭計劃好的。從始至終那些事情,都是祝辭為了得到她,而精心布下的網?
柔蘭看着顧忱變了的臉色,蹙起眉,擔心道:“哥哥?你不舒服嗎?”為何臉色這樣差。
“念念……”
顧忱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扶住她肩膀,語速很快地說:“聽哥哥的話,不要待在祝辭身邊。”
“你信哥哥,他不是好人!”
“什……麽?”
夜風中,小姑娘仍帶水光的眼微微睜大。